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风卷着细雪沫儿，蹭过希望小学的铁栅栏，发出沙沙的轻响。苏念趴在宿舍窗台上，望着操场渐渐铺上一层薄白，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床头那个星星挂件——银链上的“11”都快被她摩挲得发光了。
“发什么呆呢？”林晓抱着一摞彩纸推门进来，带进一股清冽的寒气，“张阿姨说啦，今晚圣诞夜，咱们就在大巴车上搞个小聚会，让孩子们也高兴高兴。你快帮我想想，怎么布置才有气氛？”
圣诞夜？苏念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今天都十二月二十四号了。这些天光顾着整理孩子们的心愿单、筹备去月牙小学的物资，压根没记起这日子。她回头看到林晓怀里五颜六色的彩纸，眼睛一亮：“要不我们折点星星和雪花贴在车窗上？再挂一串星星灯，弄个移动的小星空怎么样？”
“咱俩想一块儿去了！”林晓把彩纸往桌上一放，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个苹果，“厨房张阿姨特意留的，平安夜就得吃苹果。对了，你给陆老师准备礼物没？今晚大家要互相送的。”
礼物？苏念心里咯噔一下，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了衣角。这事儿她琢磨好几天了，总想送点什么，又怕太刻意，反而尴尬。“还……没想好呢。”她声音越说越小，耳朵尖却悄悄热了起来。
“那你可得抓紧了，就剩一下午啦。”林晓笑着拍拍她，“我去叫朵朵一起折星星，你慢慢想，肯定能想到他喜欢的。”
宿舍里重新安静下来。苏念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细雪飘摇，心里乱糟糟的。陆星衍的11号球衣、他塞给她的灰手套、温牛奶里多放的那勺糖，还有许愿墙上紧挨着她的小星星……这些碎片一点点拼凑出他的模样——篮球、星空，还有他们共同的“流动星空学校”。
忽然，她眼睛一亮，从抽屉深处翻出上次做手工剩下的深蓝卡纸。质地厚实，正合适。她想着陆星衍整天钥匙串叮当响，不是去库房就是去球场，做个特别的钥匙扣应该最实在。
整个下午她都猫在宿舍里忙活。先用铅笔在卡纸上轻轻勾勒：左边是几颗散落的小星星，右边是个圆头圆脑的篮球，清清楚楚标着“11”——跟他球衣上一个样。剪轮廓时特别小心，边角都修得圆润润的，再用银色笔给星星描边，在篮球旁添了个小太阳——和她加油牌上的呼应。
等剪完钥匙扣，手指都被剪刀硌红了。她找了根黑绳穿过去，利落地打了个结。端详着成品，深蓝底子上星空伴着篮球，藏着只有他们才懂的小秘密，她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又期待又慌。
傍晚时雪下大了些，操场已经白了一片。大巴车静静停在中央，里面被林晓和朵朵布置得温馨极了——车窗贴满星星雪花，车顶垂下暖黄的星星灯，座位上堆着孩子们带来的零嘴：张阿姨烤的饼干、各家攒的糖果，热热闹闹的。
苏念抱着包装好的小礼盒上车时，陆星衍正站在车尾帮孩子们挂彩灯。他穿了件黑羽绒服，灰围巾松松搭着，侧脸在灯光里显得特别温柔。听见动静他回过头，眼里的笑意像落进了星光：“来得正好，帮我扶下梯子，这串灯得挂高点儿。”
苏念赶紧过去稳住梯子。陆星衍伸手调整灯串，衣摆偶尔掠过她发梢，带起淡淡的柠檬香——和他身上一贯的味道一样，让人莫名安心。“你小心些呀。”她忍不住轻声说。
“没事儿，我稳着呢。”他低头笑了笑，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小盒子上，“这是……准备的礼物？”
“嗯。”苏念脸颊发烫，把盒子往身后藏了藏，“待会儿再给你。”
陆星衍眉梢微挑，没再多问，手上动作却快了几分。挂好灯下来，他很自然地拂去她肩上的雪花：“外面冷，别老往外跑。”
这时孩子们叽叽喳喳涌了进来，车厢顿时热闹得像炸开锅。小航举着纸船冲到陆星衍面前：“陆老师圣诞快乐！这船能载着星光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谢谢小航，老师一定好好收着。”陆星衍蹲下来，郑重地把纸船放在座位上。
朵朵则拉着苏念的手，给她戴上串彩珠手链：“苏老师你看，有小太阳和小海豚，祝你圣诞快乐呀！”
苏念摸着腕间五彩的珠子，心里暖融融的：“真漂亮，老师会天天戴着的。”
