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秘境的雾像被揉碎的孔雀翎，飘在玉石铺就的宫殿里，连廊柱上雕刻的尾羽花纹都蒙着层朦胧的光。
孔雀王斜倚在嵌满青金石的王座上，尾羽展开半扇，宝蓝色的羽片上镶着金色的圆斑，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活像把会喘气的孔雀扇。
白孔雀踩着雾影走过来，她的羽冠上缀着颗鸽血红宝石，走一步，宝石就撞出声细碎的响。
王，刚从凤界那边传来消息。她俯身时，颈间的白羽扫过地面，带起阵淡淡的檀香，凤凰族说，想让咱们天空部落送些人质过去，说是去学什么法术，实则是想借此强化联络，稳固他们在各族间的势力。
孔雀王从鼻子里了一声，展开的尾羽抖了抖，几片金斑羽落在地上，像掉了满地碎金子。
学法术？他用尖喙似的指甲敲了敲王座扶手，声音里带着点被羽毛挠过的痒意，凤族那点心思，还能瞒得过本王？不就是看咱们部落最近内乱，想趁机抓几个皇亲国戚当把柄，巩固他们那点可怜的权力吗？
王说得是。她顺着话头往下说，羽冠上的宝石又晃了晃，不过依我看，他们这计策怕是要落空。咱们部落的皇亲国戚，一个个娇贵，别说去当人质，就是让他们离开秘境半步，都得哭着喊着要带十八个侍女随行。
孔雀王翻了个白眼，尾羽地收了起来，差点扫倒旁边的琉璃灯。
可不是嘛！他烦躁地抓了抓羽冠，前几日让二侄子去趟蝴蝶部落送贺礼，他非说路上的露水会打湿他的新尾羽，愣是装病躺了三天。就这娇气劲儿，送去凤族当人质？怕是第二天就得被凤族拔光羽毛！
白孔雀忽然歪了歪头，羽冠上的宝石差点掉下来。说到人选，她眼珠转了转，像是啄到了什么有趣的虫子，王还记得前阵子那个落魄的皇室吗？就是当年跟咱们王室争过继承权，后来被赶去守边境的那个……叫孔宣的？
孔雀王一愣，随即拍了下大腿，青金石扶手被拍得响。孔宣？他眼里的烦躁瞬间变成了狡黠，尾羽又忍不住展开半扇，你是说那个整天穿着灰扑扑的羽衣，据说能把自己易容成石头的家伙？
正是他。白孔雀点头时，白羽上的光斑在地上跳了跳，他虽是皇室旁支，却跟咱们这一脉早就没了交情，说是皇亲国戚也勉强沾边。最重要的是——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像雾里的私语，他当年被赶去边境，心里憋着气呢，让他去凤族当卧底，准保比谁都上心。
孔雀王摸着下巴上的短羽，越想越觉得妙，忍不住笑出了声，惊得殿梁上的金丝雀扑棱棱飞起来。
妙啊！他站起身，宝蓝色的尾羽在雾里转了个圈，活像朵炸开的烟花，派个无关紧要的皇室过去，凤族挑不出错处，又能安插个眼线，简直是一举两得！
他突然停住转圈，用翅膀拍了拍白孔雀的肩，差点把她的羽冠拍掉。
就这么办！他眼里闪着算计的光，让孔宣去！告诉他，只要把凤族的底细摸清楚，回来本王就赏他十箱金银珠宝，让他把灰扑扑的羽衣染成金的！
白孔雀忍着笑行了个礼：那我这就去安排。
白孔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羽冠上的宝石跟着抖个不停。王放心，保证办妥。
她转身时，听见孔雀王还在后面嘀咕：最好让孔宣假装怕生，每天躲在角落里发抖，等凤族看腻了，说不定还能把他遣回来……
雾渐渐浓了，遮住了王座上那抹得意的宝蓝色。
至于凤族那边会不会发现？管他呢。反正这天空部落的乱摊子，能找个替罪羊去应付凤族，已是天大的美事。
孔雀王的笑声还在殿里回荡，混着金丝雀的鸣叫，像场藏着算计的闹剧，在雾蒙蒙的秘境里，悄悄拉开了序幕。
凤族宫殿的练武场铺着光滑的白玉，映着头顶的流云，像块没被惊扰的镜子。
橙儿握着柄银鞘长剑，正对着场边的梧桐木桩练剑，剑光划过空气，带起阵阵金红色的凤火，把木桩上的纹路烧得愈发清晰。
她穿着身便于活动的短打，凤羽织就的裙摆随着劈砍的动作飞扬，露出的脚踝上系着串铃铛，每动一下，就叮铃铃响成串。
“凤后！凤后！”侍女青鸾提着裙角跑过来，发髻上的珠花颠得快要掉下来，“刚从议事殿那边听来的信儿——听说您当年是联姻过来的，如今天空部落要送人质来了，说是要……要陪您做个伴呢！”
橙儿收剑的动作顿了顿，凤火“噗”地熄灭在剑尖，铃铛声也跟着停了。
