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莲情问道·刀镇北冥
北溟海眼深处，万年玄冰凝结成宫，冰棱垂挂如水晶帘幕，折射着从海面透入的微光，却映不出半分暖意。白劫莲情盘膝坐于冰宫中央的寒玉台，膝上横放着一柄通体流淌着冰蓝与炽金双色焰纹的长刀——焰圣无极天刀。刀身沉寂时，宛如一块凝结了万古冰川与九天神火的奇玉，唯有靠近时，才能感受到那被极致收敛的、足以焚尽星辰、冻裂虚空的恐怖威能。
自归墟之战落幕已逾百年。
当年她在归墟核心耗尽本源，与焰圣无极天刀人刀合一斩碎九幽泣血剑、力毙血狱魔尊后，便陷入了漫长的沉睡。天刀自发护主，裹挟着她的身躯破开归墟乱流，最终落于此地。北溟海眼乃天地间至阴至寒之处，却又因海底深处一条隐伏的地脉火龙，形成了冰火交织的特殊秘境，恰好与她体内冰莲异火与焰圣刀魄交融后的气息相合，成了最好的疗伤之所。
百年光阴，于凡人是沧海桑田，于修行者不过弹指。但对白劫莲情而言，这百年沉睡却似一场跨越万古的梦境。
梦中，有太古洪荒的苍茫血色，有焰圣传承者手持天刀劈开灭世劫火的决绝背影，有冰莲绽放于极寒之境的孤寂清傲，更有那些与她一同走过血与火的身影——
南宫情柔含泪的眼眸，那抹创生之息最终化作亿万光点融入大地时的温柔；南天亦峰以身化轮回之门的巍峨背影，道祖轮回秘集运转时的厚重庄严；封月败天挥出那记褪尽魔性的无心之刃，桀骜中藏着的一丝救赎；慕容情轩以身献祭时璀璨的星光，天衍罗盘最后转动的玄机；孤独无伤那快过时空的拔刀，守护无名时的沉默决绝；还有那个始终沉默、神秘、强大的无名神魔，他眼角滑落的那滴暗金色泪水，以及最后自爆时那句“此身为锁，亦为钥”……
无数画面在识海中翻涌，最终定格在归墟核心，无名神魔自爆的光芒吞噬一切的瞬间。那光芒并非纯粹的毁灭，她于刀魄共鸣中隐约感知到，那是一种极致的守护与牺牲，如同枷锁崩碎前最后的悲鸣，却也为新纪元的秩序埋下了第一块基石。
“嗡——”
膝上的焰圣无极天刀忽然轻颤，刀身双色焰纹流转加速，映照出白劫莲情缓缓睁开的眼眸。那双曾冷艳孤高、只映冰与火的眸子，此刻竟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温和，宛如历经劫波后的古井，深邃而平静。
她抬手抚过天刀刀身，指尖触及之处，冰蓝与炽金的焰纹温顺地缠绕上来，似在亲昵，又似在等待指令。
“百年了……”她轻声开口，声音清冽如冰泉击石，却带着一丝久未言语的沙哑，“情柔的生机，该已铺满大地；亦峰的轮回门，应在守护阴阳流转；败天……该还在镇魔碑前吧。”
话语落下，冰宫之外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并非地脉火龙的躁动，而是某种生灵靠近的气息。白劫莲情目光微抬，望向冰宫入口处，那里的冰帘自动向两侧分开，露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来者是一名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肌肤白皙，眉眼间带着几分怯懦，却又难掩好奇与坚定。她手中捧着一株晶莹剔透的雪莲，花瓣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显然是生长在北溟边缘的灵植。
“前……前辈。”少女声音有些发颤，却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小女子青禾，是北溟岸边‘冰渔村’的族人。族中长辈说，海眼深处有位持天刀的仙长，能镇压海眼戾气，护我等渔民平安……今日是族中‘祭海日’，特来献上‘冰魄莲’，感谢仙长庇佑。”
白劫莲情看着少女，眸光微动。冰渔村她略有感知，是归墟之战后，幸存的凡人渔民在此聚居形成的村落。百年来，北溟海眼虽有地脉火龙与极寒之气交织，却从未发生过大规模的海啸或海怪作祟，便是因为焰圣无极天刀的气息无意识地散发，震慑了海中凶戾。
她并未刻意为之，却无形中护了一方生灵。正如当年南宫情柔的创生之息，并非为了扬名，却滋养了新生的大地。
