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后的长廊上，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蓝儿与六王爷王丞成并排走着，他手里的折扇轻轻敲着掌心，步伐从容，而她月白色的官袍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淡淡的墨香。
“恭喜你了，蓝典籍。”
王丞成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才多久的功夫，就从户部文书升成了七品典籍，可比我当年给你求的八品典正体面多了。”
他转头看她，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鼻梁高挺，唇线清晰，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深沉。
蓝儿侧头，对上他的目光，浅浅一笑：
“六王爷说笑了。品级高低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离中枢更近一些。”
她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
“我爬得越高，就越有机会进言，推动人族与天庭拉近关系，也能更好地维护红儿在天庭的地位。说到底，三界太平，才是人族的福气。”
王丞成折扇一顿，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清丽的脸上：
“你倒是看得透彻。只是你以为，太后升你，真的只是因为今日比武赢了王虎？”
蓝儿也停住脚步，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六王爷的意思是？”
“太后这是在给你找个挡箭牌。”
王丞成压低声音，折扇往慕容家族所在的方向偏了偏，
“慕容家的势力在军中盘根错节，王虎看着是骠骑将军，实则是他们安插在禁军里的人。今日他输给你，慕容家面上无光，少不了要找机会报复。升你为典籍，既能彰显太后对你的看重，也算是……给慕容家提个醒。”
蓝儿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其实她早就知道王虎与慕容家族过从甚密，只是没想到六王爷会说得如此直白。
但她还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轻声道：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太后真的赏识那点小聪明。”
“赏识自然是有的。”
王丞成笑了笑，折扇重新摇了起来，
“但更多的是制衡。慕容家这几年太张扬，太后早就想敲打敲打了。你今日恰好撞在这个节点上，升你，既是给你好处，也是让你替她挡些风雨。”
他看着蓝儿，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典籍掌管秘录，常在宫中，慕容家再大胆，也不敢在太后面前动你。”
蓝儿抬眼，对上他温和的目光，轻轻点头：
“多谢六王爷提醒，蓝儿明白了。”
“太后也是卖你个人情。”
王丞成补充道，
“你是红儿在人间的妹妹，维护你，也算给天庭递个好。这盘棋，她下得可精着呢。”
长廊尽头的风带着花香飘过来，吹得蓝儿的发丝轻轻晃动。
她望着远处宫墙的飞檐，忽然觉得这七品典籍的位置，怕是比掌管钱粮要凶险得多。
但她脸上依旧平静，只是对王丞成微微颔首：
“无论如何，都是太后的恩典。蓝儿唯有尽心做事，不辜负便是。”
王丞成看着她从容的模样，眼底多了几分欣赏。
这女子不仅聪慧，更有这份处变不惊的定力，将来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上，怕是能走出更远的路。
刚走到长廊拐角，就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来，见了蓝儿，忙不迭地作揖：
“蓝、蓝大人，我家将军有请，说在府中备了薄宴，想……想向您赔个不是。”
蓝儿挑眉：“王将军请我？”
“是是是，将军说今日在朝堂上多有冒犯，心里过意不去，特意让小的来请您赏光。”
小厮头垂得更低，声音都带着颤。
旁边的王丞成摇了摇头，折扇在掌心敲了敲，低声道：
“这王虎怕是没安好心，你……”
“六王爷放心，”
蓝儿打断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不过是去吃顿饭，还能吃了我不成？”她对小厮道，
“你先回吧，我稍后便到。”
小厮如蒙大赦，转身跑的时候差点撞到廊柱，那慌乱的样子，倒让蓝儿心里愈发确定——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王丞成看着她从容的背影，眉头微蹙，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只是望着她跟着小厮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摇了摇折扇。
一路上，小厮走得磕磕绊绊，几次差点摔倒，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将军该等急了”，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
蓝儿看在眼里，心里冷笑——慕容家的人做事，向来这般沉不住气。
到了王虎的将军府，刚进正厅，就见主位上坐着位华服女子，凤钗生辉，容貌艳丽，眉宇间却带着几分不易接近的冷傲。
王虎则坐在下首，脸色还有些苍白，见了蓝儿，强撑着站起身：
“蓝大人来了，快请坐。”
蓝儿的目光在那女子身上顿了顿——不用问也知道，定是慕容家族的嫡女，当今皇后慕容镜夜。
她微微颔首：
“皇后娘娘也在，倒是蓝儿唐突了。”
