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大门在林安与秦月娥身后缓缓合上,将那一片温暖的灯火与暗藏的汹涌都关在了府内。门外,清冷的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一双依偎着远去的身影。
府内,刚才还笑语晏晏的花厅,此刻只剩下周镇长与李敬二人,以及满桌的残羹冷炙、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酒菜香气。仆役们早已被屏退,四周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
李敬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对林安的最后一丝“恭敬”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如鹰隼的审视。他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一脸从容、正慢条斯理整理着袖口的周镇长。
“文正兄!”李敬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波澜,“好你个周文正!你早就知道这林安背景不简单,是不是?故意等着我往套子里钻,好看我的笑话?”
周镇长,也就是周林,周文正,闻言抬起眼,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愕然”,随即化为无奈的笑容:“李兄,这话从何说起?林先生医术高明,为人正直,帮了我们清水镇不少忙,我自是敬重。至于他的背景……呵呵,我一个小小的镇长,哪里能知道那么多?不过是本着爱才之心,平日里多些照拂罢了。”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那眼中一闪而过的、仿佛看了一场好戏的促狭,却明明白白地出卖了他——他即便不知林安具体底细,也定然猜到绝非寻常,乐得见李敬踢到铁板。
李敬与他相交多年,岂能看不穿这点把戏?他气得指了指周镇长,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带着后怕与无奈的叹息:“你呀你!还是这般……看似忠厚,内里藏奸!”
他上前一步,声音更沉,“文正,我提醒你,此人身份非同小可,那令牌……代表的可是滔天的权势与凶险!你窝藏……不,你收留他在此,是福是祸犹未可知!别再像年轻时那般,只因一时意气或觉得有趣,便不管不顾,最终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周镇长脸上的戏谑之色稍稍收敛,他拍了拍老友的肩膀,语气变得认真了些:“敬之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观林安此人,虽身负隐秘,但心性不恶。他来我清水镇这些时日,救死扶伤,抵御匪患,与秦掌柜也是真心相待。他若真想在此安稳度日,我何必刨根问底,徒惹麻烦?我自有分寸,不会主动去触碰他的逆鳞。”
李敬看着周镇长眼中那份属于老江湖的沉稳与洞悉,知道再多说也无益,只得摇了摇头:“但愿你的‘分寸’,能护得住你这清水镇的太平。”
他顿了顿,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并非因为口渴,而是刚才那番交锋带来的心神激荡。他扯了扯官服的领口,语气一转,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抱怨和劫后余生的松懈:“方才光顾着心惊肉跳,这酒都没喝痛快!文正,你可得再陪我喝几杯,压压惊!”
周镇长闻言,脸上重新浮现笑容:“正合我意!我窖里还有一坛十年的女儿红,今日便与李兄一醉方休!”他眨了眨眼,带着点调侃补充道:“方才还跟那小子扯什么江南春茶,说得跟真的一样,其实你我也没尝过那贡品的味儿呢!”
李敬被他逗得哈哈一笑,方才的紧张气氛彻底消散:“就你话多!快拿酒来!”
两位年过半百的老友,便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摒退了左右,重新摆上杯盏,就着几碟简单的小菜,推杯换盏起来。酒液中,映照着他们复杂的心事与历经世故后,更加珍惜的几分旧谊。
——
另一边,林安与秦月娥携手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晚风拂面,带着河水的微腥和夜花的清芬,吹散了宴席间带来的些许压抑。
秦月娥的手被林安温暖的大手紧紧握着,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与稳定,这让她安心,但脑海中那枚玄铁令牌的影子,以及李敬瞬间变色的脸庞,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头。
她几次想开口询问,但看着街道两旁偶尔亮着灯的窗户,以及更夫隐约传来的梆子声,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有些事,不能在可能隔墙有耳的地方谈。
林安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了她的欲言又止。他侧过头,看着她微蹙的秀眉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美的侧脸,心中一片柔软。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月娥,跟我来。”
他没有走向归云客栈,而是牵着她的手,拐进了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巷子尽头是一小片临河的缓坡,几棵柳树垂下万千丝绦,在月光下如同朦胧的纱幕。这里远离主街,只有潺潺的水声和偶尔的虫鸣,静谧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这里没人了。”林安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目光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深邃,“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秦月娥抬起头,望着他,眼中充满了担忧与好奇:“攸宁,刚才……刚才你给李大人看的那块铁牌子,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他看了之后,态度变化那么大?”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好像……看到上面刻着一个很凶的兽头。”
林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从怀中取出了那枚令牌,递到秦月娥面前。冰冷的玄铁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幽森的光泽,那狴犴兽首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咆哮而出,带着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
“这是锦衣卫的令牌,”林安的声音平静,却带着重量,“而且是级别相当高的那种。”
“锦衣卫?!”秦月娥倒吸一口凉气。即便她久居小镇,也听说过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天子亲军,缉捕巡查,权力极大,能止小儿夜啼。她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惧与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有这个?你以前是……”
“我不是。”林安看出了她的恐惧,立刻斩钉截铁地否认,他握住她微微发凉的手,语气缓和下来,“月娥,你信我。这令牌,不是我以前的身份象征。”
他斟酌着词句,既想安抚她,又无法和盘托出全部真相:“这令牌,是我的一位……好友,他身份特殊,因不放心我独自在外,怕我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所以将此物交给我,说是危急关头,或可凭此震慑宵小,保全自身。”他顿了顿,强调道,“我从未用它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今日是情非得已。”
秦月娥看着他诚恳的眼睛,心中的惊惧慢慢平复下去。她相信林安的为人,他若真是那等酷吏,绝不会是如今这般温和仁医的模样。她更好奇的是:“你的那位朋友……能拿出这样的东西,定是京城里了不得的大官吧?”