大家围坐成一圈，张阿姨端来热腾腾的姜茶，每人分一杯。暖流从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满身寒意。林晓提议玩交换礼物游戏，每个人把礼物放中间，抽签决定送给谁。
孩子们兴奋地献出宝贝——画作、纸星星、捡来的漂亮石头。苏念深吸口气，把自己的小盒子轻轻放进礼物堆，余光瞥见陆星衍正在整理一个牛皮纸信封，看着很精致，猜不出里面是什么。
抽签开始了，孩子们轮流抽取，每拆一个都引发一阵欢呼。轮到苏念时，她展开纸条——“陆星衍”三个字让她心跳骤停。抬头正撞上他的目光，那眼里含着笑，像是早等着这一刻。
巧的是，陆星衍抽到的纸条上，分明写着“苏念”。
“哇！陆老师和苏老师抽到对方啦！”孩子们起哄着，小远凑过来鬼灵精怪地说，“肯定是星星安排好的！”
苏念整张脸都烧红了，在欢闹声中慢慢走过去拿起那个信封。陆星衍也拿起她的小盒子走到面前，嗓音带着笑：“看来我们还挺有缘。”
“嗯。”她小声应着，把信封攥得紧紧的。
等孩子们围着陆星衍听故事时，苏念悄悄拆开信封。里面是本深蓝封皮的笔记本，浮着淡淡的银杏叶纹——和他们初遇时篮球场上飘落的叶子一模一样。翻开扉页，一行字跳进眼帘：“愿星光与你同行，流动的星空永远有你。”字迹挺拔有力，结尾画着熟悉的“x”——和他之前留的便利贴一样，是独属于他的标记。
再往后翻，一枚银杏叶书签安静夹着。叶子压得平整，边缘泛着旧黄，上面用银笔细细写着“11”和一个小太阳，正好对应着他们的秘密印记。苏念轻抚过书签上的字迹，心里软得像泡温牛奶，眼眶微微发热——他居然记得她喜欢银杏，记得所有这些细碎的点滴。
另一边，陆星衍已经拆开了她的礼盒。看见钥匙扣的瞬间，他眼睛明显亮了一下——深蓝底子上的星空、篮球、11号，还有角落里那个小太阳，每处细节都撞在他心坎上。他抬头望向苏念，她正低头摩挲笔记本，侧脸在灯光里格外柔暖。
“这个钥匙扣，”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我特别喜欢。”
苏念抬起湿润的眼睛：“真的？我还怕……怕这些图案太孩子气了。”
“怎么会，”他把钥匙扣捏在指间反复看，“以后就挂钥匙上，天天带着。”
车厢里的星星灯温柔闪烁，映得两人脸上轮廓都柔和了。孩子们还在笑闹，姜茶香混着甜腻的糖果气息弥漫在空气里。苏念看着他掌心的钥匙扣，再摸摸自己腿上的笔记本，忽然觉得这个圣诞夜，比任何灯火辉煌的庆典都温暖。
故事讲完，张阿姨端来热乎的芝麻汤圆。孩子们吃得满嘴黑糊糊，苏念笑着给他们擦脸，陆星衍在旁边递纸巾，两人配合得行云流水。
“苏老师快看！”小航突然指着陆星衍腰间，“陆老师的钥匙扣上有篮球和星星，和你本子上的图案一样诶！”
苏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个深蓝钥匙扣已经挂在了陆星衍的钥匙串上，在灯光下格外醒目。他注意到她的视线，笑着晃了晃钥匙串：“以后走到哪儿都带着，就像把流动的星空带在身边。”
夜深了，雪还未停，车厢渐渐安静下来。孩子们被家长接走，林晓和朵朵也回了宿舍，只剩苏念和陆星衍收拾残局。
“谢谢你的礼物，我真的很喜欢。”苏念叠着彩纸，声音轻轻的。
“你的我也特别喜欢。”陆星衍把剩下的姜茶倒进杯子递给她，“喝点暖的，雪大了，我送你回去。”
苏念接过杯子，暖意从掌心蔓延开。两人并肩走下大巴车，积雪已没过鞋面，踩上去咯吱作响。月光洒在雪地上，像铺了层银霜，把他们的影子拉长，紧挨在一起。
到宿舍门口，苏念停下脚步：“今天……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陆星衍看着她，眼里的光比雪地月光还亮，“那本子你可以记孩子们的心愿，或者……记我们的故事。”
“好，我会的。”她点点头，把空杯子还给他，“快回去休息吧，路滑。”
“你先进去，”他站在原地没动，“我看你进门。”
苏念转身推开门，忍不住又回头。他还站在雪地里，握着那个杯子，雪花落满头发，像撒了层碎星。见她回头，他笑着挥了挥手。
关上门靠在门后，苏念的心还在怦怦跳。她走到桌前，把笔记本和银杏书签并排放好，旁边是他送的星星挂件。月光透窗而入，轻轻笼住这一切。
这个圣诞夜，没有多奢华，却因为有人懂你藏在细节里的心意，变得格外圆满。苏念抚过扉页上那行字，忽然明白——最好的礼物，从来不是多么贵重，而是你望向对方时，发现他眼里映着同样的星光。
窗外的雪还在簌簌落着，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了。笔记本上的星光银杏，钥匙扣上的篮球太阳，还有心底悄然生长的牵挂，都在这个雪夜里静静蔓延，温暖了整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