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端木珩将密信小心收好,走向别院书房的同时,一名身着夜行衣的暗卫悄无声息地闪入室内,单膝跪地:“将军,上官大人命属下急报。他已查到当年负责押运粮草的队正张奎的下落,此人并未如档案所载于康平陷落时身亡,而是化名为张崇,在北军辎重营担任仓曹参军。”
端木珩目光骤然锐利,“确认无误?”
“上官大人已派人核实,此人右眉心有一道寸许刀疤,与档案记载吻合。未免打草惊蛇,上官大人请您明日午时,老地方一叙,共商下一步行动。”
“知道了,回复上官大人,明日午时,我必准时赴约。”
“是,”暗卫躬身道,却并未像以往一般立即隐去,而是略一迟疑,压低声音道:“将军,属下在调查张奎时,发现张奎曾是老将军的部将,十五年前曾跟随老将军参加过平定西南的战役。”
端木珩神色微动,眉间骤然一凝,“可还查到什么?”
暗卫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了。
端木珩挥了挥手,暗卫身形一闪,很快便隐入暗处。
端木珩负手立于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密信。一个父亲的旧部,为何会在康平案后隐姓埋名藏在北军辎重营?是父亲的授意还是张奎的叛变?
次日午时,醉仙楼内。
端木珩踏入醉仙楼天字阁时,上官玄已等候多时,脸色却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人证死了。不待端木珩坐下,上官玄便沉声道,我们刚找到当年负责押运粮草的队正张奎,今晨他便在营中暴毙,说是突发急症。
端木珩瞳孔骤缩,却听上官玄继续说道:“更蹊跷的是,今晨在张奎尸身旁发现了这个。”
上官玄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端木珩,端木珩伸手接过,在看到纸上图案时,他眸色骤暗,只见纸上画着一枚令牌,上面刻着狼头图腾,那是北狄斥候常用的骨质令牌。
他重重地将那张纸拍在案上,素日来的疑惑在此刻突然串联在一起,他不禁冷笑出声:好一个连环计。先是用飞镖引我们查北狄,现在又送上这枚令牌。若我们顺着这条线查,正好坐实了北狄与我部下勾结的传言。
你的意思是...?
“张奎虽非我直系部将,但当年曾在我父亲麾下效力,算是我端木氏的旧部。如今他暴毙身亡,身边放着北狄令牌。若有人借此大做文章,会说这是北狄在杀人灭口,而我端木珩追查旧案,就是为了掩盖旧部——甚至是我端木氏通敌的真相!”他忽然站起身,在阁内踱步,“我现在终于明白他们的全盘算计了。他们不仅要切断所有线索,还要反咬一口,让我百口莫辩。我若继续追查,就是做贼心虚,想销毁证据;而若是停止查案,则是心中有鬼,默认了罪名。”
上官玄神色凝重,“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端木珩的目光落向下方人流如潮的大街,忽然问道:“你可知八年前康平之役前,北狄主力是如何精准找到我军防线弱点的?”
上官玄一怔,“你是说……”
“我一直想不明白,”端木珩缓缓道,“北狄大军为何能在短短几日,就攻克了康平。直到三日前,我命赵睿又一次秘密提审了王猛,他交代了一个极易被忽略的疑点,他曾在康平一家客栈内,无意间撞见过当年负责康平粮草调度的刘明,与一虽身着中原服饰却操着一口蹩脚的康平方言的人交谈,席间刘明身形鬼祟的向那人递了一个锦盒。当时王猛只当是寻常的官员私会,并未深想。但现在看来,那或许不是一场普通的私会,那蹩脚的康平方言,分明是在刻意掩饰北狄口音,而那锦盒之中,极有可能便是泄露我军防线的军情。
端木珩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在上官玄的头顶炸响。不待他回答,端木珩又自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按在案上,继续说道:“而就在昨夜,刘明的遗孀连夜出城,却遭遇死士刺杀,幸亏我的人及时赶到,从她手中得到了这封密信,密信显示,当年正是武安王府‘云戟’死士,指使刘明故意拖延粮草,致使康平人心浮动,而北门守军也因粮草不济,军心涣散,这才给了北狄可乘之机。”
上官玄猛然抬头,却见端木珩眸色锐利,寒光乍现:“如今张奎暴毙,身边又出现北狄令牌,这一切太过巧合,分明是有人想要将通敌的罪名,彻底扣死在我端木氏头上。”
上官玄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道:“若真如此……赵七赵八死了,粮草这条线上,粮草调度官刘明八年前就死了,刚刚有了点线索的张奎也死了,除了王氏手中的那封密信,其余线索便彻底断了。”
“未必。”端木珩重新坐下,执壶斟茶,水声泠泠中端木珩骤然抬眸,“兄长莫非忘了我是如何回到这洛阳的?”
上官玄目光一闪,随即恍然:“你是说,天牢里那位……”
端木珩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若论当年之事,还有谁比那位北狄汗王更清楚?”
“可那是头豺狼!”上官玄指尖重重敲在案上,“像他那样的人,宁可带着秘密死,也绝不会向仇敌低头。”
端木珩轻转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他锐利的轮廓,他浅抿一口后缓缓道:“若他知道武安王府要他的命,他还会保持缄默,守口如瓶吗?”
“你的意思是……可陛下亲令非诏不得提审,武安王府又怎会冒险动手?即便他们真有所行动,又如何保证拓跋烈会与我们合作?”
“那就让武安王府不得不动手。”
端木珩突然将茶盏重重一搁,茶水溅出几滴在案面,“放出风声,就说拓跋烈为保部族,已同意指证武安王府通敌。”他凝视着案上蜿蜒的水渍,字字如冰,“武安王府听闻后,必自乱阵脚。而拓跋烈……”
端木珩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这头困兽若知被人当作弃子,你说他是选择沉默赴死,还是拖着仇敌共赴黄泉?”
窗外忽有惊鸟掠过,带起檐上积雪簌簌落下。
上官玄沉吟良久,终是缓缓点头:“此计虽险,却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