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山顶。
当美术馆上空那片灰色的浓雾消散,久违的阳光重新洒下时。
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巡夜人,也放下了手里那个高倍望远镜。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意犹未尽的遗憾。
“可惜,结束得太快了,还没看清楚呢。”
他撇了撇嘴,对身旁那个如同雕塑般的西装身影抱怨道。
“大人,”
阿武的声音,依旧毫无感情,“您早就知道结果了。”
“知道是知道,但过程才最重要嘛。”
巡夜人伸了个懒腰,从火堆旁站了起来。
“一个连提灯人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家伙,对付一个还没完全成型的画鬼,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就是好奇,他到底会用什么方式来解决。”
“我还以为,他会把那只画鬼,给做成一道菜呢。”
这番脑洞大开的言论,听得一旁的阿武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大人,”
他提醒道:“根据第一局的守则,我们不该过多地关注第九局的内部事务。”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巡夜人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再说了,那家伙,可不算是第九局的人。”
他笑了笑,重新坐回到火堆旁。
拿起那块已经烤得半生不熟的和牛,索然无味地咬了一口。
“啧,还是想吃辣子鸡。”
……
警戒线外,那群还在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也发现了异常。
“快看!雾…雾散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美术馆的方向。
只见那片笼罩了整座建筑的灰色浓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淡。
久违的阳光,重新穿透云层,洒在了那座白色的建筑之上。
而就在那片正在消散的浓雾之中。
一个穿着一身黑色夹克,怀里抱着一幅画的身影,慢悠悠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再没有任何东西。
他就那么一个人,穿过那片曾经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死亡之地。
像一个刚刚结束了写生,准备回家的普通艺术系学生。
那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与周围那全副武装的第九局队员们,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傻了。
他们无法理解,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只有那个之前还在大放厥词,要布下八卦锁天阵的老道士。
在看到顾渊身影的瞬间,瞳孔骤然一缩。
他那张仙风道骨的脸上,写满了骇然。
他感觉到了那副画里的恐怖气息,和其中那温暖平和的镇压之力。
“阴阳共生,画中藏界…”
他喃喃自语,手中的罗盘指针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旋转。
最终“啪”的一声,从中裂开。
老道士看着报废的罗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最终只是对着那个背影,无声地作了一个揖。
而在警戒线边缘,那个之前哭喊着要找儿子的中年妇女,突然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她的手里正攥着手机,屏幕上,是刚刚和自己儿子的通话界面。
她看着那个从灰雾中走出的年轻身影。
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只有一片劫后余生的空白和茫然。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理解刚才那场恐怖的经历。
她只是本能地觉得,自己的儿子能活下来,一定和那个抱着画的年轻人有关。
她想上前去说声谢谢,可喉咙也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穿过人群,走向那辆看起来很破旧的小电驴。
那背影有些熟悉。
像很多年前,村里那个总在庙会时,为大家画门神像的老画师。
也像暴雨天里,那个扛着沙袋,第一个冲上去堵住决堤口,浑身是泥的年轻村支书。
他们都是普通人,却在最危难的时候,做着英雄才会做的事。
“谢谢…”
她在心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
这声微弱的感谢,仿佛也引起了连锁反应。
不远处的长椅上。
一个穿着唐装,正在闭目养神盘核桃的老爷子,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手中那对文玩核桃,竟“咔嚓”一声,应声而裂。
老者看着掌心的裂纹,脸上闪过一丝骇然,随即又化为苦笑。
只是对着那个背影,轻轻点了点头。
而顾渊,对周围那些充满了震惊和敬畏的目光,都视若无睹。
他只是抱着那幅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的《众生》,穿过那道由黑色制服构筑的人墙。
刺眼的阳光,让他这个在灰色世界里待了半天的人,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他径直走到了自己那辆还停在路边的小电驴旁。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贴在车头上的白色罚单。
【违章停车通知单】
事由:在禁停路段违规停车,影响市容。
罚款:50元。
顾渊:“……”
他感觉自己那因为改画成功的好心情。
瞬间就被这张充满了人间真实气息的罚单,给打回了原形。
他面无表情地将那张罚单撕下,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然后,一言不发地,将那幅价值无可估量的《众生》,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车筐里。
顺便还很贴心地,用买菜时剩下的塑料袋给盖上了,生怕落了灰。
车筐有点小,画还露出来半截。
看起来,就像一块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廉价画板。
做完这一切,他才戴上头盔,拧动电门。
在一众充满了敬畏和骇然的目光中。
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小电驴。
“嘎吱嘎吱”地,消失在了车流之中。
阳光洒在他的背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背影,看起来有些疲惫,甚至还有点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