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射在荒芜的黄土坡上。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和地脉异动带来的精神冲击,让每个人都到了强弩之末。伤口火辣辣地疼,体力透支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疲惫。
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地方休整,处理伤势,否则不用敌人追来,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前面……前面好像有个村子。”走在最前面探路的萧断岳,指着远处山坳里一片低矮的、如同趴伏在地上的土黄色建筑轮廓,声音沙哑干涩。
那村子看起来极其破败,大半房屋都已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在夕阳余晖下如同巨兽的骸骨,没有丝毫烟火气息。但无论如何,有墙壁遮蔽,总好过在野地里露宿,成为潜在的靶子。
我们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那片废墟靠近。越是靠近,一股荒凉死寂的气息便越是浓郁。村口歪斜的木牌坊上,字迹早已被风雨侵蚀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店”字,或许这里曾经是个供商旅歇脚的小驿站。
村子里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脚下的土路布满裂缝,杂草丛生,偶尔能看到散落的白骨,分不清是人还是牲畜的。坍塌的土墙下,隐约可见一些破碎的陶罐和生锈的农具,昭示着这里曾有过人烟,但早已逝去。
“像是废弃很多年了。”陆知简推了推满是灰尘的眼镜,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看这规模和形制,不像是因为匪患或兵灾突然废弃的,倒像是……慢慢荒芜的。”
玄尘子拂尘轻摆,眉头紧锁:“此地生气断绝,死气淤积,风水格局已坏,乃大凶之相。不宜久留,稍作处理便需离开。”
我们都感觉到了这里的不对劲,那是一种渗透到骨子里的阴冷和压抑。但此刻我们别无选择。
找了一间相对完整、至少还有半边屋顶的土坯房,我们鱼贯而入。屋内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角落里结着蛛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萧断岳用工兵铲简单清理出一块空地,我们便疲惫不堪地坐了下来。
罗青衣立刻开始为众人处理伤口。丁逍遥肩头被飞镖擦伤,后背也被刀锋划破;萧断岳身上多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刀口;我和陆知简、金万贯也多处挂彩,好在都不致命。云梦谣拿出随身携带的干净水囊和布条,协助罗青衣。玄尘子则盘膝坐下,默默调息,试图驱散侵入体内的煞气和那幽阙杀手带来的冰冷杀意。
丁逍遥靠坐在冰冷的土墙上,闭目调息,那柄黑刀横于膝前。他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逐渐平稳。狄青手札紧贴胸口存放,那沉重的秘密如同磐石压在心间。
金万贯瘫在角落里,看着罗青衣用掉她珍藏的伤药,又是一阵肉疼,但比起小命,这点损失似乎又可以接受了。他嘟囔着:“等出去了,得想办法弄点好东西补回来……”
我靠在门边,强打精神,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土墙上,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风声穿过废墟的孔洞,发出呜呜的悲鸣,除此之外,一片死寂。然而,在这片死寂之下,我似乎又听到了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像是风吹过特定形状孔洞的声音,又像是……某种活物在极其遥远的地方低泣?
是我的错觉吗?还是这鬼地方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没有声张,只是更加警惕。
夜色,在疲惫与寂静中悄然降临。没有月光,只有稀疏的星子透过残破的屋顶,投下微弱的光斑。我们不敢生火,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只能依靠微光视物,轮流守夜。
第一班是萧断岳。他抱着工兵铲,如同门神般坐在门口,警惕地注视着外面浓稠的黑暗。
我因为听觉敏锐,被安排在第二班,接萧断岳的岗。靠在墙边,我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耳朵捕捉着方圆百米内的一切声响。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以为那呜咽声只是错觉时,它又出现了!而且,比之前清晰了一些!不再是飘忽不定,而是……仿佛就在村子外围,并且,在移动!