“放下吧。”白劫莲情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少女耳中，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青禾如蒙大赦，将冰魄莲小心翼翼地放在冰宫入口处的玉石台上，又深深鞠了一躬，这才转身快步离去，离去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冰宫内那道白衣胜雪的身影，以及她膝上那柄仿佛蕴藏着整个天地冰火之秘的长刀，眼中满是敬畏与向往。
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白劫莲情的目光投向冰宫之外的无尽深海。透过厚重的海水，她仿佛能看到冰渔村的袅袅炊烟，看到渔民们撒网捕鱼的身影，看到孩童们在岸边追逐嬉戏……那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属于凡俗的、充满烟火气的生机。
曾几何时，她是万妖谷的圣女，冷艳孤高，一心追求力量，只为妖族在这洪荒乱世中争得一席之地。她与人族南宫情柔有竞争，与魔族封月败天相互警惕，对无名神魔的力量既忌惮又渴望……那时的她，眼中只有强弱、胜负、族群的存续。
直到亲历了忘忧谷的生死与共，见证了慕容情轩的献祭、南宫情柔的牺牲、南天亦峰的守护、无名神魔的悲壮……她才明白，力量的意义，并非只有征服与掠夺。
焰圣无极天刀的传承真谛，“焚尽己身枷锁，铸不灭刀魄”，她曾以为这“枷锁”是族群的束缚、是境界的桎梏，如今才懂，真正的枷锁，是心中的执念与狭隘。
“刀者，非唯杀伐，亦有守护。”白劫莲情轻抚天刀，低声自语，“焰圣前辈当年斩灭劫火，守护的又何尝不是这天地生灵？”
话音刚落，她忽然感应到北溟海眼深处传来一阵异动。那是地脉火龙的气息骤然变得狂暴，伴随着一股熟悉的、阴冷诡谲的波动——那是幽冥教残留的魔气，竟不知何时渗透到了海眼地脉之中，试图引动地脉火龙的力量，冲破某种无形的禁锢！
“嗯？”白劫莲情眉头微蹙，眼中寒光一闪。百年沉寂，竟还有余孽未清。
她缓缓站起身，身形依旧纤细，却仿佛与整个冰宫、整片北溟海眼融为一体。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膝上的焰圣无极天刀自动悬浮而起，刀身双色焰纹暴涨，冰蓝与炽金的光芒瞬间充斥了整个冰宫，甚至穿透海水，在北溟海面映照出一片瑰丽而威严的光影。
“百年安稳，让尔等忘了归墟的教训么？”
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白劫莲情握住刀柄，身影一闪，已出现在冰宫之外，立于深海之中。四周的海水在天刀气息的震慑下，竟形成一个巨大的真空领域，无数游鱼、海兽惊慌逃窜，却无一生灵敢靠近这片区域。
地脉火龙的咆哮从海底传来，暗红色的岩浆顺着海眼深处的裂缝喷涌而出，与极寒海水相遇，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大量白雾。而在那岩浆与海水的交汇处，一团浓郁的黑雾正扭曲翻腾，黑雾中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挣扎的鬼影，正是幽冥教的残魔在作祟！
“桀桀桀……白劫莲情，百年不见，你的刀，还利否？”黑雾中传出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教主虽被镇压，但天魔言劫的余威尚存！这北溟地脉火龙，将成为吾等复苏的第一份祭品！待吾等放出火龙，焚尽这新生的天地，方能不负教主‘开创新纪元’的宏愿！”
“痴人说梦。”白劫莲情眼神冰冷，手中天刀微微抬起，刀身冰蓝焰纹流转，周围的海水瞬间凝结成亿万冰棱，悬浮于空中，“无名前辈以身为锁，情柔以身为种，亦峰以身为门……他们守护的天地，岂容尔等亵渎？”
“斩！”
一个“斩”字出口，白劫莲情手腕轻挥。
