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在身后合拢,将退路彻底抹去。
眼前是柳山村的村口。那棵老槐树枝叶虬结,树冠如盖,只是上面系着的红布条不再鲜亮,褪成了陈旧的暗红色。
它们无风自动,细微地摇曳着,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脚下的石桥依旧稳固,桥下溪水却近乎干涸,只剩下几洼浑浊的死水。
太安静了。
没有鸡鸣,没有犬吠,更没有半点人声。
整个村庄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活气,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余景握紧了手中的魔剑,剑柄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他脚步放得很轻,几乎听不到落地的声音。
雷克顿跟在他身侧,庞大的身躯移动时带着压抑的沉重感。
它喉咙里持续发出低沉的呼噜声,暗沉的鳞片微微炸起,猩红的眼珠不断扫视着四周,显得焦躁不安。
沿着村里唯一像样的主路往里走。
两侧的民居,木门大多虚掩着,或者半开着,露出黑洞洞的内里。
余景推开最近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内的景象凝固在某个瞬间——桌上摆着碗筷,一碗没喝完的粥已经凝固,表面结了一层灰白色的膜,散发出淡淡的馊味。
他伸出食指,在落满灰尘的桌面上轻轻一抹,留下清晰的痕迹。
像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刚刚还坐在这里吃饭,却在某一刻突然消失,或者…被什么东西带走了。
旁边另一户人家的院子更显诡异。
晾衣绳上挂着几件湿漉漉的衣服,水珠还在缓慢地往下滴,在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一个色彩鲜艳的皮球孤零零地滚落在院角。
雷克顿用鼻子好奇地拱了拱那个皮球,随即像是嗅到了什么厌恶的气息,猛地甩开头,打了个响鼻。
没有搏斗的痕迹,没有血迹,什么都没有。
只有这种被强行中断的日常,散发着令人脊背发凉的气息。
他们走进一户看起来家境稍好的人家厨房。
灶膛里的柴火余烬早已冰冷彻骨,铁锅底残留着干涸发黑的食物残渣。
水缸倒是满的,一个木瓢孤零零地漂在水面上。
余景将手探进灶膛,感受不到一丝余温。
至少熄灭一天以上了。
人都去哪了?
这种整齐下的空洞,比一片狼藉的废墟更让人心底发毛。
村子中心的祠堂广场,青石板路面坑洼不平。
那座古老的林家祠堂大门紧闭着。
他上前,用力推开沉重的木门,门轴发出衰老而刺耳的吱呀声,在死寂的村里传出老远。
祠堂内部,先祖牌位层层叠叠,摆放得一丝不苟,巨大的香炉里积满了灰白的香灰。
但能让人心神宁静的氛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空气仿佛变得粘稠。
余景感到胸口有些发闷。
这里的“静”,不是安宁,而是被某种东西污染、扭曲后的死寂。
雷克顿显然更敏感,它对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方向,猛地龇出交错的利齿,发出带着明确威胁意味的低吼,粗壮的尾巴不安地拍打着地面。
穿过狭窄的巷道,两旁房屋的屋檐几乎挨在一起,遮挡了大部分光线,显得异常昏暗。
墙角生长着湿滑的青苔,踩上去软腻恶心。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上后颈。
余景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魔剑剑尖微微下垂,身体处于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
他猛地回头。
空荡的巷道。紧闭的门窗。除了他和雷克顿,什么都没有。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并未消失。
雷克顿也不断地扭头回望,喉咙里的低吼愈发烦躁,尾巴扫过地面,刮起细碎的石子。
当他们走到村子靠后山的位置时,一处相对独立的院落让余景停住了脚步。
院门大敞着,院内打扫得异常干净,不见一片落叶,与别处积灰蒙尘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正屋的大门也洞开着,里面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悬挂的白色挽幛。
以及,挽幛中央,那一口……
不是常见的漆黑棺木。
那是一口猩红色的棺材。颜色浓郁得像是用鲜血一遍遍浸染过,在昏暗中散发出不祥的光泽。
余景的瞳孔骤然收缩。
灵堂?
在这个时候?
谁设的灵堂?
为谁设的?
雷克顿的反应前所未有的激烈。
它全身的鳞片几乎全部炸开,庞大的躯体伏低,四只利爪紧紧抠住地面,对着那口猩红棺椁,发出了源自血脉深处的、充满警告与敌意的低沉咆哮,那声音震得空气都在微微颤抖。
风吹过,卷起巷道里的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微弱的声音,反而将灵堂前这片空间的死寂衬托得令人窒息。
那口猩红的棺材,就那样静静地停放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等待着祭品的古老凶物。
余景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能感觉到魔剑上那些扭曲的暗纹,似乎流动得更快了一些。
源头…问题的核心,就在这里。
他握紧剑柄,迈步,踏入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