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九域风起，正邪烽烟
葬魂渊的魔气如墨汁滴入清水，正顺着九州脉络悄然蔓延。距离七星阁预言的“九星连珠”仅剩七日，江湖各派终于从零星的冲突中嗅到了灭世的气息，正邪两道的壁垒在存亡危机前愈发清晰，却也愈发脆弱。
游振枫拄着墨陨剑站在断云峰顶，寒风卷着碎雪掠过他苍白的脸颊。失去那道九幽本源剑气后，他的气息比往日虚浮了三分，但感知却敏锐得可怕——脚下的大地在轻微震颤，那是魔宫祭坛运转时引动的地脉异动；东南方三百里外，二十一股凌厉的气息正在厮杀，其中三股属于天剑宗弟子，余下的则带着天魔诀特有的阴寒；更远处，七星阁所在的星坠海方向，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星辉与魔气交织，仿佛有人在那里做着危险的交易。
“他们来了。”赵清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九霄环佩琴被她抱在怀中，琴身泛着温润的玉光，却掩不住琴弦上流转的淡淡哀色。她的指尖缠着薄纱，昨夜为压制血脉反噬，五根琴弦同时崩断，划破的伤口至今未愈。
游振枫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耳。西北方的风雪里，传来了马蹄踏碎冰凌的脆响，还有兵刃相撞时特有的金铁鸣颤。那气息炽烈如火，却又带着几分不稳的焦躁，是天剑宗的驰援队伍到了。
为首的是独孤南天的大弟子凌苍，他翻身下马时动作踉跄了一下，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玄色道袍上满是刀劈火烧的痕迹。“游前辈，赵姑娘，”他抱拳行礼，声音因急促的赶路而沙哑，“宗主命我等护送三十七位隐世医者前往西境，那里爆发了不明疫病，感染者皮肤会浮现血色纹路，状若祭坛符文……”
“不是疫病。”游振枫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崖边的冰棱，“是魔气侵染。祭坛启动前，地脉中的魔气会先污染生灵，为归墟魔神铺路。”
凌苍脸色骤变：“那……那西境数十万百姓……”
“我去。”赵清莲抚上琴弦，琴音未起，已有清越之意透出，“天言劫秘能安抚紊乱的气息，或许能暂时压制魔气蔓延。”
“不可。”游振枫猛地转身，墨陨剑在他手中微颤，“你的血脉是阴九烛的目标，单独行动太危险。”
“总不能看着他们变成祭坛的养料。”赵清莲抬眸望他，眸中映着漫天风雪，却比星辰更亮，“你忘了老黄说过的话？江湖不是只有剑客的刀光剑影，还有寻常人的柴米油盐。”
游振枫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却被她指尖轻叩琴弦的声音打断。那琴音极轻，却精准地落在他心湖最柔软处，化解了他因担忧而起的戾气。他知道，一旦她做了决定，十头烈马也拉不回来。
“我与你同去。”他终是松了口，转而对凌苍道，“让你的人沿秦岭布防，魔宫近期会有异动，目标可能是各州府的镇灵塔。”
凌苍一愣：“镇灵塔？那些传说是上古先民镇压邪祟的石塔？”
“不是传说。”游振枫指尖抚过墨陨剑的剑身，黑剑发出低沉的嗡鸣，“塔下封印着地脉节点，阴九烛要彻底激活祭坛，必须毁掉这些节点，让魔气畅行无阻。”
话音未落，东南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紧接着是连绵的惨叫声。游振枫瞳孔骤缩，那方向正是刚才感知到厮杀的地方，此刻二十一股气息已锐减至七股，其中属于天剑宗的三股气息彻底消散了。
“是躺异盛！”赵清莲的琴弦剧烈震颤，她脸色发白，“他的魔焰气息比上次更强，还带着……封月败明的毒瘴！”
游振枫身形已化作一道残影掠向崖下，声音裹挟着九幽寒气从风中传来：“你去西境，我去会他。”
赵清莲望着他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猛地拨动琴弦。“天言劫秘·传声”随着寒风追去，带着她压抑的担忧：“游振枫，别硬拼！你的诅咒……”
“死不了。”三个字远远传来，斩钉截铁。
秦岭古道上，残阳如血。
躺异盛拄着噬炎刀站在尸堆中央，暗红刀身滴落的不是血，而是粘稠如沥青的魔气。他赤裸的上身布满狰狞的血管，每一根都在搏动着暗紫色的光芒，那是吞噬了三十名魔宫教徒后的后遗症——力量暴涨的代价，是理智正在被魔焰啃噬。
“还有谁？！”他狂笑着咆哮，声音粗哑得像破锣，“天剑宗的废物就这点能耐？白凤锦那个娘们要是还活着，看到老子现在的力量，怕是要吓得尿裤子！”
回应他的，是一道冰线破空而来。
冰线掠过之处，地面瞬间凝结出丈许高的冰墙，将尚未散尽的血腥味冻成了晶莹的血珠。游振枫的身影在冰墙后显现，墨陨剑斜指地面，剑尖的寒气让周遭的温度骤降，连残阳的余晖都仿佛被冻结了。
