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内门演武场终年灵气氤氲,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剑光交错,弟子们修炼的呼喝声与法器碰撞的清鸣交织成独特的韵律。场边一座飞檐斗拱的青石亭内,几名刚结束晨练的内门弟子正围坐闲谈,石桌上散落着几盏尚有余温的灵茶。
听说焚魔域那边又出事了。青衣修士李晏放下茶盏,声音不自觉地压低,血骨门最近在边境掳掠了好几个村落,男女老幼无一幸免...
坐在他对面的胖修士王莽皱眉接口:可是用活人喂养妖兽那事?我昨日去丹堂送药草时,听执事说他们在试炼某种邪阵,需要九九八十一个生魂...
亭中顿时一片寂静,唯有远处演武场上弟子练剑的破空声隐约可闻。几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仿佛被无形的寒意攫住。
一直静坐一旁的林风,指节倏然发白。青玉茶盏在他手中发出细微的哀鸣,一道裂痕悄然蔓延。氤氲的热气升腾,却化不开他骤然冰冷的眼眸。
——血骨门。
这三个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心底最痛的旧伤。尘封十年的画面轰然破开记忆的枷锁:那个血色黄昏,狼嚎声撕裂落霞村的宁静。黑色巨狼眼中跳动着诡异的红光,獠牙上滴着村民的鲜血...
他看见父亲手持柴刀挡在门前,母亲将他塞进地窖时决绝的泪眼;听见茅屋燃烧的爆裂声,闻到血肉焦糊的恶臭。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父母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那些巨狼颈间闪烁的黑色符咒...
林师弟?李晏诧异地看着他失手打翻的茶盏,你这是...
林风猛地回神,才发现掌心已被碎片割破,鲜血正顺着指缝滴落,在石桌上洇开刺目的红。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血骨门...常在何处活动?
众人面面相觑,王莽迟疑道:据说主要在焚魔域东边的黑风岭一带。那里新设了分舵,专门...他忽然噤声,似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
黑风岭...林风反复咀嚼这三个字,每个音节都带着血的味道。
绝不会错。当年陈默师兄追踪狼群踪迹,最后消失的方向就是黑风岭!那些狼眼中诡异的红光,与秘境中所见被血骨门邪术控制的妖兽如出一辙!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伤口,剧痛让他保持最后一丝清明。十年了...原来这十年间,仇人一直就在三百里外的黑风岭,用着同样的邪术,制造着同样的惨剧!
夕阳斜照,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亭中闲谈仍在继续,众人又说起近日宗门大比的事宜,却再无人敢提焚魔域三个字。
林风缓缓起身,青衫无风自动。玄穹剑匣在丹田内剧烈震颤,青锋剑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嗡鸣。十年前那个躲在废墟中颤抖的孩童,与此刻筑基修士的身影渐渐重叠。
诸位慢用,我先告辞。
他转身时,一抹残阳正好照进眼底,将那深藏的恨意染得猩红。步子很稳,一步一顿,仿佛踏在仇人的骨骸上。
穿过演武场时,几个相熟的弟子打招呼,他恍若未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找到陈默,问清一切!十年前他年纪尚小,很多细节都被刻意隐瞒。如今想来,师兄们当时的欲言又止,宗门对此事的讳莫如深,处处透着蹊跷。
外门弟子居所渐渐映入眼帘,比起内门的仙气缭绕,这里更显烟火气息。他在最角落的小院前驻足,篱笆上爬着的紫藤花开得正盛,与记忆中的落霞村一般无二。
抬起的手尚未叩门,木门便一声从内打开。陈默提着药锄正要出门,见到他时明显一愣:林师弟?你怎么...
师兄,林风直接打断,声音冷得结冰,当年落霞村的事,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陈默脸色骤变,药锄落地。他猛地将林风拉进院子,反手紧闭院门,一连打下三道隔音禁制。
你从哪听说的?陈默声音发颤,宗门严令禁止再提此事!
血骨门还在黑风岭。林风一字一顿,用着同样的手法,制造着同样的惨案。
陈默踉跄后退,撞翻了晾药的竹筛。各种药材散落一地,他却恍若未觉,只死死盯着林风:你...你见到了?
我见到了新的受害者。林风抬起流血的手掌,现在,告诉我当年你们隐瞒了什么。
暮色透过篱笆缝隙,将两人身影拉得支离破碎。陈默颓然坐在石凳上,十指深深插入发间。
那日我带巡查队赶到时,村子已经...他声音哽咽,但在废墟里找到了这个。
他从贴身内袋取出一块焦黑的铁牌,上面刻着狰狞的骷髅图腾——与林风在秘境所见一模一样!
血骨门左使的血骨令。陈默指尖发白,当时带队师叔立即封锁消息,说此事牵扯太大...
林风接过铁牌,触手冰凉刺骨。玄穹剑匣突然剧烈震颤,青锋剑自行出鞘三寸,发出愤怒的嗡鸣。
为什么瞒我十年?
因为对方是金丹后期!陈默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血丝,宗门不愿为了一个凡人村落与血骨门开战!这些年我暗中收集证据,就是为了有朝一日...
话未说完,林风已转身走向院门。
你去哪?
讨债。
暮色四合,少年身影没入渐浓的夜色,如同利剑出鞘。
这一次,再无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