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忘川逆流，轩情绝响
葬魂渊底的厮杀已至白热化。
血雾蒸腾的祭坛边缘，南宫轩情的“忘川”弯刀泛着死寂的冷光，刀身在她腕间流转如泓，却始终没有落下最后一击。她对面，赵清莲怀抱“九霄环佩”古琴半跪于地，素白的指尖仍凝在弦上，方才那曲《红尘叹》耗尽了她本就因血脉燃烧而虚耗的心神，此刻鬓边青丝已染霜白，唇角溢出的血迹染红了衣襟，却难掩那双清澈眼眸中映出的悲悯。
“你说……这世间真有不散的情缘？”南宫轩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她平日那副冰封千里的模样判若两人。忘川刀的刀芒忽明忽暗，仿佛连这柄承载了她“忘情”执念的兵器，都在琴音余韵中动摇。
赵清莲缓提一口气，琴身轻颤发出低鸣：“情之一字，如人饮水。或痛彻心扉，或甘之如饴，皆是世间真味。你既执念于斩断，何尝不是因曾刻骨铭心？”
“刻骨铭心？”南宫轩情猛地抬眼，眸中迸出厉色，“那不过是镜花水月！当年若非他负我、弃我于死地，我怎会落得这般境地？”她手腕翻转，忘川刀划出一道凄冷弧线，刀风扫过祭坛边缘的血池，激起数道血柱，“我亲眼见他与名门贵女定亲，笑我痴心妄想！这世间情爱，本就是最伤人的利刃！”
“你确定……那是真相？”赵清莲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精准地落在南宫轩情心防最薄弱处，“方才琴音之中，我似见一抹暗影，在你与那位公子之间……”
话音未落，一道阴恻恻的笑声从血雾深处传来：“好一曲《红尘叹》，竟能让南宫姑娘这等‘忘情’之人动摇，女帝果然名不虚传。”
幽冥魔君的身影从祭坛后方的暗影中浮现，他依旧笼罩在那件能吞噬光线的黑袍里，唯有那双闪烁着幽绿磷火的眸子，在血光中显得格外诡异。他瞥向南宫轩情，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不过是棋子罢了，竟还在为当年那点戏码耿耿于怀？若非本座略施小计，你这等天赋，又怎会甘愿投入魔道，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刀？”
南宫轩情浑身一震，忘川刀“哐当”一声插在地上，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幽冥魔君：“你……你说什么？当年……”
“当年那位公子的退婚书，是本座仿造的；他与贵女的‘定亲宴’，不过是本座安排的幻境；就连你被追杀的那些‘名门正派’，也是本座麾下魔修伪装。”幽冥魔君慢条斯理地说着，仿佛在讲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若非如此，怎会激出你心中怨毒，让你心甘情愿修那《忘尘绝斩》？毕竟，只有彻底恨过，才会渴望彻底斩断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锥子，狠狠扎进南宫轩情的心脏。她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祭坛石柱上，指尖抚过自己心口，那里曾因爱而滚烫，后因恨而冰封，此刻却像是被整个撕裂，露出底下早已溃烂的伤口。那些支撑她走过无数孤寂岁月的信念——对“背叛”的痛恨，对“忘情”的执着，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为……为什么？”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在布满风霜的脸颊上冲出两道痕迹，“我与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幽冥魔君嗤笑一声，黑袍下的身躯微微前倾，“你南宫家世代守护的《忘尘绝斩》，本就蕴含一丝斩断轮回的力量，这力量，恰好是开启归墟之门所需的‘钥匙’之一。不用点手段，怎能让你心甘情愿为我所用，将这门功法修至大成？”
他伸出骨节嶙峋的手指，指向祭坛中央那尊刻满诡异符文的石像：“你看，你的每一次出刀，每一次斩断情缘，都在为这祭坛积蓄力量。等到归墟之门开启，你这点微末的‘断轮回’之力，便会成为魔神降临的‘祭品’，也算……死得其所了。”
“祭品……”南宫轩情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中最后一丝温度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焚尽一切的疯狂与绝望。她猛地拔出忘川刀，刀身剧烈震颤，发出尖锐的嗡鸣，仿佛在呼应主人心中滔天的恨意。
