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敲打着窗棂时，林栋正对着一道电磁学大题皱眉。台灯的光晕里，草稿纸堆得像座小山，每张纸上都画着密密麻麻的电场线和磁感线，有些地方被橡皮擦得发毛，露出底下浅浅的纤维。
“咔嗒”一声，门被推开条缝，母亲端着杯姜茶走进来，呵出的白气在灯光里散开。“薛老刚才打电话来，说他那台老式收音机又坏了，让你有空去看看。”她把杯子放在习题册旁，指尖碰了碰林栋的手背，“冰的跟铁块似的，又没戴手套刷题？”
林栋的指尖确实冻得发红，握着笔的指节有些僵硬。他往手心里哈了口气，搓了搓：“这道题的磁场方向总搞反，戴手套影响手感。”习题册上的“洛伦兹力方向判断”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写着“左手定则！左手！记不住打手心”——是物理老师上课时敲着黑板说的话。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光秃秃的树枝裹成了冰棍。林栋忽然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拐杖声，探头一看，薛老正踩着积雪往这边走，军绿色的旧大衣上落满了雪，像个移动的雪人。他赶紧披上外套跑下楼，刚拉开门，寒风就夹着雪粒子灌进来，刮得脸颊生疼。
“小栋，帮我看看这收音机，”薛老把个掉漆的木匣子递过来，里面的零件裸露着，导线像冻僵的蛇，“昨晚听天气预报还好好的，今早就只剩‘滋滋’声了。”老人的胡子上结着冰碴，说话时白气裹着字跳出来，“你爸说你最近刷题刷得勤，正好歇会儿，换换脑子。”
林栋把收音机摆在柜台上，台灯的光打在布满铜绿的线圈上。他捏着镊子的手顿了顿——线圈接头处的焊锡裂了道缝，像道没算对的不等式。“焊点冷缩了，”他抬头时，看见薛老正盯着他手边的习题册，封面上“高三物理冲刺卷”几个字被雪水洇得有些模糊，“这道题……是不是磁场方向搞混了？”
薛老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左手，掌心朝左，四指朝上：“记住，磁感线穿掌心，四指指电流，拇指是受力方向，跟你握拳头的姿势一样，错不了。”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机油，在纸上划出的线条却格外稳，“就像我修收音机，线头接错了就响不了，公式记错了就做不对，道理相通。”
修好收音机时，母亲端来热腾腾的饺子，韭菜馅的香气混着焊锡的味道飘在屋里。薛老咬了口饺子，忽然说：“过几天就过年了，别总闷在屋里刷题。大年初一跟我去公园打套拳，活动活动筋骨，脑子才能转得快。”
除夕夜的鞭炮声炸响时，林栋的书桌上还摊着套数学真题。窗外的烟花把夜空染成彩色，映在他眼下的黑眼圈上，像抹了层胭脂。父亲举着相机进来，闪光灯“咔嚓”一声：“留个纪念，咱儿子除夕还在刷题。”照片里，林栋的笔尖悬在“三角函数图像”上方，背景里的春晚歌舞正热闹，形成奇妙的反差。
“吃年夜饭了！”母亲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饺子出锅的蒸汽。林栋把试卷折好塞进书包，指尖触到个硬纸壳——是张超白天塞给他的，里面装着块篮球形状的巧克力，包装纸上画着个投篮的小人，旁边写着“祝你解题像投篮一样准”。
饭桌上，电视里的主持人正倒数“过年好”，弟弟举着个灯笼跑进来，灯笼穗子扫过林栋的习题册，在“排列组合”题上留下道红痕。“哥，你看我这灯笼，”弟弟指着灯笼骨架，“爸说这是三角形结构，最稳固，就像你说的‘公理不用证’。”
大年初一的清晨，公园里一片银装素裹，洁白的雪像厚厚的绒毯一样铺在地上。偶尔有行人路过，他们的脚步声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是雪在轻声低语。
薛老穿着一身簇新的练功服，站在公园的空地上，精神矍铄。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呼出，接着，他一招一式地打起了太极拳。只见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一招“野马分鬃”更是打得舒展大方，那棉鞋在雪地上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打完这一招，薛老停了下来，他微笑着看向站在一旁的林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树枝，递给林栋，说道：“你看这转身的角度，正好是 45 度，不多不少，就像你们几何题里的辅助线一样，角度对了，题就解了。”