“瞎眼的？”躺异盛眯起眼，舔了舔嘴角的血沫，“上次在小镇让你跑了，这次正好用你的骨头磨我的刀！”
游振枫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墨陨剑。他能“看”到对方体内肆虐的魔焰，那火焰中夹杂着白凤锦焚寂刀的残意——那是白凤锦以生命为代价烙印下的克制之力，此刻正被躺异盛用魔功强行压制，却像一根毒刺，时刻准备反噬。
“不说话？是怕了？”躺异盛狞笑着挥刀劈来，暗紫色的刀焰化作狂龙，所过之处草木瞬间化为焦炭，“给老子去死！”
游振枫侧身避开，墨陨剑带起一道冰弧，精准地斩在刀焰的薄弱处。叮的一声脆响，冰与火剧烈碰撞，炸开漫天白雾。他借力后退数丈，落在一棵枯树枝上，感知着体内诅咒的蠢蠢欲动——刚才那一击，竟让他的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怎么？没力气了？”躺异盛步步紧逼，刀势愈发狂暴，“我听说你丢了本源剑气，就像没了牙的狗！今天就让你尝尝，被魔焰烧成灰烬的滋味！”
游振枫深吸一口气，将杂念摒除。他闭上眼，世界在黑暗中变得清晰：躺异盛的魔焰虽然狂暴，却有迹可循，每一次挥刀前，他左脚的重心都会偏移半寸；封月败明的气息藏在左后方三十丈外的巨石后，她手中的毒匕“画眉”正散发着让人心神紊乱的瘴气，显然是想趁他与躺异盛缠斗时偷袭。
“你的对手是我。”游振枫突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躲在后面玩阴的，不觉得丢人？”
巨石后传来一声娇笑，封月败明的身影如鬼魅般飘出，她穿着一身紧身紫衣，脸上带着妖娆却冰冷的笑：“剑神大人说笑了，对付你这种邪魔外道，自然要用些特别的手段。”她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匕首上的毒纹在夕阳下闪烁着诡异的绿光，“这‘蚀心瘴’可是我用九十九种毒草炼制的，沾上一点，就能让你经脉寸断，比你身上的诅咒有趣多了。”
游振枫的注意力却不在她身上。他能感觉到，躺异盛体内的魔焰因为封月败明的出现，波动变得更加混乱，那道属于白凤锦的残意正在加速冲撞。
就是现在。
游振枫突然动了。他没有攻向任何一人，而是剑指苍穹，九幽剑意在他身后凝聚成一片冰封的领域。“九幽剑域·凝霜”，随着他一声低喝，无形的寒气瞬间扩散，将整个古道笼罩其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躺异盛的刀势顿了顿，封月败明掷出的毒瘴在空中凝成绿色的冰晶。
游振枫的身影在冰域中穿梭，墨陨剑划出无数道交叉的剑痕，每一道都精准地落在躺异盛刀势的衔接处。他没有硬接魔焰，只是不断地引导、偏移，像一位最耐心的引路人，将躺异盛体内的魔焰与白凤锦的残意引向同一个方向。
“你在耍什么花招？！”躺异盛怒吼着，感觉自己的力量越来越不受控制，刀身的魔焰开始不受指挥地跳动。
“他在逼你体内的刀意反噬！”封月败明脸色剧变，她没想到游振枫失明后，感知竟敏锐到这种地步，“快用魔功压下去！”
但已经晚了。
当躺异盛的刀再次劈向游振枫时，墨陨剑突然变向，剑尖轻轻一点刀背。就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点，却像一根针，刺破了魔焰与刀意之间脆弱的平衡。
“吼——！”躺异盛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噬炎刀上突然爆发出赤红的火焰，那火焰与他的魔焰截然不同，炽烈、纯粹，带着白凤锦决绝的意志。
“这是……焚寂刀的力量？！”封月败明惊退数步，看着躺异盛在两种力量的撕扯下痛苦挣扎，他的身体一半被暗紫魔焰吞噬，一半被赤红刀焰灼烧，皮肤像干裂的土地般层层剥落。
游振枫没有趁人之危。他收剑而立，静静看着这一幕。他能“听”到白凤锦的刀意在呐喊，那是她未竟的意志，是她对魔焰的最后反击。
“不……不可能……”躺异盛在火焰中抽搐，他想挥动噬炎刀，却发现刀身已经开始发烫，仿佛要将他的手臂融化，“我才是最强的……我才是焰圣天刀的继承者……”
赤红火焰猛地暴涨，将暗紫魔焰彻底压制。噬炎刀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随后崩然碎裂。躺异盛的身体在火焰中蜷缩成一团，最后化作一缕青烟，只留下满地燃烧的灰烬。
白凤锦的刀意完成了它的使命，化作点点火星消散在空气中。
封月败明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她知道自己绝非游振枫的对手，转身就想遁走。
但一道冰线已经拦住了她的去路。
游振枫的剑尖抵在她的咽喉前，寒气让她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封白情托我问你，”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家族秘钥，你藏在哪了？”