“我南宫轩情，就算是棋子，也轮不到你这老魔摆布！”她仰天长啸，声音凄厉如杜鹃泣血，“我恨的，从来不是情爱本身，而是玩弄人心的你！”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流光，直扑幽冥魔君。忘川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刀芒不再是死寂的灰白，而是染上了一层凄艳的血红，那是她燃烧精血催发的《忘尘绝斩》终极式——“断轮回”！
这一刀，没有了斩断情缘的冰冷，却多了几分玉石俱焚的决绝。刀气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撕裂，祭坛上的血雾被强行分开，露出底下那些扭曲挣扎的冤魂虚影，它们似乎也在呼应这股滔天恨意，发出凄厉的嘶吼。
幽冥魔君显然没料到南宫轩情会突然反噬，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冷哼一声：“不自量力！”他黑袍一挥，无数黑色触手从袖中射出，如同毒蛇般缠向刀光，同时周身涌起浓郁的魔气，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护盾。
“噗嗤——”
忘川刀与黑色触手碰撞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那些能轻易腐蚀神兵的魔气，竟被刀身上的血红光芒逼退，寸寸消融。南宫轩情的刀势不减，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斩在幽冥魔君的护盾上。
“咔嚓！”
一声脆响，护盾应声出现裂痕。幽冥魔君脸色微变，显然低估了南宫轩情这含恨一击的威力。他猛地后退，同时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无数魔文从他体内飞出，试图修补护盾。
但南宫轩情此刻已是油尽灯枯，她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她看着护盾上的裂痕，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将体内最后一丝生命力注入忘川刀。
“断——轮——回——”
三个字，字字泣血。忘川刀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刀身瞬间拉长，化作一柄丈许长的血色长刀，带着斩断一切束缚的威势，再次斩下！
这一次，没有任何阻碍。
血色刀光如同开天辟地的利刃，瞬间撕裂了幽冥魔君的护盾，斩在他那黑袍笼罩的身躯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阵无声的湮灭——黑袍寸寸碎裂，露出底下一团蠕动的黑影，那黑影在刀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不断消融，散发出浓郁的怨气。
“你……你竟能……”幽冥魔君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黑影剧烈挣扎，却无法阻止自身的溃散，“归墟……不会……放过你……”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彻底被血色刀光吞噬，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残魂，尖叫着遁入祭坛深处，消失不见。
而南宫轩情，在发出这最后一击后，身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去。她手中的忘川刀“哐当”落地，刀身迅速失去光泽，化作一滩铁水，融入祭坛的血池之中。
她躺在冰冷的石地上，视线渐渐模糊。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在桃花树下对她微笑，递给她一支含苞待放的桃花。那笑容干净纯粹，没有一丝杂质。
“原来……是真的啊……”她喃喃自语，唇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缓缓熄灭，“若有来生……”
后面的话，消散在风中，无人听见。
赵清莲挣扎着爬过去，将南宫轩情渐渐冰冷的身体揽入怀中。这位一生被仇恨与谎言裹挟的女子，最终以最惨烈的方式，斩断了束缚自己的枷锁，也为这场浩劫，添上了一抹悲壮的绝响。
祭坛上空，九星连珠的异象愈发清晰，归墟之门的轮廓在血雾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巨眼，冷冷注视着下方的一切。而南宫轩情消散的气息，竟与祭坛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让那扇门的震动更加剧烈。