慕容镜夜端起茶盏，指尖蔻丹鲜红，声音淡淡：
“听闻王将军要向蓝大人赔罪，本宫想着，往日里确实没好好款待过蓝大人，便也过来凑个热闹。”
她抬手示意，
“来人，把备好的酒菜都端上来。”
顷刻间，侍女们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致菜肴摆上桌——水晶肘子油光锃亮，红烧鲤鱼首尾相衔，还有一壶琥珀色的佳酿，酒香醇厚，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真是好酒好菜。”
蓝儿在客座坐下，目光扫过满桌佳肴，语气平静，她知道皇后慕容镜夜赏赐的饭菜，不吃，就不给面子了，很难推脱。
“王将军这‘赔罪宴’，未免太隆重了些。”
王虎挠了挠头，脸上挤出点笑：
“蓝大人说笑了，今日在朝堂上是我鲁莽，你那法子确实厉害，我心服口服。”
他亲自给蓝儿斟了杯酒，
“这杯我敬你，算是赔礼。”
慕容镜夜看着蓝儿，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
“蓝大人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才智，倒是让本宫刮目相看。往后在宫中任职，若是有什么难处，不妨来找本宫说说。”
蓝儿端起酒杯，与王虎遥遥一碰，浅酌一口，酒液清冽，入喉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辛辣。
她抬眼看向慕容镜夜，笑容温和却疏离：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蓝儿初来乍到，只求做好分内事，不敢劳烦娘娘。”
厅内的气氛看似融洽，却处处透着微妙的张力。
王虎的眼神时不时瞟向慕容镜夜，显然是拿不定主意；慕容镜夜则慢条斯理地用着茶点，目光却像带着钩子，试图从蓝儿脸上看出些什么。
蓝儿放下酒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心里明镜似的——这场宴，哪里是赔罪，分明是慕容家想探她的底。
只是他们大概没想到，她早已不是那个只会埋首书卷的文官，这场鸿门宴，她接得下。
皇后慕容镜夜放下茶盏，指尖在桌沿轻轻一点，语气平淡：
“蓝儿，本宫事务繁忙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她说着起身，凤袍曳地，裙摆扫过地面时带起一阵淡淡的龙涎香。
王虎连忙起身相送，躬身道：
“恭送皇后娘娘。”
直到慕容镜夜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才转过身，脸上那点拘谨瞬间散去，几步走到蓝儿身边，身上还带着未散的酒气。
“蓝儿，你那武功到底是怎么学的？”
他微微俯身，离得极近，灼热的呼吸喷在蓝儿耳畔，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还有些不加掩饰的轻佻，
“看着弱不禁风的，没想到这么厉害，藏得够深啊。”
蓝儿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拉开距离，端起茶杯掩饰住眼底的冷意：
“王将军说笑了，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的小伎俩，登不上台面。”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几个穿着士兵服的汉子醉醺醺地闯进来，脚步虚浮，嘴里还嘟囔着：
“将军……俺们听说您在朝堂上被打败……嘿嘿，失望的喝了点酒……不是，是安慰……”
话没说完，就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你们这些混蛋！”
王虎转头怒喝，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转向蓝儿，讪讪笑道，
“让蓝大人见笑了，这些家伙没规矩惯了。你先坐着，我去给他们弄点醒酒茶。”
说罢，便匆匆往后厨走去，脚步竟有些仓促。
厅内只剩下蓝儿和地上醉倒的士兵。
蓝儿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鼻尖似乎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异香，刚才没太在意，此刻静下心来，才觉得那香味有些古怪。
没过片刻，一阵眩晕感猛地袭来，天旋地转间，她手里的茶杯“哐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扶着桌沿想站稳，却觉得四肢发软，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
“怎么回事……”
蓝儿咬着牙，试图调动灵力，却发现丹田处空空荡荡，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
她猛地看向桌上的菜肴——那盘红烧鲤鱼，她刚才确实多吃了几口，还有那杯酒……
原来如此。
王虎根本不是请她来赔罪的，从一开始就是个局。
皇后留下的那些菜，那壶酒，恐怕都被动了手脚。
地上那些醉倒的士兵，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她强撑着抬头，看向后厨的方向，王虎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
窗外的阳光渐渐斜了，照在地上的碎瓷片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蓝儿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可身体却不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