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阁沉重的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公输铭和那片充斥着齿轮嗡鸣与金色流光的机械奇迹隔绝在内。门外,溶洞中心的剑胎依旧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吞噬光线,扭曲感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渴望。
丁逍遥收回目光,将心底那一丝对公输铭的担忧强行压下。他环视身边伙伴,经过残剑区、巨阙试锋、鱼肠刺杀、同心蚀心乃至剑灵洪流的洗礼,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如同被反复锻打的精铁,淬炼出坚不可摧的锋芒。萧断岳独臂而立,气息沉凝如山;罗青衣指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药香与寒意;玄尘子道袍虽破,眸光清亮;林闻枢调整着耳罩,努力在剑胎的干扰中维持着信息感知;云梦谣轻抚着收纳了莫邪剑意的玉珏,神色恬静中带着警惕;陆知简紧握着他的兽皮笔记,如同握着知识的盾牌;就连金万贯,也死死攥着那几颗残存的金珠,小眼睛里闪烁着豁出去的决绝。
“前面就是剑胎。”丁逍遥的声音在空旷的溶洞中回荡,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公输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它引动的不止是外物,更是人心。接下来,我们可能要面对的,是自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记住,无论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守住本心。我们是一个整体。”
众人凝重颔首。
调整呼吸,收敛杂念,团队呈锋矢阵型,以丁逍遥为箭头,萧断岳断后,小心翼翼地向着溶洞中心那团扭曲的“虚无”靠近。
越是接近,那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吸引与排斥就越是强烈。仿佛灵魂都要被那无形的存在拉扯出去。四周岩壁上那万剑朝宗般的剑器,嗡鸣声变得极其微弱,仿佛在朝拜,又像是在哀鸣。
距离剑胎尚有百步之遥,异变毫无征兆地降临。
并非来自剑胎本身的攻击,而是源于内部。
走在队伍中间靠后的金万贯,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脚步猛地顿住。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瞳孔放大,死死盯着前方空无一物的虚空,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钱……我的钱……都在里面……火!好大的火!”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抓挠,仿佛要抓住什么正在消失的东西,“别烧!我的宝贝!我的商号!完了……全完了……”
“老金!醒醒!”离他最近的林闻枢一把按住他肩膀,却感觉金万贯体内气血翻腾,心神彻底失守,竟反手一掌向他拍来,掌风凌厉,全然不像平日那个贪财惜命的商人!
林闻枢措不及防,只得侧身闪避,肩头被掌风扫中,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被心魔控制了!”陆知简疾声道。
几乎同时,另一侧的云梦谣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双手捂住耳朵,身体蜷缩起来,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挣扎,仿佛在抵抗着某种无形的侵蚀。“不……不要过来……我不是……我不想当圣女……”她喃喃自语,周身原本平和沟通万灵的气息变得紊乱不堪。
剑胎的力量,竟能无视物理距离,直接引动并放大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执念!
“固守心神!”玄尘子大喝一声,口诵净心咒,清光自他身上扩散,试图笼罩众人。然而,那剑胎引动的心魔之力诡异无比,竟能穿透清光,直接作用于识海深处!
林闻枢眼前也开始出现重影,无数杂乱尖锐的噪音在他脑中炸响,那是他异能觉醒初期最痛苦的回忆,几乎要将他逼疯。他低吼一声,拼命维持着耳罩设备的运转,额角青筋暴起。
陆知简手中的兽皮笔记变得滚烫,上面记载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扭曲的符号,要钻入他的脑海,将他所知的一切知识都搅成乱麻。他死死闭上眼睛,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对抗着知识的反噬。
罗青衣脸色冰寒,她看到自己精心调配的药剂变成了致命的毒药,亲朋好友在她面前痛苦倒下,那种身为医者却无力回天的自责与绝望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她指尖颤抖,几乎要控制不住体内翻涌的、用以“以毒攻毒”的霸道真元。
萧断岳独臂紧握,他仿佛又回到了家族被灭门的那个夜晚,火光、鲜血、亲人的惨叫、仇人狰狞的面孔……那股刻骨铭心的仇恨与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让他只想毁灭眼前的一切。他周身“崩山”之力不受控制地外溢,脚下的地面开始龟裂。
整个团队,在距离剑胎百步之外,竟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唯有丁逍遥,他鬼手之上的几道剑灵印记灼热异常,不断传来或沉重、或凶戾、或缠绵的剑意冲击,试图干扰他的判断。他脑海中同样有无数幻象翻腾——江湖的追杀、官方的通缉、队友因他而陷入绝境的画面……但他双瞳深处,一点清光始终不灭。作为团队的“阵眼”,他承担着所有人的气运与精神连接,此刻,他便是那狂风巨浪中唯一的灯塔!