林安看着她纯净的、充满了猜测的眸子,忽然生出一种混合着宠溺与恶作剧的心态。他凑近她耳边,用极低极低、近乎气音的声音,带着一丝玩笑般的语气说道:“嗯,是挺大的官儿……大概是,当今圣上吧。”
“呀!”秦月娥先是一愣,随即被他这“离谱”的玩笑气得哭笑不得,忍不住抬手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你!你胡说什么呢!这种杀头的话也敢乱讲!小心隔墙有耳!”她嗔怪地瞪着他,显然是将这话当成了林安为了缓解气氛、逗她开心的浑话,压根没往心里去。
林安看着她因羞恼而泛红的脸颊,在月光下如同涂抹了最上等的胭脂,娇艳不可方物,心中爱极。他知道她不信,也无意在此刻强行解释,有些真相,需要水到渠成。
他顺势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感受着她身体的柔软与温暖,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低沉的嗓音带着无比的认真与温柔:“好,我不乱说。不过月娥,方才周镇长和李大人说的话,虽然唐突,却并非全无道理。”
秦月娥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原本因那令牌和玩笑话而起伏的心绪渐渐平复,却又因他话语中的含义而再次怦然心动。
“我们两个的事,”林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灼热的气息,“确实该好好考虑一下了。我不想总是这样,让你名不正言不顺地跟着我担心受怕。”
秦月娥心头一甜,羞涩瞬间涌了上来,她下意识地想找借口避开这直白的提议:“我……我哪有担心受怕……文轩他还没……唔……”
她的话没能说完。
林安低下头,准确地攫取了她那试图辩解的柔软唇瓣。不同于上一次在溪边的轻柔试探,这个吻带着更强的占有欲和不容拒绝的炽热。他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肢,将她更紧地贴向自己。
秦月娥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便彻底融化在他霸道而温柔的攻势下,手臂不由自主地攀上了他的脖颈,生涩而又积极地回应着。
月光如水,柳丝如幕,将这对相拥的恋人笼罩在一片静谧的浪漫之中。
然而,林安的动作并未止步于亲吻。自从那夜同榻而眠,突破了某种界限后,他面对心爱之人时,那份克制似乎便薄弱了许多。他的手掌,原本规规矩矩地放在她的腰侧,开始不安分地、带着试探的意味,缓缓向上游移,隔着初夏轻薄的衣衫,逐渐逼近那起伏的、诱人的峰峦。
秦月娥身体猛地一僵,从意乱情迷中惊醒过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推拒他作恶的大手,声音带着羞急的颤抖:“攸宁!你……你别……”
可她的阻止绵软无力,林安的动作只是微微一顿,反而更坚定地覆了上去,掌心传来的温热与饱满触感,让他呼吸一窒,动作更加重了几分。
秦月娥又羞又急,阻止了两下发现徒劳,终究是舍不得对他用力,加之身体深处某种陌生的悸动被唤醒,她最终放弃了抵抗,任由他施为,只是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他的颈窝,连耳根都红透了。
一吻终了,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秦月娥猛地推开他,又羞又恼,抬起脚,不由分说地在他脚背上不轻不重地踩了两下,嗔道:“你……你越来越放肆了!”
林安吃痛,却不敢呼出声,自知理亏,只好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拉她的手,语气带着讨好与一丝得了便宜的窃喜:“怪我,都怪我……实在是月娥你今日太好看了,我……我一时情难自禁,控制不了我自己。”
秦月娥扭过身子,故意不看他,心里却是又甜又羞,像打翻了蜜罐子。她并非真的生气,只是少女的矜持与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她无所适从。
林安见她还在“生气”,也不敢再造次,只好软语哄着:“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孙婆婆他们该等着急了。”
他小心翼翼地重新牵起她的手,这次只是规规矩矩地握着。秦月娥象征性地挣了一下,便由他去了。两人不再说话,默默沿着来路往回走,只是那交握的双手,比来时更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甜蜜而亲昵的气息。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预示着,他们未来的命运,也将如此刻这般,紧密相连,再难分离。而那块引发波澜的令牌,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惊天秘密,似乎也在这温馨的夜色里,暂时被遗忘在了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