封月败明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你……你别听她胡说……我才是封家的继承者……”
“她快死了。”游振枫打断她，“为了护着那些你不屑一顾的族人，被你布下的毒阵重伤。”
封月败明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沫——刚才躺异盛爆发时，她也被波及，中了一丝魔焰余烬。
“在……在祖地的祠堂……第三块地砖下……”她终于松了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告诉她……别学我……也别学娘……”
游振枫收回剑，没有杀她。封月败明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惨笑起来，笑声凄厉，最后化作一阵呜咽，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气绝身亡。她手中的毒匕“画眉”摔落在地，断成了两截。
西境的暮色中，赵清莲坐在临时搭建的医帐前，指尖在九霄环佩上快速拨动。
琴音如春雨般洒落，笼罩着帐内躺卧的数十名患者。他们皮肤上的血色纹路在琴音中渐渐淡去，痛苦的呻吟声也随之平息。站在帐外的医者们惊叹地看着这一幕，他们用尽了药材，也只能延缓病情，而这女子仅凭一曲琴音，竟能压制那诡异的魔气。
“赵姑娘，东边的村子又送来一批病人，这次有几个孩子……”一名医者匆匆跑来，话未说完就停住了——他看到赵清莲的嘴角溢出了血丝，染红了白皙的衣襟。
赵清莲抬手擦去血迹，对他摇了摇头：“没事，继续。”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拨动琴弦，琴音却比刚才微弱了几分。强行催动天言劫秘压制魔气，对她的经脉损耗极大，悲鸣血脉的反噬也在隐隐作祟，让她的四肢泛起冰冷的麻木感。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赵清莲的琴弦微微一顿，她听出那是游振枫的气息，带着一身风雪和淡淡的血腥味，却比离开时平稳了许多。
她抬起头，望向村口的方向。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中，那道熟悉的身影正一步步走来，墨陨剑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剑身上的寒气在暮色中凝成了细碎的冰晶。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躺异盛死了。”
“嗯。”赵清莲应了一声，指尖却没停，琴音依旧温柔地流淌着。
游振枫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她身边坐下，背靠着医帐的木柱。他能“看”到她体内紊乱的气息，能“听”到她血脉中压抑的悲鸣，那些细微的痛苦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暮色渐浓，医帐前点燃了篝火。患者们在琴音中沉沉睡去，医者们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偶尔投来感激的目光。
赵清莲终于停下了弹奏，手指已经僵硬得无法弯曲。游振枫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一股温和的九幽剑气缓缓注入她的经脉，缓解着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西境的魔气暂时稳住了。”赵清莲靠在他肩上，声音有些沙哑，“但我能感觉到，葬魂渊的气息越来越强，就像……有什么东西要醒了。”
“还有五天。”游振枫低声道，“五天后，我们去葬魂渊。”
“好。”赵清莲闭上眼，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那温度驱散了部分孤寂，却也让她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她知道，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如此平静地并肩而坐了。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依偎的身影。远处的夜空，九颗星辰已经悄然显现，连成一道诡异的弧线，仿佛一只冰冷的眼睛，正俯瞰着这片即将迎来浩劫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