林栋紧紧地握着树枝，仿佛那是他手中的一把剑，他全神贯注地跟着比划，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有些生硬，但却充满了认真和努力。
树枝在雪地上留下一串点点，这些点逐渐连接起来，形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线条，就像一条正弦曲线一样。林栋看着自己的杰作，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成就感。
薛老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林栋，他轻轻拍了拍林栋的背，那力度虽然不大，但却让林栋的胸腔发出一阵嗡嗡的响声。
“刷题累了就来打打拳，活动活动身体。”薛老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你的脑子装了太多的公式，就像一根紧绷的弦，时间长了就容易打结。这时候，你就得靠身体来松松弦，让自己放松一下。”
红红的灯笼还高高地挂在校园的树上，五彩斑斓的灯光在寒风中微微摇曳，仿佛还沉浸在节日的欢乐氛围中。然而，学校的大门却已经敞开，学生们背着书包，脚步匆匆地走进校园，开始了新的学期。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年后特有的慵懒气氛。同学们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在翻看假期里的照片，还有的趴在桌子上打盹。课代表抱着一摞试卷走了进来，纸页间夹着几块没吃完的奶糖，那甜腻的味道与油墨的香气交织在一起，让人不禁想起了假期里的悠闲时光。
物理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教室里的每一个学生，最后落在了林栋身上。“寒假作业答案都收齐了吗？”老师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林栋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老师接下来要说什么。果然，老师接着说道：“听说你把最后那道附加题做出来了？来讲讲你的思路吧。”
林栋站起来时，膝盖磕到桌腿，发出“咚”的一声。他指着黑板上的电磁场分布图：“其实可以把它想象成薛老的八卦阵，磁感线就是阵眼的连线，电荷运动轨迹就像绕阵眼走的路径……”话没说完，教室里就笑成一片，连老师都弯了眼：“这个比喻不错，比课本生动。”
放学时，张超抱着个篮球堵在门口，运动服拉链上还挂着个小灯笼挂件。“去球场投几个？”他晃了晃手里的球，“我妈说多晒太阳补钙，对脑子好。”篮板上还留着雪化后的水痕，林栋投篮时，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指尖的弧度正好和抛物线重合——那是他昨晚在草稿纸上画了二十遍的角度。
“你看，”张超捡球时突然说，“这篮筐高度3.05米，三分线距离6.75米，其实就是道固定的平抛运动题，我投了三年，闭着眼都知道该用多大劲。”他突然压低声音，“吴小燕把她家网吧的服务器改成错题数据库了，说能自动生成薄弱点分析，比老师的评语还准，去不去看看？”
网吧里暖烘烘的，吴小燕正对着屏幕敲代码，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像在弹钢琴。“看这个，”她指着屏幕上的柱状图，“红色是你总错的‘动量守恒’，占错题的37%，就像服务器里总崩溃的那个模块，得重点修复。”她的泡面桶旁边堆着半包元宵，芝麻馅的，黏在习题册上，像滴凝固的墨。
林栋凑近屏幕，发现每个错题旁边都链接着生活场景：“碰撞问题”配着台球撞击的慢放视频，“能量守恒”旁边是个荡秋千的动画。“我爸修空调时说的，”吴小燕推了推眼镜，“任何原理都能在生活里找到例子，就像这服务器的散热，本质上就是热传导公式的应用。”
离开网吧时，夜空飘起了细雨，把路灯的光晕晕成圈。林栋摸出书包里的倒计时牌——是母亲用硬纸板做的，上面写着“距离高考还有120天”，数字被红笔描得格外醒目。他忽然想起薛老打拳时说的“力要借势”，这120天的日子，就像拳路里的起承转合，得一步一步走扎实，才能在最后发力。
回到家，书桌前的台灯亮着，母亲在习题册旁放了碗汤圆，芝麻馅的，热气模糊了“120天”的字迹。林栋坐下时，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头疼的公式定理，就像这汤圆的馅，藏在生活的面皮里，得慢慢嚼，才能尝出滋味。窗外的雨敲着玻璃，像在数着倒计时，而他的笔尖，正随着这节奏，在纸上写下属于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