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珩一路疾驰,来到了端木家主宅。他步履如风,穿过夜色笼罩的庭院,径直走向父亲端木桓所居的主院。袖中的木盒如同烙铁般滚烫,那半块虎符和残信的内容在他脑中不断回响。
父亲书房的灯火还亮着。
端木珩快步上前,叩响了门扉。
“进来。”里面很快传来端木桓沉稳的声音。端木珩推门而入,只见父亲正于灯下翻阅兵策,见儿子神色冷峻、步履匆忙,他眉头微蹙:“何事如此惊慌?”
端木珩反手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他走到书案前,并未多言,只是将袖中那木盒郑重地放在端木桓面前。
“父亲,请看此物。”他的声音低沉而紧绷。
端木桓目光扫过那古朴的紫檀木盒,又抬眼看了看儿子异常凝重的神色,心中便知此物定然非同小可。
当那半块纹样古拙的虎符和泛黄信笺暴露在光影之下时,端木桓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拿起那半块虎符,手指轻轻摩挲着符身那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端详片刻后,又拿起那封泛黄地信笺,目光急速扫过那些古篆字迹,在看到那个模糊的“石”字印记时,端木桓的手指竟然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此物……从何而来?!”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沙哑而急促,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死死盯着那半块虎符,仿佛看到了什么本不该存于世间的鬼魅。
“从阮云归手中搜得。”端木珩紧盯着父亲的反应,心不断下沉。父亲的神情已然说明了一切——他认得此物,并且深知其背后的分量。
“父亲,这虎符……还有这信,是否与石太傅……乃至废太子有关?”
端木桓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力平复内心的巨震。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深沉的悲凉与无比的凝重。
“没错……”他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沉重,“这纹样……我曾在那位被幽禁的废太子身边见过类似的印记。而这字迹……确是石砚之的亲笔无疑。”
他拿起那半块虎符,指尖摩挲着冰冷的断口,长叹一声:“当年废太子虽被幽禁,但先皇仁厚,并未赶尽杀绝,仍许他保留了一些旧物,这虎符……应是他东宫旧制之一。”
端木桓的目光变得幽远,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场腥风血雨的前夜:“废太子病逝前,据说曾秘密托孤于石砚之,恳求他保全一点骨血。石砚之重情重义,答应了。我原以为那只是传闻……如今看来……”
他并未继续说下去,但那深沉的叹息与紧蹙的眉头,已然将未尽之言表露无遗。端木珩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直窜上心头。
“若那传闻属实,阮云归与这虎符、残信又有着怎样的关联?莫非他真是废太子遗孤?”端木珩声音低沉,眼中满是忧虑。
“若果真如此,这东西便是催命符!当年武安王萧煜正是以‘石砚之私会废太子余孽、图谋不轨’为由,发动弹劾,构陷罪名,最终导致了石太傅满门被诛的惨案!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与废太子、与石砚之有关的人或物存于世!”端木桓的声音愈发低沉,“不止是他,就连宫里那位,只怕也容不得这样的隐患存在。”
书房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端木桓缓缓将虎符与信笺放回木盒,手指在盒盖上轻轻叩击两下,似在沉思,又似在整理思绪,“阮云归……云归……”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忽然,他神色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悟与更深的惊惧,“石砚之的故里……便在云州以南。”
端木珩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父亲这话,基本上便可断定,阮云归的真实身份,就是石砚之拼死保下来的那个孩子——废太子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
这个认知太过惊人,若阮云归真是废太子遗孤,那如今他们手中握着的,便不仅仅是一块虎符和一封残信,而是一个足以颠覆朝局的巨大隐患。
端木珩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捅了一个多么大的马蜂窝。所有的怒意和妒忌在这样庞大的秘密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父亲,现在……我们该如何处置?”端木珩的声音干涩。他原本只想处理家事,却瞬间被卷入了政治风暴的中心。
端木桓沉默良久,苍老的脸上布满凝重:“人现在在何处?”
“已秘密移至城外‘清音观’旧址,派了绝对可靠的心腹看守。”
端木桓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你做得对。此事万不可走漏风声,更不能让任何人知晓阮云归的真实身份。”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思索着应对之策:“这虎符和残信,必须妥善保管,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至于阮云归,以礼相待,不可怠慢,但也要严加看守,绝不能让他与外界有任何接触,以防有人借机生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派人暗中查探阮云归这些年的行踪,尤其是他与云州以南是否有过联系。”
端木珩深知此事严重性,郑重道:“父亲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端木桓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三十多年前的旧案,如今又要被翻出来了。这朝局,只怕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他重新坐回书案前,目光再次落在那木盒上,“当务之急,是稳住局势。武安王那边,恐怕早已布满了眼线。珩儿,眼下断不可自乱阵脚,一切如常,绝不能让人看出端倪。待为父细细思量,再图后策。”
“是,父亲。”
端木珩将所有的震惊与混乱强行压下,沉声应道。
离开父亲的书房,夜风吹在他脸上,带来一丝寒意。他抬头望向深沉夜空,心中波澜起伏。
上官徽……你究竟知道不知道,你心慕的,是怎样危险的一个人物?你卷入的,又是怎样的一场风波?
这一刻,所有的儿女情长都显得微不足道。他仿佛站在了悬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暗流汹涌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