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魔影惑心,离间暗种
葬魂渊外围的夜,总带着化不开的湿冷。腐叶在靴底碾出细碎声响,混着远处魔宫巡逻队的甲叶摩擦声,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罩在潜行的众人头顶。游振枫走在最前,墨陨剑的无鞘锋芒偶尔划破浓黑,带起一丝极淡的九幽寒气,却转瞬被周遭的魔气吞噬。他虽目不能视,感知却比谁都敏锐——空气中除了魔煞,还多了一缕若有似无的、如同蛛网般黏腻的气息。
“停。”他忽然低喝,声音不高,却让身后的赵清莲、独孤南天与封白情同时顿步。
赵清莲指尖轻抚九霄环佩的弦,琴音未出,心湖已泛起涟漪:“怎么了?”
“不对劲。”游振枫侧耳,眉头微蹙,“魔气里掺了东西,像…人心底的灰。”
独孤南天握紧背后的长剑,天地劫剑残篇的气息在体内流转,试图勘破这诡异:“老夫也察觉了,这股气息不似天魔诀的霸道,反倒阴柔得很,像是能钻缝的虫子。”他瞥向封白情,见她脸色苍白,握着双刀“流光”“逝影”的指节泛白,不由得暗叹——这姑娘自姐姐封月败明之事后,本就心防重重,此刻被这气息一扰,怕是更不安稳。
封白情确实心乱如麻。方才潜入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紫色身影在魔宫帐篷间闪过,那身形、那腰间悬挂的淬毒香囊,分明是姐姐封月败明!她下意识想追,却被赵清莲按住肩膀。赵清莲的眼神平静却有力:“冲动是陷阱。”可那身影如同一根刺,扎进她心底,搅得她连呼吸都带着滞涩。此刻被这阴柔气息缠绕,她竟恍惚觉得,四周的黑暗里全是姐姐嘲讽的脸——“你看,你护着的这些正道,心里未必信你”“封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跟着他们,迟早和我一样万劫不复”。
“白情?”赵清莲察觉到她气息紊乱,轻声唤道,琴音微动,一缕清越的调子如泉水流过,暂时冲散了她心头的阴霾。
封白情猛地回神,额上已沁出冷汗:“谢…多谢女帝。”
游振枫忽然转身,墨陨剑指向左前方三十丈外的一片灌木丛:“滚出来。”
话音未落,灌木丛里传来一阵低低的、仿佛孩童嬉闹般的诡笑。黑影一闪,幽冥魔君那标志性的、裹在黑袍里的身影显现出来,他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衣摆上的草屑,声音黏腻如蜜糖:“哎呀呀,剑神的耳朵还是这么灵。只是路过,何必这么大动静?”
“路过?”独孤南天踏前一步,天地劫剑的浩然正气冲天而起,压得周遭魔气翻涌,“你这心魔老鬼,又在耍什么花样?”
幽冥魔君轻笑一声,黑袍下的眼睛扫过众人,像是在打量几件心爱的玩物:“花样?不过是看看老朋友罢了。游剑神,你体内的诅咒,近来可安分?”他刻意加重“诅咒”二字,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直往游振枫识海里钻。
游振枫脸色微变,握剑的手紧了紧。果然,这阴柔气息与诅咒的源头有关!他能感觉到,体内沉寂许久的诅咒之力竟被这声音勾动,像冬眠的蛇般开始苏醒,沿着经脉缓缓爬行,所过之处,传来阵阵蚀骨的寒意与烦躁。
“别理他!”赵清莲立刻察觉,九霄环佩发出一声清鸣,“天言劫秘·静心咒”的雏形悄然运转,温和的音波如屏障般护住游振枫的识海。
幽冥魔君啧啧两声,看向赵清莲:“悲鸣女帝就是心善,可惜啊…你护得了他一时,护得了他一世吗?他那诅咒,可是与你这血脉隐隐相吸呢。你俩靠得越近,他的诅咒越凶,你的反噬越烈——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们自己的命数。”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赵清莲心上。她确实感觉到,每次与游振枫剑意共鸣后,血脉的悲鸣就会加剧几分,只是她一直不愿深思。此刻被点破,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休要胡言乱语!”独孤南天怒喝,剑眉倒竖,“清莲与振枫同心抗魔,岂是你能挑拨的?”话虽如此,他心里却忍不住咯噔一下。游振枫的诅咒诡异莫测,赵清莲的血脉关乎天下安危,若真如魔君所言…他下意识看向游振枫,见他脸色苍白,气息微乱,那份担忧便又重了几分。
游振枫何等敏锐,捕捉到独孤南天那瞬间的目光变化,心中一沉。他知道老宗主并非不信他,只是身负正道重任,不得不权衡利弊。可这份权衡,在幽冥魔君的搅和下,竟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隔阂。
“独孤宗主不必担忧。”游振枫的声音恢复了冰冷,“我若失控,自会了结,绝不牵连旁人。”这话听似决绝,却像一道无形的墙,将自己与众人隔得更远。
赵清莲心头一痛:“游振枫,你…”
“女帝还是想想自己吧。”幽冥魔君打断她,语气越发得意,“七星阁的卜算子没告诉你吗?你的血脉是开启归墟的钥匙,也是平息归墟的祭品。阴九烛等着拿你献祭,游剑神…说不定也需要你的血脉来解咒呢?毕竟,他家族的血海深仇,可比什么江湖道义重多了。”
“你放屁!”封白情再也忍不住,拔刀出鞘,“流光”“逝影”化作两道残影直扑幽冥魔君,“我不许你污蔑他们!”
