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感觉自己不是被雷劈了，而是直接被扔进了粒子对撞机，从里到外，从灵魂到粒子，被撞得稀碎。
大脑彻底宕机。
什么福尔摩斯·越，什么逻辑推理，什么诛心之计……
在父皇那句“我被囚禁，速来救我”的密码解读面前，他之前的一切表演，都成了一场自导自演、自以为是、自取其辱的猴戏。
还是没观众的那种。
不，有观众。
唯一的观众，就是他爹，大靖王朝的皇帝，林崇。
此时此刻，这位皇帝观众，正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混合着看死人的冰冷，平静地注视着他。
林越的脸，已经不能用火辣辣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被扔进炼丹炉，反复煅烧七七四十九天后的焦糊感。
他甚至能闻到自己尊严烧焦的味道。
“你皇叔，把这封你三弟用命换来的求救信，当成一件新奇的玩意儿，送到了你的东宫。”
林崇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像无数根淬了冰的钢针，扎进林越的耳朵里。
“他在看你的笑话。”
“他也在看朕的笑话。”
“他在告诉朕，你那个引以为傲的三儿子，如今就在我的手里。他还在告诉朕，你那个寄予厚望的太子，是个连求救信都看不懂的废物。”
每一个字，都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林越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他想辩解，想说点什么来挽回自己那已经碎成渣的形象。
可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烧红的烙铁，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是穿越来的，不知道这套加密通话？
估计他爹会直接把他当成失心疯，连夜打包送去皇陵陪祖宗们聊天。
林崇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林越完全笼罩。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朕让你多读书，不是让你读那些戏文话本，学里面的跳梁小丑，卖弄聪明。”
皇帝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滚回去。”
“在你看懂这封信之前，别再出现在朕面前。”
没有咆哮，没有怒骂，只有两个字。
滚回去。
比任何斥责都更具杀伤力。
这代表着彻底的失望。
林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御书房的。
他只记得，那扇沉重的殿门在身后合上时，发出的那声巨响，像是给他这场滑稽剧，敲响了散场的锣。
从御书房到东宫的路，明明每天都在走，今天却变得格外漫长。
宫道两旁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太监宫女们见到他，纷纷跪地请安，他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双目无神，径直从他们身旁走过。
脑子里，全是循环播放的弹幕。
【我被囚禁，速来救我。】
【我被囚禁，速来救我。】
【你是个废物。】
【滚回去。】
【我被囚禁，速来救我。】
【废物……滚回去……】
林越感觉自己的人设，经历了一场惨烈的雪崩。
从“智计百出福尔摩斯·越”，瞬间跌停到“蠢出天际草包太子”。
这已经不是社死了，这是社会性挫骨扬灰。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原主会是那个摆烂的德性了。
有这么一个洞察一切、智商碾压、气场两米八的爹，谁顶得住啊！
任何试图表现的小聪明，在他面前都像是三岁小孩尿炕，不仅幼稚，还骚气冲天。
浑浑噩噩地飘回东宫门口，贴身太监李全立刻迎了上来。
“殿下，您回来了！皇上他……”
李全看着林越那副失魂落魄、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的模样，后面的话顿时噎了回去，脸上写满了担忧。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别吓奴才啊！”
林越没应声，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像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抬脚就往里走。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廊庑拐角，传来两个小宫女压低了声音的议论。
“你瞧太子那样儿，魂不守舍的，肯定又被皇上给训了。”
“还能为什么，准是又不务正业，惹皇上生气了呗。咱们这位太子爷，除了吃喝玩乐，还会干嘛？”
“嘘……小声点，被听见了仔细你的皮！”
“怕什么，他身边那个李全也是个没胆的，太子自己都跟丢了魂似的，哪还听得见……”
话音未落，一道尖细却中气十足的声音，猛地在她们身后炸响！
“你们两个贱婢，在背后嚼什么舌根子！”
