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离，宫锁月光。
林川躺在龙榻之上，脸色苍白，神色恍惚。
“难得见陛下如此神思不属。”
“可是还在埋怨臣妾今日未能替陛下撑腰？”
烟罗娘娘脚步轻盈的走进来，伸手为林川把了下脉，确定林川的身体并无大碍后，这才有些好奇的问道。
虽然她并不这么认为。
但此刻的林川的的确确散发着一种宛如病美人一般的幽怨情绪。
“朕只是在感慨众生皆苦罢了。”
林川缓缓开口。
即使他早已将大部分的心神都沉入【炼狱苦海真意】之中。
但此时此刻依然还有汇聚而来的种种苦难在动摇他的心神。
而这正是《人皇诀》这类气运仙朝修行法的最大弊端之处。
也就是所谓的气运反噬。
但林川完全没有想到这《人皇诀》中记载的气运反噬。
竟然是形成了一种类似于君民一体一心的信仰状态。
也就是会将所有被纳入气运仙朝中的黎民百姓心意全都反馈给林川这个气运人皇。
于是黎民苦则人皇苦，信仰灭则王朝熄。
所以尽管林川此前为了避免气运反噬，已经尽可能的扭转民心民意。
但对处于王朝末年，本该早就崩塌灭亡的日月王朝而言。
林川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也仅仅只是挽回了些许天家威严，勉强镇压了黎民百姓的离心离德。
可终究没能真正改变王朝的凋零，改善百姓的生活。
于是这乱世之中，黎民众生命如蝼蚁的悲苦处境便不可避免的反馈到了林川身上。
即使林川已经炼成了一道【炼狱苦海真意】，可扞卫自身心意。
但在这如海啸浪潮般的众生之苦面前却也有些捉襟见肘。
而最重要的是面对这众生之苦，他无能为力。
此前即使身处炼狱苦海之中，他尚且能安慰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以此让苦痛磨砺己身。
但此刻面对这仿佛无穷无尽反馈而来的众生之苦。
林川却是无能为力。
因为他知道就算立刻马上把自己的本尊开进来。
也一样只能救得了自己，救不了世人。
“果然。”
“其实救一人和救一世还是不一样的。”
林川低语，无视烟罗娘娘奇怪的目光，他目光飘向北方，仿佛看到了北乾都城盛京。
许久，他才收回目光，闭上眼，喃喃自语。
“龙帝。”
“朕等你来！”
烟罗娘娘惊愕的看着闭上眼的林川。
她此刻无比确定林川似乎哪里出了问题。
此时此刻的林川已然彻底跟她印象中的不一样。
她所认识的林川有勇有猛，城府极深。
但现在怎么如同一个多愁善感的痴男怨女一样。
总不能是因为他真的在感慨众生皆苦吧？
烟罗娘娘不相信。
像林川这种人还会在乎这些？
所以是因为功法的原因吗？
烟罗娘娘心中有了猜测，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去找扶光仙子她们确认一下。
是不是她们给的功法有问题。
很快。
扶光仙子便知晓了此事，先是一愣，随后幸灾乐祸道。
“果然凡人就是矫情。”
“道心不够坚定，些许信仰反馈便动摇瓦解了他的野心勃勃。”
“哼，当真是竖子不足以谋。”
“行了，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是功法的问题，是他心性不够，与功法无关。”
“他修行的《人皇诀》就是这样的。”
“上体天心运转，下受黎民生息。”
“所以他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他自己要是顶不住，那也怨不得别人。”
“好在我们本也不指望他。”
“只要他老老实实当这个人皇，不要轻易死掉就好。”
扶光仙子解释了几句之后，便不再关心此事，而是果断前往了山海关。
山海关上。
龙雀黑发飞扬，眼眸如电。
面对扶光仙子的到来，无悲无喜，只是指着关外道。
“你的气运仙朝计划的确比我的九龙夺嫡计划更能针对龙帝。”
“这才短短数日。”
“龙帝便已经出手政变，血洗了乾清宫，正式篡位称帝。”
“可惜应该是目前给他的压力还不够。”
“我还没有捕捉到龙帝残念有正式下场的迹象。”
