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由沉船残骸和巨石堆砌的入口,如同巨兽的咽喉,将外界的浑浊与喧嚣缓缓隔绝。门内这条宽阔的青石水道,仿佛通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水流骤然变得平缓,几乎感觉不到之前的狂暴吸力,只有一种深沉的、缓慢的涌动,带着刺骨的寒意。水压明显增大,耳膜承受着持续不断的压迫感,呼吸也变得有些费力。特制潜水服虽然能抵御部分压力,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挤压感依旧清晰传来。
手电光柱在幽暗的水道中显得格外微弱,只能照亮前方十米左右的范围。水道两侧是巨大的、表面粗糙的青石墙壁,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的藻类和滑腻的苔藓,一些形态怪异、颜色暗淡的贝类紧紧吸附在石缝之间。墙壁上那些模糊的浮雕在手电光下若隐若现,依稀能辨认出虬龙镇水、玄武驮碑的图案,以及一些汉代军队行军、作战的场景,刀枪剑戟,战马奔腾,虽被岁月和水流侵蚀,依旧透着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水道一直向下延伸,坡度平缓,却仿佛没有尽头。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里。除了他们呼吸器发出的规律排气声,以及水流掠过身体的细微声响,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连之前一直隐约可闻的战争回响和怨魂哭泣,在这里也彻底消失了。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萧断岳游在丁逍遥侧后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和身后,军工铲始终处于随时可以挥出的状态。他的气瓶压力也所剩无几,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珍贵。
“丁爷,这地方……静得吓人。”萧断岳通过通讯器低声道,声音在水下显得有些失真,“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咱们。”
丁逍遥也有同感。他左手紧握着那枚兵符源骸,源骸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波动,与这片水域隐隐共鸣,但在这里,这种共鸣似乎变得更加内敛、深沉,仿佛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什么。他的右手则握着匕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和两侧墙壁的任何异动。
又向前潜行了大约五十米,水道开始出现转弯。转过一个近乎直角的弯道后,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水道在这里变得更加宽阔,形成了一个类似水下广场的空间。而在广场的中央,赫然出现了一座完全由白骨垒砌而成的、约三米高的京观(古代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
那些白骨大多是人骨,间或夹杂着一些马骨和不知名生物的骨骼,全都呈现出一种被江水长期浸泡后的惨白和脆弱感。骨骼堆积得密密麻麻,无数空洞的眼窝和扭曲的肢体纠缠在一起,构成了一座无声呐喊的死亡丰碑。在京观的顶端,插着一面早已腐烂不堪、只剩下残破骨架的军旗,依稀能看出汉军的制式。
即便是丁逍遥和萧断岳这等见惯了生死场面的人,看到这座水下京观,也不由得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需要多少战死者的尸骨,才能垒砌成这样一座骇人的景观?当年那场水战,究竟惨烈到了何种程度?
而更让人心悸的是,在京观的周围,水底散落着大量锈蚀的兵器和铠甲碎片,还有一些破碎的陶罐、瓦当,仿佛这里曾经是一个水下战场或者……祭祀场所。
“是当年战死者的尸骸……被集中堆积于此。”丁逍遥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沉重,“看来,我们离核心区域不远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座沉寂的白骨京观,突然毫无征兆地轻微震动起来!一些脆弱的骨骼因为震动而断裂、滑落,在寂静的水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紧接着,在京观底部和周围散落的骸骨之中,飘荡起无数点幽绿色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光点!这些光点迅速凝聚,化作一个个比外面那些水魂更加凝实、更加清晰的身影!
它们不再是模糊的人形,而是显现出清晰的汉代士卒样貌,身披残破的札甲,手持由水波和怨念凝聚的、却几乎与实体无异的环首刀、长戟等兵器。它们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疯狂,而是充满了悲壮、不甘,以及一种……被束缚于此的麻木。
这些新出现的水魂,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静静地漂浮在京观周围,组成了一支沉默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军队方阵!它们齐刷刷地“看”向了闯入的丁逍遥和萧断岳,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碾压而来!
与此同时,丁逍遥手中的兵符源骸猛地变得滚烫!那股肃杀威严的波动不受控制地扩散开来,与对面那支沉默的水魂军队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水魂方阵最前方,一个身材格外高大、身披鱼鳞铁甲、头盔上插着残破雉翎的将军模样的水魂,缓缓抬起了手中那柄由能量凝聚、却寒光闪闪的长剑,剑尖直指丁逍遥!
它没有进攻,但那姿态,分明是一种挑战!一种属于军人的、跨越了两千年的战书!
是源骸的共鸣引来了它们?还是这座京观本身,就是某种封印或者召唤的核心?
丁逍遥看着那支沉默而强大的水魂军队,又看了看手中剧烈震动的源骸,以及即将耗尽的气瓶,心沉到了谷底。
前有强敌拦路,后无退路可选。这一次,恐怕不是仅仅举起源骸,就能通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