“有东西!”我猛地睁开眼,压低声音示警。
几乎在我出声的同时,坐在门口的萧断岳也猛地站了起来,工兵铲横在胸前,低吼道:“他娘的!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被惊醒,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丁逍遥握紧了膝前的黑刀,眼神锐利如鹰。罗青衣和云梦谣也悄无声息地靠近门口,手中扣住了药粉和蛊针。
我凝神细听,那呜咽声变得更加清晰,不再是单一的声音,而是……很多!很多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痛苦、怨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饥饿感!它们正从村子的各个方向,向着我们所在的这间土坯房包围过来!
“是……是那些东西!”金万贯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他想起了野狼峪溶洞里的荫尸!
果然!下一刻,在手电光柱(我们不得不打开一支)的照射下,我们看到村子废墟的阴影中,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数十道身影!
它们同样衣衫褴褛,皮肤干瘪贴在骨头上,眼眶空洞,但不同于溶洞荫尸被暗红河水浸泡的惨白,这些“东西”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灰败的土黄色,动作也更加僵硬、迟缓,仿佛被这荒芜的土地同化了一般。它们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腐朽和死寂气息,口中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伸出干枯如同鸡爪般的手,向着我们蹒跚而来!
是尸变!而且数量如此之多!这整个废弃的村子,恐怕就是一个巨大的养尸地!
“守住门口!别让它们进来!”萧断岳怒吼一声,工兵铲带着恶风,直接将最先靠近的两具荒村行尸拍得粉碎!干枯的骨头和碎肉四处飞溅!
但这些行尸根本不知恐惧为何物,后面的依旧源源不断地涌上!它们挤在并不宽敞的门口,伸出无数干枯的手臂,试图抓挠我们!
丁逍遥没有动用黑刀,而是捡起地上一条断裂的桌腿,灌注内力,如同短棍般挥舞,将靠近的行尸头颅敲碎。罗青衣洒出药粉,对这些早已死透的东西效果甚微。云梦谣的蛊针也只能暂时延缓它们的动作。
我和陆知简、金万贯也拿起一切能用的东西,拼命抵挡。玄尘子则不断打出符箓,清辉闪烁间,能暂时净化一小片区域的死气,让靠近的行尸动作变得凝滞。
但这些行尸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它们仿佛无穷无尽,从村子的各个角落涌出,将我们这间小小的土坯房围得水泄不通!门窗被它们撞击得砰砰作响,土坯墙壁都在微微颤动,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我们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被死亡的浪潮层层包裹!
“这样下去不行!会被困死在这里!”丁逍遥一棍扫飞三具行尸,急促地说道。
“从后面走!这屋子后面好像有个缺口!”陆知简在混乱中喊道。
我们且战且退,向着屋子后方移动。果然,后墙有一个不知是人为还是自然形成的破洞,仅容一人通过。
“老萧断后!其他人快走!”丁逍遥喝道。
萧断岳如同磐石般守在破洞前,工兵铲舞得密不透风,将试图靠近的行尸尽数挡住。我们其他人则依次从破洞中钻出。
屋外同样聚集着大量的行尸!我们刚一出来,就被它们发现,嘶吼着围了上来!
“向村外冲!”丁逍遥黑刀终于出鞘!幽暗的刀光一闪,将迎面扑来的几具行尸拦腰斩断!他如同锋矢的箭头,硬生生在尸群中杀开一条血路!
我们紧跟在他身后,拼命向外冲杀!萧断岳最后一个从破洞中钻出,挥舞工兵铲断后。
荒村之中,上演着一场亡命奔逃。手电光在黑暗中剧烈晃动,照亮着一张张扭曲恐怖的干尸面孔,以及我们苍白而决绝的脸。嘶吼声、兵刃砍劈骨头声、喘息声、心跳声……交织成一片。
就在我们即将冲出村子,看到外面相对开阔的坡地时,异变再生!
村口那歪斜的牌坊之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三道身影。
他们同样身着墨黑色劲装,脸上戴着纯黑面具。
是幽阙杀手!他们竟然去而复返,而且……选择了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候出现!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我们,陷入了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