“接下来只要我们按照计划行事，一点点给龙帝施压。”
“到时候只要你的消息无误。”
“那么龙帝残念下场便是指日可待。”
说到此，龙雀看向扶光仙子，“你确定你得到的消息准确无误吧？”
扶光仙子立刻笑道，“自然是准确无误。而且我认为龙帝残念应该已经下场了，只是太过隐秘，你我暂时没有发现罢了。”
“哦，怎么说？”
龙雀心中一动，立刻问道。
“天启帝被反噬的民意困住了。”
扶光仙子将林川此刻身上出现的异常告诉给了龙雀。
“《人皇诀》这门气运仙朝体系中的顶级功法。”
“你我虽然未曾真的修炼过。”
“但关于它的弊端，你应该还记得吧？”
龙雀点点头，如数家珍一般回答道，“《人皇诀》这类气运仙朝修炼法皆是脱胎于古老的信仰修行体系。”
“但因为人皇并不是天生神圣，所以此类功法最大的弊端便在于名为气运，实为信仰的反噬。”
“而此类反噬比起信仰修行体系的因果反噬更加迅猛。”
“人心极难驾驭。”
“说起来那天启帝竟然能够撑下来，我对他还是有些刮目相看的。”
“哼，也不过如此罢了。”
扶光仙子冷哼一声，不喜龙雀夸赞林川，继续道，“你既然知晓《人皇诀》的弊端，那便应该知道他既然能够撑到现在还没死。”
“那么就必然是在尝试统摄日月王朝的民心民意。”
“虽然我不认为他能成功。”
“但你觉得龙帝会允许有人统摄日月王朝的民心民意吗？”
“不可能的！”
扶光仙子自问自答，“我虽然还不清楚龙帝残念究竟是以何种手段，竟能以残念梦境同化一方现实世界。”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手段，想要做到以自身意念梦境同化现实的地步。”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不许世人意念合一。”
“哪怕只是尝试也不行。”
“而这才是我们之所以决定将日月王朝打造成气运仙朝的真正原因。”
想要壮大日月王朝的实力，从而与北乾对抗，逼迫龙帝残念下场有很多种办法。
但气运仙朝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因为气运仙朝的真正根基所在其实不是所谓的龙脉大阵。
而是在于可以统一信仰，凝聚民心民意。
直到以众生信仰之火，改天换地，彻底让天心变民心，天意成民意。
“原来如此。”
龙雀点点头。
他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不然也不会如此果断的在九龙夺嫡计划被破坏的第一时间就选择与扶光仙子她们合作。
如今扶光仙子愿意与他和盘托出。
倒也是让龙雀对于彼此的合作又多了几分信任。
不过只有几分，不能再多了。
因为他并不确定天道功德到底能有几份。
如果只有一份的话。
那么即使是辣手摧花，他也是志在必得。
不过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你们原本打算如何捕捉龙帝残念？”
龙雀目光如电，装作随意询问的样子。
扶光仙子瞳孔微缩，笑而不答，只是好心提醒道，“如今龙帝残念应该已经下场，但隐忍不发，只怕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
“虽然我对你有信心。”
“但龙帝残念竟然能以自身意志梦境同化现实。”
“恐怕其掌握着某种恐怖的可以操纵人心的元神手段。”
“你若是没有提前修炼元神秘法的话，那最好能尽快找到一件元神类法宝，以护持心灵。”
龙雀闻言，自信道，“这就不必你担心了。希望你们也做好了准备，不然我可没工夫救你们。”
两人闲聊几句后。
忽然，有十万火急的密信传来。
龙雀打开一看，不惊反喜，对扶光仙子道，“看来你猜中了。龙帝残念的确已经下场了。”
扶光仙子连忙接过密信查看，顿时神采飞扬。
“哈哈。”
“果然不出所料。”
“龙帝竟然在登基之日突然出手，血祭了前去观礼的众多本地修士。”
“如此手段，必然是龙帝残念下场无疑。”
“龙雀，怎么说？”
“既然已经确定龙帝残念下场，那我们要不要现在就赶过去捕捉龙帝残念？”