只见平日里胆小怕事、见谁都点头哈腰的李全，此刻竟像一只被惹毛了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叉着腰，柳眉倒竖，指着那两个吓得一哆嗦的宫女。
“我们家太子殿下那是‘大智若愚’！你们懂个屁！”
李全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显得格外尖利。
“你们的主子整天就知道争风吃醋，我们家殿下呢？我们家殿下那是在思考国事！上次，上次他用那个……那个‘Swot分析法’来分析御膳房的菜品优劣和改进策略，写了整整三大篇纸！你们主子会吗？她看得懂吗！”
两个小宫女当场就懵了。
啥？
啥玩意儿分析法？
斯……沃特？
那是什么菜？西域来的吗？
看着两个宫女一脸茫然又惊惧的表情，李全的气势更盛了。
他挺起胸膛，学着林越平时吐槽的样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没见识！所以说你们只能在这扫地，我们家殿下才能当太子！还不快滚！再让咱家听见你们在背后非议殿下，仔细你们的舌头！”
那两个宫女被这通夹杂着听不懂词汇的痛骂给彻底镇住了，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跪下磕了两个头，连滚带爬地跑了。
其中一个，似乎真的被“Swot分析法”这个词给吓到了，一边跑还一边抹眼泪。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
林越停下脚步，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骂完人后，气势瞬间消散，又变回那个谨小慎微小太监，正忐忑不安地偷偷瞄着他的李全身上。
Swot分析法……
分析御膳房的菜……
林越那已经死机的脑袋里，像是被强行撬开了一条缝。
他想起来了，那是有一次他嫌弃御膳房的菜没新意，吃腻了，就随口跟李全吐槽，说要用“Swot分析法”给御膳房的运营做个诊断，分析一下他们的优势、劣势、机会和威胁。
当时李全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殿下好有学问”，还拿个小本本记了下来。
没想到……
没想到，这个他随口瞎扯的现代管理学工具，今天，在此刻，被他最忠心的小太监，拿来当成了扞卫他尊严的武器。
还……还把宫女给骂哭了。
一种极其荒谬，又极其温暖的情绪，猛地击中了林越那颗已经凉透的心。
“噗……”
一个短促的气音，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溢了出来。
紧接着，仿佛是决堤的洪水，他再也忍不住，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越捂着肚子，弯下腰，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这笑声一开始还很压抑，到后来，变成了彻底的、不管不顾的大笑，在空旷的东宫庭院里回荡。
李全吓坏了。
完了，殿下不会是被他气疯了吧？
“殿下……殿下您别吓奴才啊……是奴才多嘴了，奴才该死……”李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林越笑了好一阵，才慢慢直起腰。
他擦掉眼角的泪水，胸腔里那股憋闷、屈辱、绝望的死气，仿佛随着这场大笑，被尽数吐了出去。
是啊。
他是个废物。
他是个自作聪明的傻子。
他搞砸了一切，在父皇面前丢光了脸。
可那又怎么样？
天还没塌下来。
三皇弟还活着，正等着人去救。
那个嚣张的皇叔，还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会用“Swot分析法”帮他骂街的忠心太监。
他还什么都没失去。
林越的眼神，一点点变了。
那片混沌的灰败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和清明，仿佛被冰水彻底洗涤过一遍。
之前的他，是飘在空中的。
带着现代人的优越感，玩着“我预判了你的预判”的办公室权谋游戏。
直到今天，被父皇和皇叔联手赏了一顿现实的毒打，他才终于脚踏实地。
这里不是游戏人间，这里是真正的修罗场。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他走到李全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李全战战兢兢地站着，不敢抬头。
“李全。”
林越开口，声音不再虚浮，而是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稳。
“去，传话给御膳房。”
李全一愣，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您饿了？想用点什么？”
林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让他们做‘诚实糕’。”
“用最好的料，做最精致的。”
他顿了顿，目光穿过庭院，望向皇叔府邸的方向，眼神幽深。
“这一次，我们亲自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