她转过身，额角还带着层薄汗，顺着光洁的脸颊往下滑：“人质？”她皱了皱眉，银剑往旁边的剑架上一放，发出“当”的轻响，“皇室就是这样，联姻不够，还要弄些人质来绑着，连喘气的自由都没有。”
青鸾凑过来替她擦汗，声音压得低低的：“听说送来的还是皇室子弟呢，说不定是个娇滴滴的郡主，往后您练剑时，旁边就有人递茶了。”
“递茶？”橙儿哼了声，指尖捏着剑穗上的玉坠，“我看是来当眼线的还差不多。”
话音刚落，就见练武场门口晃进来个身影。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袍，腰间系着根简单的玉带，墨发用根木簪松松挽着，偏偏生了张俊朗得晃眼的脸——眉峰如剑，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时左边嘴角会陷下去个小小的梨涡，竟比凤族最俊的侍卫还出挑。
“橙儿！”孔宣几步跑到她面前，眼里的光比头顶的日头还亮，“告诉你个好消息！”
橙儿往后退了半步，看着他额角跑出来的薄汗，又瞥了眼他布袍上沾着的草屑，忍不住挑眉：“什么事值得你跑这么急？难不成孔雀王赏了你？”
“比打赏好百倍！”孔宣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刚接到命令，我要留在凤族当人质了！往后就能天天陪着你，再也不用隔着老远看你练剑了！”他说着，还得意地挺了挺胸，仿佛当人质是什么天大的美差。
橙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从洗得发白的布袍看到磨平了底的云靴，最后把目光落在他那张过分俊朗的脸上，嘴角抽了抽：“你？人质？”她伸手戳了戳他的布袍，“就你这穿得比青鸾还朴素的样子，说是来凤族打杂的我都信，皇室人质？你哪来的皇室气质？”
孔宣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咧开嘴：“那都是老黄历了。”他往旁边的石凳上一坐，随手拿起个青鸾刚洗好的苹果，咔嚓咬了一大口，“我们家族早没落了，当年争继承权失败后，别说珍珠粉了，连顿饱饭都得自己去山里打。现在就剩我一个，说是皇室，其实跟平民也没两样。”
“哦？”橙儿也在石凳上坐下，手肘支着膝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孔雀王怎么偏偏选了你？我听说他最宝贝那些金枝玉叶，送个人质都得挑三拣四。”
“还不是因为我‘不值钱’。”孔宣啃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他说我这身份，送过来既不算怠慢凤族，又不用担心被拿捏——毕竟我这一脉早就没人了，就算在凤族受了委屈，也没人替我出头。”他说着，突然凑近橙儿，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不过这样正好，没人管着，我才能安心陪你练剑啊。你看，我还带了把祖传的匕首，说不定能跟你学学凤火剑法。”
他说着就从怀里掏出把匕首，鞘身锈迹斑斑，看起来确实有些年头了。
橙儿看着那匕首，又看了看他啃苹果时沾了点果汁的嘴角，突然“噗嗤”笑出了声：“行吧，既然是孔雀王送来的‘人质’，我总不能把你赶出去。”她站起身，捡起地上的银剑扔给他，“接住，先陪我练半个时辰剑——要是连剑都握不稳，往后可别说是来陪我的。”
孔宣手忙脚乱接住剑，差点没拿稳，剑鞘磕在石凳上，发出“咚”的一声。“没问题！”他拍着胸脯保证，刚站起来，却被自己的袍角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逗得青鸾在旁边直捂嘴。
橙儿看着他手忙脚乱调整姿势的样子，摇了摇头，心里的那点担忧却悄悄散了。或许这样也不错——来个连皇室气质都凑不齐的“人质”，总比来个眼高于顶的金枝玉叶强。
至少，他不会像那些皇室子弟似的，整天把“规矩”挂在嘴边，说不定……还真能陪自己好好练剑呢。
练武场的铃铛又响了起来，这次混着孔宣笨拙的挥剑声和青鸾的笑声，在梧桐叶间荡开。
远处的宫殿顶泛着琉璃光，橙儿看着孔宣那张被阳光晒得发亮的脸，突然觉得，这皇室联姻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