龙雀摇摇头，“不急。等确定龙帝残念已经全部降世后再出手，方能万无一失。”
“通知其他人吧。”
“做好最后一战的准备。”
“好。”
扶光仙子点头，转身要去通知自己同伴，忽然想到什么，又回头问道，“旁门八仙那边在那么处理？”
“自然先让他们去试探一下龙帝。”
龙雀杀伐果断，与扶光仙子对视一眼。
确认过眼神。
是要把旁门八仙当做炮灰的意思。
于是达成一致，不再言语，各自前去联络同伴，做最后一战准备。
……
“想不到祂竟然苏醒如此之快。”
“看来这群域外天魔是真的抓住祂的痛处了。”
“烟罗，现在我们怎么做？”
“真按照那群域外天魔的要求，前去拦截北乾真龙，为他们争取时间吗？”
京城之中。
同样收到消息的旁门八大元婴召开了远程会议。
烟罗娘娘没有急着回答，她在思考。
她不知道龙雀和扶光仙子他们到底有何办法，让他们自信可以打败龙帝残念。
但经历过两次轮回的烟罗娘娘对于龙帝残念有着本能的恐惧。
她不认为龙帝残念是能被轻易打败的。
毕竟对于龙雀和扶光仙子他们而言。
龙帝残念不过只是一缕死而不僵的残魂罢了。
但在烟罗娘娘他们眼中。
龙帝残念便如此界天意高悬。
想要粉碎天意，逆天而行，谈何容易。
这一次如果不是他们旁门八仙寿元将尽，想要搏一把。
那么他们根本不会来趟这潭浑水。
本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让他们积蓄力量，谋定而动。
但突然就进行到了要最后决战的地步。
烟罗娘娘不想承认，但心中的确已经升起了几分本能的退缩之意。
好在这份退缩之意，很快被烟罗娘娘强压了下去。
“事到如今，你我早已没有退路可言。”
“与其在这轮回中继续浑浑噩噩。”
“倒不如拼一把。”
“这不是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吗？”
“不过那群域外天魔也不可信。”
“为了稳妥起见，他们必须派人和我们一起前往。”
三言两语定下应对之后。
旁门八仙这边也不拖沓，很快便派人联系上了龙雀和扶光仙子。
“果然，如我所料，他们也技止于此罢了。”
“那就你们派一人，我们派一人。”
龙雀不意外旁门八仙的反应决定，同扶光仙子联络两句，很快便各自派出一人。
同赶来的旁门三尊元婴大修一起直奔盛京而去。
……
“陛下。”
“臣妾有种不祥的预感。”
寝宫之中，林川依然缠绵病榻之上。
烟罗娘娘在旁低语，心血来潮，心中不安。
林川闭着眼，没有回应她。
烟罗娘娘也没指望林川能够回应她，继续自言自语道。
“那群域外天魔个个都自信无比。”
“仿佛逆天而行，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
“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毕竟人算不如天算。”
“便是他们真有千般法术，万般神通，但就真的敌得过天数吗？”
“唉。”
“臣妾忽然有点羡慕陛下了。”
“明明也是身在局中，但现在却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陛下。”
“你要是又在装疯卖傻，该多好啊。”
烟罗娘娘忽然感慨一句。
但也只是感慨罢了。
因为她知道在接下来的决战之中。
能够决定胜负的只会是绝对的力量。
至于所谓的计谋，完全是不堪一击。
而林川即使有着气运人皇的名头，但终究只是筑基。
在即将到来的决战面前，不过蝼蚁罢了。
“都是蝼蚁。”
“嗯？陛下，你说什么？”
烟罗娘娘感慨过后，正要起身离开，忽然听到林川开口。
她愕然反问。
林川睁开眼，仿佛透过宫殿，仰望到了苍穹之上。
他一字一顿，再次开口。
“龙帝之下，皆为蝼蚁。”
“好一个龙帝。”
话落。
未等烟罗娘娘心中不安升起，骤然的铃声激烈。
有光影弹出，是前往盛京的其中一名旁门元婴。
他惊骇恐惧，尖声大喊。
“烟罗，快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