幽冥魔君不闪不避,身形在刀光中化作一道黑烟, 再出现在三丈之外,笑道:“小姑娘急什么?我说的,不正是你心里怕的吗?你怕你姐姐执迷不悟,怕自己选错了路,更怕这些正道哪天把你当成封家的叛逆一起清算——毕竟,你姐姐可是天魔宫的红人呢。”
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在封白情的软肋上。她的刀法本就依赖心境清明,此刻被说中心事,刀势顿时散乱。幽冥魔君抓住破绽,一缕黑烟如毒蛇般缠上她的手腕,她只觉一股阴寒之力顺着手臂蔓延,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姐姐倒在血泊里瞪着她,家族祠堂的祖宗牌位对着她冷笑,眼前的赵清莲与独孤南天忽然拔剑指向她…
“白情!”赵清莲急忙拨弦,“天言劫秘·破妄音”化作一道锐金之气,斩向那缕黑烟。
“铛”的一声脆响,黑烟消散,封白情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看向赵清莲的眼神里,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幽冥魔君见状,笑得越发诡异:“看看,多好的裂痕啊。人心这东西,就像瓷器,看着坚硬,轻轻一敲,就有缝了。”他身形渐渐变淡,“今日就先陪各位玩玩,改日…咱们葬魂渊底见。”
黑影彻底消失,那阴柔的气息却并未散去,反而像种子般落在每个人心里。
沉默在队伍中蔓延。腐叶的腥气似乎更浓了,连风都带着凉意。
独孤南天轻咳一声,打破寂静:“那老鬼的话不可信,大家…”
“宗主。”游振枫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不如我们分兵吧。”
独孤南天一愣:“振枫,你…”
“我体内诅咒被惊动,留在队里是隐患。”游振枫转头,空洞的眼窝对着赵清莲的方向,“女帝血脉特殊,需由宗主亲自护持。我与封姑娘一组,从侧翼潜入,探清祭坛虚实。”
赵清莲心头剧震:“游振枫,你明知道他是在挑拨!”
“是不是挑拨,试过才知道。”游振枫语气不容置疑,“若我真会因诅咒失控,离你们远点,是最好的选择。”他顿了顿,补充道,“封姑娘对魔宫路径熟悉,与我同行最合适。”
封白情猛地抬头,看向游振枫。他这话看似合理,却让她想起幽冥魔君的挑拨——他是不是也信不过自己,才故意把她调离赵清莲身边?可她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咬着唇,握紧了双刀。
独孤南天看着游振枫紧绷的侧脸,又看看赵清莲泛红的眼眶,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游振枫的骄傲,也明白他的顾虑。分兵确实能降低风险,可…这难道不是正中了幽冥魔君的下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游振枫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宗主,时间不多了。”游振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若信我,就按我说的做。若不信…”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意思不言而喻。
独孤南天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好…你们多加小心。祭坛核心区域凶险,不可硬闯。若遇危急,以天剑宗传讯烟花为号。”
赵清莲看着游振枫转身的背影,那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她想喊住他,想告诉他无论如何她都信他,可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血脉的悲鸣在胸腔里隐隐作响,像是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分离哭泣。
游振枫没有回头,只是对封白情道:“走。”
两道身影很快融入左侧的密林,墨陨剑的寒光与双刀的流光偶尔一闪,便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原地只剩下赵清莲与独孤南天。
“女帝…”独孤南天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言语如此苍白。
赵清莲低下头,指尖在九霄环佩上轻轻划过,琴音低沉而悲伤:“他不是信不过我们,他是信不过自己的诅咒。”她能感觉到,游振枫的剑意虽然冰冷,却始终萦绕在她周围三尺之内,那是他无声的守护,也是他挣扎的证明。
独孤南天看着她落寞的侧脸,心中那份担忧越发沉重。他忽然想起幽冥魔君的话,想起游振枫的诅咒与清莲的血脉…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毒蛇般悄然滋生:若真到了那一步,他该如何抉择?是保天下,还是保他们?
