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愚蠢的妇人！”
斥责声越来越近，又似乎在四周回荡。
贾母本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听到这飘飘渺渺的话音，更是心里发慌，这声音...她太熟悉了，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她自然不可能不记得自己丈夫的声音。
她之所以又感觉到陌生，是因为二十多年没有再听到的缘故。
这声音...
让贾母心生敬畏，内心有些惧怕。
贾代善并非良善脾气...这个军旅之中长大的国公爷，十二三岁就上阵杀敌，脾气火爆，与东府贾代化一般，教导子嗣，可谓是狠辣。
一有不如意就是棍棒伺候，马鞭抽打。
对待妻妾...也是没有多少柔情，性格霸道。
她怎么又听到贾代善的声音了呢？
“史氏！”
猛然间，贾母身边出现一道身影，身材威猛健壮...年龄看上去不过五十来岁...双眼凌厉而蕴藏着怒火。
“国公爷？！”
怎么会是国公爷？
怎么就是国公爷呢？
他不是已经死了二十余年了？
“你这蠢妇！”
‘贾代善’怒骂一声：“枉你出身史家，乃是史公之女，你本幼年读书，又得史公教导，怎么如此愚蠢！如此心胸狭窄？”
“老大能力平庸，却野心勃勃，被人利用，连累家族。”
“老二更是愚钝不堪，书没读明白，却偷了大嫂，扒灰儿媳...这都是你的主意啊，要你的儿子为你的孙子留下子嗣，罔顾人伦，因此失去李家，失去士族支持...”
“我那几个庶子，本有可塑之才，而你却将他们赶走，让他们无所依，无所靠，最终远走他乡。你妒贤嫉能，要绝了我贾家？”
“你最疼爱的孙子衔玉而生，不过一介顽石，于国于家无望，你奉为圭臬，捧之为宝，更是满神京传扬。”
“我有一孙，本是胸怀大志，意志坚定，人中龙凤，却被你这毒妇厌弃，放任王氏这个畜生暗害...我‘贾代善’何德何能，迎娶你这心盲眼瞎，是非不分，善恶不辨的蠢妇！”
“蠢妇！”
“你一人毁我贾家三代！”
“蠢妇！”
“今日，我贾代善要休妻！”
“你被休了，若是你胆敢隐瞒此事，我会夜夜寻你，等你死了，地下看我如何折磨你这个毒妇！我在地下等着你...与你好好算账...”
声音越来越淡，‘贾代善’忽然消失。
贾母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她睁大眼睛，不甘的喊着：“不要，不要休了我，不要啊国公爷...”
“老太太！”
王熙凤与李纨还有鸳鸯，被吓了一大跳。
这边太医还没来，老太太睡梦中开始身子颤抖，额头上全是汗，脸色煞白透着铁青...她们正着急的时候，老太太忽然醒了。
就是满嘴的胡话。
什么国公爷，什么不要休了她？
“我...”
贾母听到王熙凤与李纨呼唤，这才回过神来，剧烈跳动的心脏，才稍微平复一些...刚才那个梦太真实了。
刚才那场梦中，贾代善的声音，贾代善的眼神...仿佛隔着二十余年的时空，出现在自己面前。
让她窒息。
让她...恐惧。
“我没事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贾母长呼了口气，她甚至不敢再睡觉，生怕进入梦乡，再次见到贾代善...贾母清楚，梦中的一切要是真的映射现实，贾代善要是真的活着，可能真的要给她一纸休书：“天也不早了，你们赶紧去休息。”
王熙凤在一旁劝着：“老太太，我们已经派人去请太医，待会儿就到了，给您瞧瞧吧，我们也能放心不是？”
李纨也在一旁说：“现在咱们荣府正是多事之秋，您要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这荣国府哪里还有依靠？荣国府，都是靠您撑着呢。”
“唉...我...”
贾母撑着身子要起来的时候，忽然脸色一怔。
她放在被子里的手，抓着一张纸。
她将这一张纸拿出来看了一眼，顿时亡魂尽冒，刚刚恢复血色的脸，再次煞白，额头上转瞬间满是汗珠：“这...这...”
李纨眼尖，她看了一眼之后睁大了眼睛：“这是休书？不对，这是祖父的休书？”
“祖父的休书？”
祖父贾代善，已经薨逝二十余年...总不能死了二十多年，化作了鬼魂，给老太太送来了休书？
一向不相信阴司报应的王熙凤，只感觉自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甚至脸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刚才老太太梦中的惊呼声，可不就是...
“不要休了我？！”
这...
也太诡异了！
老太太是她们伺候着上床休息的，她们须臾没有离开，她们可以肯定，老太太上床休息的时候，双手空无一物。
而且，老太太的外套，也是她们帮着脱下来的。
绝对没有藏了什么休书！
贾母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有人，在这个节骨眼，故意给她上眼药。
但是看到这一纸休书上的字迹的时候，贾母浑身颤抖起来...当年她与贾代善夫妻关系并不是多么的恩爱。
但是，身为正妻的她，曾经读过诗书的她，哪怕是隔了二十多年，依旧还是一眼看出，这就是贾代善的字迹。
甚至，那二十多年前跟着贾代善埋入了土中的私人印章...就这样盖在了休书上！
这是真的！
贾代善托梦给她，在梦中将她休了！
但是这现实中出现的休书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贾代善真的魂兮归来，灵魂回来了，将她休了？
“大老爷，老太太睡下了...”
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鸳鸯的声音：“您还是明日过来吧，嗳嗳嗳...大老爷...”
房中，正是感觉灵魂都要飞出躯体的祖孙三人，听到外面的动静，都没有反应过来...她们只感觉，贾代善的灵魂，就站在她们身边，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贾母的嘴唇都没有了颜色...梦中，贾代善说了他自己死后，在两个儿子身上发生的事情，那是一件件，一桩桩，全都是真的！
贾母心里冰凉，她这都快七十岁了，临老了...丈夫梦中休妻？
要是没有现实中的休书，就只当是一场梦罢了...但是，她手里的休书，真真实实存在！
一笔一划，全是贾代善的字迹！
“老太太...”
贾赦脸色煞白，走路的时候，双腿都是软的。他还在大病之中，身体虚弱，但是他顾不上这些，他手里捏着几张纸...
“我...我梦见了父亲，父亲于梦中告诉我要休妻，我睁开眼就看到了一纸休书...不仅是我，存周那里也做了梦，也有休书。”
“东府的珍哥儿，蓉哥儿...琏哥儿都做了梦，得到了休书...”
贾母嘴唇哆嗦着，她面容呆滞，张了张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
怕是真的是贾代善因为她所作所为，因为荣国府变故，气的从棺材里爬了出来，给了她一纸休书。
怕她不拿出来休书，所以...
给了更多人托梦与休书！
贾母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贾赦等人扑过去：“老太太...”
“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