“看着我!”
丁逍遥猛地一声暴喝,声如惊雷,穿透层层心魔幻象,炸响在每个人灵魂深处!他鬼手之上幽光暴涨,并非攻击,而是将自身那“掌控真实”的阵眼之力催发到极致,化作一道无形的、坚韧的精神纽带,强行连接上每一个濒临失控的队友!
“我是丁逍遥!我是阵眼!我即真实!”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定海神针,狠狠砸入众人混乱的识海!
金万贯抓挠的动作一僵,眼中的疯狂褪去少许,露出一丝迷茫。
云梦谣蜷缩的身体微微放松,抬头望向丁逍遥的方向。
林闻枢脑中的杂音稍减。
陆知简手中滚烫的笔记恢复了平静。
罗青衣翻涌的真元渐渐平复。
萧断岳外溢的狂暴气息也被强行压回体内。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坚实的力量护住了自己的心神,将那无孔不入的心魔之力暂时隔绝在外。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队伍最前方,那个以鬼手撑起一片清明天地的身影。
“跟着我!一步一步,走过去!”丁逍遥声音低沉,却蕴含着强大的信心。他率先迈开脚步,向着剑胎走去,每一步都沉稳如山。
众人强忍着心头依旧翻涌的负面情绪,紧守灵台一点清明,紧紧跟随在丁逍遥身后。那无形的精神纽带如同生命线,将他们从各自的心魔深渊中暂时拉回。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
越靠近剑胎,心魔的冲击力就越强。幻象更加真实,诱惑更加动人,恐惧更加深邃。金万贯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触手可及;云梦谣看到了摆脱宿命的希望;林闻枢听到了掌控一切信息的权能之音;陆知简窥见了破解万古谜题的终极知识;罗青衣手握起死回生的无上医道;萧断岳则看到了以绝对力量碾压一切仇敌的快意……
但丁逍遥的身影始终在前,那“阵眼”之力如同最坚韧的锚,定住了他们即将随波逐流的灵魂。
五十步!
就在此时,剑胎那团扭曲的“虚无”猛地一震!
一道模糊的、与丁逍遥身形一般无二的虚影,自那“虚无”中一步踏出!那虚影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冰冷、漠然,带着俯瞰众生的孤高与……一丝对丁逍遥“鬼手”力量的贪婪!
它抬手,五指微张,动作与丁逍遥的鬼手如出一辙!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精纯,却充满了毁灭与独占意味的“掌控”之力,如同无形的海啸,朝着丁逍遥以及他身后以精神纽带连接的整个团队,碾压而来!
这不再是引动心魔,而是……复制并放大了丁逍遥的力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丁逍遥瞳孔骤缩,他感觉到自己鬼手布下的精神纽带在这股同源却更加狂暴的力量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身后刚刚稳住心神的队友们,再次齐齐闷哼,脸色瞬间惨白!
心魔之劫,并未结束。而这直面自身力量阴影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丁逍遥看着那道步步紧逼的、属于自己的“影子”,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不能退,他是阵眼,他一退,身后所有人都会在心魔与这复制体的双重冲击下,万劫不复!
鬼手之上,幽光前所未有的炽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