刹那间，焰圣无极天刀爆发出璀璨至极的光芒。冰蓝与炽金双色刀芒交织成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从北溟海眼深处直冲云霄，撕裂了厚重的海水，劈开了翻腾的黑雾，更硬生生将喷涌的岩浆逼回了地脉裂缝之中！
刀芒过处，那团浓郁的黑雾如同冰雪遇骄阳，瞬间消融，其中的鬼影发出凄厉的惨叫，彻底湮灭于刀芒之中。地脉火龙的咆哮声迅速减弱，狂暴的气息逐渐平复，重新沉寂于海眼深处，仿佛从未躁动过。
整个过程，不过一息之间。
白劫莲情收刀而立，气息未有丝毫紊乱。她望着重新归于平静的海眼深处，眸光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淡然。
这并非她百年间第一次出手。百年来，总会有幽冥教残孽、或是被归墟余波污染的凶戾生灵试图在此兴风作浪，每一次，都被她以焰圣无极天刀斩灭。
她不再是那个一心追求力量巅峰的妖族圣女，也不再执着于与谁一争高下。她选择留在此地，守着这北溟海眼，以天刀之力镇压地脉戾气，斩断一切试图破坏新纪元安宁的邪祟。
这不是谁赋予的使命，而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对那些逝去同伴的缅怀，是她对“守护”二字的理解与践行。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白劫莲情望着海面透下的微光，轻声吟诵起一段古老的人族典籍，那是慕容情轩曾在闲暇时念过的句子。当年她只觉晦涩难懂，如今却品出几分天地辽阔、万物自在的意境。
她抬手一挥，冰宫入口处的那株冰魄莲化作一道流光，融入北溟海眼的地脉之中，为其增添了一丝纯净的生机。随后，她转身回到冰宫，重新坐于寒玉台，焰圣无极天刀横于膝上，刀身再次恢复沉寂，只余淡淡的双色流光在刀纹间缓缓流淌。
冰宫之外，北溟海眼重归宁静。阳光穿透海水，洒下斑驳的光影，游鱼在水中悠闲地穿梭，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斩击从未发生。
冰渔村的青禾回到村中，向族中长辈描述着海眼深处那位仙长的风姿，言语间充满了敬畏。长辈们听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对着北溟海眼的方向深深一拜。
他们或许不知道那位仙长的名字，不知道她曾经历过怎样的血与火，只知道，有她在，北溟便永远安宁。
而在冰宫深处，白劫莲情闭上双眼，识海中，刀魄静静悬浮，映照出那些逝去的身影，也映照出这片新生天地的万家灯火。
她的道，不在争强斗胜，不在俯瞰众生，而在这北溟海眼，在这焰圣无极天刀的每一次挥斩之中——以刀镇戾气，以心问苍生，以余生，守这新纪元的一缕安宁。
这，便是她的“问道”之路。
寒玉台上，白劫莲情的呼吸渐趋悠长，与北溟海眼的潮汐韵律相合。焰圣无极天刀的刀身偶尔闪过一丝微光，似在回应着海底地脉的脉动。
三日后，冰渔村再次传来异动。并非海怪作祟，而是一群孩童在浅滩嬉戏时，不慎被暗流卷向深海。呼救声穿透水面，传入冰宫。
白劫莲情未曾睁眼，只是指尖轻叩刀背。一道柔和的冰蓝光晕自海眼扩散，如无形的大手托住孩童，将他们缓缓送回岸边。孩童们惊魂未定，望着海面泛起的涟漪，只当是海神显灵，纷纷跪地叩拜。
冰宫之中，她睫毛微颤。当年在忘忧谷，南宫情柔以净化之光护她周全时，也曾有过这般温暖的力量。如今，她的刀不仅能斩灭邪祟，亦能化作守护的屏障。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海水，在冰宫壁上投下流动的金红。白劫莲情终于睁眼，望向镇魔碑的方向。那里，封月败天的气息如孤刃般凛冽，百年未改。
“你守碑，我镇海。”她轻声道，天刀嗡鸣作答。
北溟的风穿过冰宫，带来远方的草木清香——那是南宫情柔的生机弥漫大地的气息。轮回之门的光晕在天际若隐若现，映照着新生的人间。
她抬手抚过刀身，双色焰纹如星河流转。这条路，她会一直走下去，直到天刀锈钝，直到北溟干涸，直到那些逝去的名字，都化作新纪元永恒的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