赵清莲轻轻合上南宫轩情的双眼，将“九霄环佩”抱得更紧。她知道，真正的决战，才刚刚开始。而她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远处，游振枫刚刚解决掉一波围攻的魔修，墨陨剑上的九幽寒气尚未散去。他感知到南宫轩情的气息彻底消失，又听到赵清莲那边传来的微弱悲恸，眉头微蹙，随即转身，朝着祭坛中央疾驰而去。
他的脚步踏在血池边缘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渊底，显得格外清晰。那是属于剑神的脚步声，坚定而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之意。
赵清莲抬起头，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在血雾中逐渐清晰，他的墨陨剑直指苍穹，仿佛要将这片被血与恨笼罩的天地，彻底劈开。
她深吸一口气，抹去唇角的血迹，重新将指尖放在琴弦上。这一次，她要奏响的，不再是悲叹，而是战歌。
琴音与剑意，在葬魂渊底，再次交织。
游振枫停在赵清莲身侧，墨陨剑斜指地面，剑穗上的血珠滴落在石板上，晕开一小朵暗红。他虽目不能视，却能清晰“看”到南宫轩情残存的气息正被祭坛吞噬，更能感知到赵清莲指尖那抹强撑的颤抖。
“她走得……还算安详。”赵清莲的声音带着琴音般的微颤，指尖划过琴弦，带出一声清越的余响，像是在为南宫轩情送行。
游振枫沉默片刻，剑身在他掌中轻震：“能在终局找回本心，不算遗憾。”他转向祭坛深处，那里残留着幽冥魔君溃散前的怨毒气息，如同附骨之蛆般缠绕不散，“这老魔并未彻底消亡，残魂藏进了祭坛阵眼。”
赵清莲抚琴的手猛地收紧，琴弦发出一声紧绷的鸣响：“他想借祭坛之力重塑形体？”
“不止。”游振枫的声音冷如九幽寒冰，“南宫姑娘的‘断轮回’之力撕开了他的本源，却也意外让祭坛与归墟的联系更紧密。他现在躲在阵眼里，怕是想以残魂为引，加速门开。”
话音未落，祭坛中央的石像突然迸发出刺目的红光，那些刻满符文的凹槽中涌出浓稠的血雾，在半空凝结成一张巨大的鬼脸，正是幽冥魔君的轮廓。鬼脸发出刺耳的狂笑，震得整个渊底都在颤抖：“好个瞎眼剑神，竟能看破本座的算计！可惜啊，太晚了——”
血雾翻涌间，无数被献祭的冤魂从石像中爬出，它们面目狰狞，嘶吼着扑向游振枫与赵清莲。这些冤魂被祭坛力量淬炼过，寻常刀剑难伤，甚至能吞噬修士的灵力。
游振枫手腕翻转，墨陨剑划出一道圆弧，九幽剑气瞬间弥漫开来，所过之处，那些扑来的冤魂被冻成冰晶，咔嚓碎裂。但冤魂数量太多，碎冰落地的瞬间又化作新的魂影，源源不断。
“这样不是办法。”赵清莲指尖翻飞，九霄环佩发出急促的弦音，“天言劫秘·镇魂曲”的旋律如清泉般流淌，暂时压制住冤魂的凶性，却无法彻底根除。她能感觉到，这些冤魂的痛苦与怨恨正被祭坛不断放大，而源头，正是石像下方的阵眼。
游振枫剑势一变，墨陨剑上寒气暴涨，在他身前凝结出一道冰墙：“你护住心神，我去破阵。”
“不可！”赵清莲急忙按住琴弦，琴音陡然拔高，“阵眼与归墟之力相连，强行破阵只会让门开得更快！”她望着那道在血雾中若隐若现的归墟之门，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有办法暂时困住他，你借机找到阵眼的核心符文——那是老魔残魂的寄身之所。”
不等游振枫回应，赵清莲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琴弦上。九霄环佩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琴身上浮现出无数金色的符文，随着她的弹奏在空中飞舞盘旋。
“天言劫秘·缚灵咒！”
金色符文如锁链般缠绕向鬼脸，所过之处，血雾剧烈翻腾，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鬼脸发出痛苦的咆哮，不断挣扎，却被符文越捆越紧。赵清莲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鬓边的白发又多了几分，显然这秘术对她的消耗极大。
“就是现在！”她嘶声喊道。
游振枫不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残影，踏着冰棱冲向祭坛中央。墨陨剑在他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九幽剑气撕裂血雾，直指石像底座——那里，一点幽绿的光芒正在符文缝隙中闪烁，正是幽冥魔君的残魂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