这念头刚起,他便狠狠甩了甩头,暗骂自己糊涂。可那阴柔的气息如同附骨之疽,已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密林深处,游振枫忽然停下脚步。
封白情警惕地环顾四周:“怎么了?”
游振枫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指尖抚过墨陨剑的剑身。剑身上,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带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九幽寒气的阴冷——那是诅咒被引动的迹象。
“他的目标,从来不是挑拨,是动摇。”游振枫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动摇我们对彼此的信任,动摇我们的道心。”
封白情一愣:“那你为何还要…”
“因为他说对了一件事。”游振枫转头,空洞的眼窝仿佛能穿透人心,“我的诅咒,不能连累他们。至于你…”他顿了顿,“你姐姐的事,我知道你不好受。但路是自己选的,别让心魔占了上风。”
封白情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瞎眼的剑神,或许比谁都看得清楚。她握紧双刀,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继续前行,夜色更深。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古树的树洞里,一张灰扑扑的符箓正散发着微弱的金光,将一缕试图靠近的阴柔气息无声无息地净化。符箓的主人早已远去,只留下这淡淡的守护之意,如同暗夜中一盏无人知晓的灯。
没有人知道,幽冥魔君的影子,已悄然笼罩在葬魂渊的上空,而那颗名为“离间”的种子,已在每个人的心底,开始生根发芽。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潜行中,缓缓酝酿。
夜露渐重,打湿了封白情的发梢。她下意识拢了拢衣襟,目光却不由自主瞟向身侧的游振枫。他走得极稳,每一步都像丈量过土地,墨陨剑拖在地上,偶尔与石子相撞,发出“咔”的轻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游前辈,”封白情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当真…不担心女帝他们?”
游振枫脚步未停,指尖微动,一股极淡的剑气扫向右侧灌木丛,惊起几只夜鸟。“担心无用。”他语气平淡,“独孤宗主修为深不可测,清莲的天言劫秘亦非寻常魔兵能挡。倒是你,”他侧过头,“刀意又乱了。”
封白情脸颊一热,连忙收敛心神。方才那瞬间,她竟又想起姐姐的脸——封月败明此刻或许就在渊底,正用那双淬了毒般的眼睛盯着她。这念头刚起,握刀的手便微微发颤。
“嗤。”一声轻响从前方传来,带着嘲弄。
游振枫眼神一凛:“出来!”
黑影从树后闪出,正是封月败明。她一袭紫衣,手中“画眉”匕首泛着幽蓝光泽,显然淬了剧毒。“妹妹,你倒是会挑靠山。”她冷笑,目光扫过游振枫,“只可惜,这瞎眼的剑神自身难保,怕是护不住你。”
“姐姐!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何时?”封白情怒喝,双刀出鞘,寒光凛冽。
封月败明嗤笑:“执迷不悟?等血祭功成,姐姐便是新的魔神座下红人,到时候封家荣光,指日可待!倒是你,跟着这些将死之人,能有什么出息?”
“血祭?”游振枫捕捉到关键词,剑意骤然凌厉,“祭坛何时启动?”
封月败明眼神闪烁,后退半步:“何必问这么多?反正你们都活不到那时候。”她说着,突然扬手,数枚毒针射向封白情!
“小心!”游振枫剑气横挥,毒针尽数被斩落。封月败明趁机后退,身影没入黑暗,只留下一句阴冷的话:“妹妹,渊底见。到时候,可别怪姐姐心狠。”
毒针落地的轻响尚未消散,封白情的呼吸已乱了。游振枫能感觉到她体内气血翻涌,显然受了不小的刺激。
“稳住。”他沉声道,“她是故意激怒你。”
封白情咬紧牙关,将“流光”“逝影”归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知道游振枫说得对,可姐姐的话像魔咒,在她耳边盘旋不散。
游振枫不再多言,只是加快了脚步。墨陨剑的寒气越发森然,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任何阻碍,皆为剑下亡魂。
而远处的黑暗中,幽冥魔君的身影隐在树影里,看着这一切,发出低低的笑。那笑声里,藏着即将掀起狂澜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