庭院里的喧嚣,随着奈德与劳勃的离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
林恩靠在廊柱的阴影里,看着那两个身影消失在地窖的入口处。
一个是他名义上的君主。
一个是他暂时的庇护者。
这两人之间,既是兄弟,也是战友。
而他们都正在踏入深渊。
王后瑟曦·兰尼斯特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她那双眼眸里满是怒火。
她看着地窖的方向。
那眼神,仿佛要将那片黑暗的入口烧成灰烬。
詹姆·兰尼斯特站在她身侧,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王后紧绷的肩膀,动作亲昵而暧昧。
“我亲爱的姐姐,何必为了一个死人动气。”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嘲弄。
“国王总得有些无伤大雅的爱好。”
瑟曦没有说话。
她只是收回目光,那冰冷的视线扫过整个庭院,最后落在了那几个史塔克孩子的身上。
特别是姗莎。
……
地窖的台阶,被融化的冰雪打的又湿又滑。
墓窖里总是温暖的,这是因为临冬城坐落在温泉之上。
奈德和劳勃走在史塔克家族历代的死者之间,脚步声回响在墓窖里。
火把的光芒在狭窄的通道里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尘土与冰冷混合的气味。
劳勃·拜拉席恩一言不发,只是一味地喘着粗气。
他那肥胖的身体,在狭窄的石阶上显得有些笨拙。
奈德跟在他身后,同样沉默。
他能感觉到国王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压抑的情绪。
那不是君临天下的威严。
而是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悲伤。
他们走过一排排史塔克先祖的雕像。
那些冰冷的石像,手握铁剑,静静地注视着来者。
很快,两人在三个并肩排列的石棺前站定。
这个雕塑是奈德的父亲,瑞卡德·史塔克的。
只见他庄严地坐定,石头手指紧紧握住膝上横躺的宝剑。
旁边两个石棺则是他的子女。
一个是奈德的大哥,布兰登。
另一个则是奈德的妹妹,莱安娜,她死的时候,才16。
如今,只有奈德的弟弟班杨存活于世。
劳勃跪在瑞卡德的石像前,恭恭敬敬地低头行了一礼,这才站起身。
“琼恩·艾林死了。”
劳勃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奈德顿了一下。
“我知道,陛下。”
劳勃转过身。
火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敬重他。”
“尽管我不清楚他是怎么死的。”
“可我知道,我身边全都是毒蛇,奈德。”
“骗子,懦夫,还有谄媚的小人。”
“我谁都不能信。”
劳勃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奈德脸上。
“我要你做我的首相。”
这不是请求。
是命令。
奈德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想到了凯特琳的担忧,想到了临冬城安宁的岁月,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们。
他想拒绝。
于是,他跪在地上,委婉地说道。
“陛下,我是一个北境人。”
“我不属于南方。”
“听着,奈德。”
劳勃向前一步,巨大的身影几乎将奈德完全笼罩。
“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
“我需要一个我能把后背交给他的人。”
“整个七国,我只信你。”
“而我呢,痛痛快快的吃喝玩乐,嫖个过瘾。”
“妈的,奈德,你站起来说话。”
劳勃将奈德扶了起来。
“你帮我夺到了这张该死的铁椅子,总该要想办法帮我保住它吧?”
“我们注定应该共同治理这个国家。”
“也本应该两家联姻,如果你妹妹莱安娜还活着的话。”
“还好现在也不算太晚。”
“我有儿子,而你有女儿。”
“他们会将这一切延续下来。”
奈德却避开了劳勃的目光。
“琼恩他的儿子……”
劳勃连忙摇头。
“他才六岁!继承鹰巢城公爵爵位得了!”
奈德有些吃惊。
艾林家族世代担任东境守护。
这本应该是个世袭的职位!
劳勃解释道。
“六岁的孩子怎么能当守护,他根本没办法统兵打仗。”
“再不行这样,过两年等他长大了,回头再还给他就是了!”
劳勃都这样说了,奈德知道,艾林一家已经被劳勃安排明白了。
恐怕自己也被安排了。
君王的意志,不可违抗。
“我遵从您的意志,陛下。”
奈德的声音很低。
劳勃有些生气。
“妈的,奈德,别他妈叫我陛下了。”
“再叫我就把你打死!”
奈德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经过这么一打岔,劳勃脸上的悲伤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疲惫。
劳勃转过身,面对另一座雕像。
莱安娜·史塔克。
工匠的手艺很好,将她少女时期的容貌永远地凝固在了石头上。
即使是冰冷的石像,也掩盖不了那份属于北境的野性与美丽。
劳勃伸出手。
那只曾挥舞战锤的巨大手掌,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他用粗糙的指尖,轻轻抚摸着莱安娜冰冷的脸颊。
“为什么非要把她放在这种鬼地方,她本应该跟蓝天白云为伴……”
“奈德……我晚上总是做梦。”
劳勃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梦里,我一遍又一遍地杀死他。”
“雷加。”
“我用我的战锤,砸开他那身花里胡哨的盔甲,砸碎他的每一根骨头。”
“一遍,又一遍。”
地窖里,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您已经杀了他了,陛下。”
奈德轻声提醒道。
“是吗?”
劳勃收回手,脸上的悲伤瞬间被一种刻骨的仇恨所取代。
“可我还不够解恨!”
“只要还有一个坦格利安活着,我就睡不安稳!”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地窖里激起一阵回音。
“那个韦赛里斯。”
“还有他的妹妹,丹妮莉丝。”
“他们还活着,奈德!”
“他们躲在狭海对岸,像蟑螂一样繁衍,等着有朝一日回来夺走我的一切!”
劳勃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我要他们死。”
“我要把坦格利安这个姓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奈德感到一阵寒意。
那股寒意从他的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比北境最凛冽的寒风,还要冰冷。
杀死无辜的孩子?
这违背了他所信奉的一切荣誉与准则。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劳勃却瞪着奈德。
“你忘了!”
“疯王炮烙了你的父亲!”
“他把布兰登套上绞刑头套,就放在炮烙台对面,你父亲发出的惨叫声让你大哥忍不住拼命向前!”
“你父亲的惨叫越大,你大哥就越忍不住向前救他,最终你大哥把他自己活活勒死了,先于你父亲咽气!”
“大臣都是被逼观刑,胆小之人皆不敢出言劝阻,而那些忠贞之人,只要敢开口,无一不是被活活砍杀或者流放!”
“奈德!”
“这些你都忘了吗!”
看着劳勃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奈德所有反驳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