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秘阁星坠,卜算天机
葬魂渊外的腥风暂歇,残阳如血,将凌云巅方向驰援而来的天剑宗衣袂染得愈发赤红。独孤南天收剑回鞘时,震碎的魔宫甲胄碎片仍在脚边簌簌滚动,他望着游振枫墨陨剑上未散的九幽寒气,又瞥了眼赵清莲略显苍白的面容,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阴九烛必在渊底布下后手。”
游振枫指尖轻捻剑穗,失明的眼瞳转向祭坛所在的方向,那片被魔气浸染的虚空仿佛还残留着无数冤魂的哀鸣。“祭坛阵纹诡异,似与上古‘归墟’之说有关。”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我剑上寒气触之,竟有被吞噬之感。”
赵清莲将九霄环佩琴抱得更紧,琴身共鸣着渊底残留的血腥气,让她指尖微微发颤:“方才封月败明的毒匕上,除了蚀骨之毒,还有种……与我血脉相斥的波动。”
白凤锦扛着焚寂刀,刀刃上的赤焰尚未完全平息,闻言啐了一口:“管他什么鬼阵毒匕,敢伤女帝,下次见了定斩不饶!”话虽刚硬,目光却不自觉扫过游振枫护在赵清莲身前的背影,眉头微蹙。
独孤南天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魔宫祭坛绝非一日之功,阴九烛筹谋千年,所图必然惊天。如今唯一能解此秘的,唯有七星阁。”
“七星阁?”白凤锦挑眉,“那伙只认代价不认人的家伙?”
“正是。”独孤南天望向东南方海天交接之处,那里云雾缭绕,寻常人绝难察觉星坠海的踪迹,“鬼谷卜算子通晓古今秘闻,纵使是归墟秘辛,他也该有所涉猎。”
游振枫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通往星坠海的路径,需借水势而行。”他感知着天地间水汽的流动,“三日后,东南海域将有‘逆潮’,彼时海眼洞开,方是入阁之机。”
赵清莲心中微动,游振枫失明后对天地元气的感知竟已到了如此境地,连洋流潮汐都能预判。她抚上琴弦,轻声道:“七星阁规矩,欲求情报需付代价。不知我们……”
“代价之事,我自有准备。”独孤南天打断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木盒,盒身刻满剑形纹路,“此乃天剑宗镇派之宝《太玄剑经》的拓本残卷,虽非全本,却也足够换他一句真言。”
白凤锦咋舌:“宗主竟要以祖师手迹相换?”
“为天下苍生计,一本残卷何足挂齿。”独孤南天将木盒郑重收起,“只是……”他看向赵清莲,欲言又止。
赵清莲冰雪聪明,已然明白:“独孤宗主是担忧,七星阁要的代价,或许不止于此?”
独孤南天点头:“鬼谷卜算子行事莫测,所求代价往往因人而异。女帝身负悲鸣血脉,恐会成为他额外的索求。”
游振枫忽然握住墨陨剑,剑身在鞘中轻鸣:“若他敢妄动,我剑不答应。”
三日后,东南海域果然如游振枫所言,掀起滔天逆潮。原本奔涌向东的海水骤然倒卷,形成一道贯通天地的水墙,墙中心隐约可见一座悬浮于半空的阁楼虚影,飞檐斗拱皆由星辰晶石砌成,阁顶七颗明珠轮转不休,正是七星阁。
李铁舟不知何时撑着渔船出现在岸边,木桨在礁石上敲出沉闷声响:“此去星坠海,需借老夫这破船一用。”他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将缆绳抛给白凤锦,“莫看船旧,能抗住归墟边缘的罡风。”
独孤南天抱拳:“多谢李兄。”
李铁舟摆摆手,跳上渔船后便不再言语,只是稳稳掌着舵,任由逆潮将小船推向水墙中心的虚影。穿过水墙的刹那,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置身于一座巨大的玉石广场,广场尽头便是七星阁主楼,阁门紧闭,门楣上刻着四个古字:“代价自取”。
“来者何人?所求何事?”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自阁内传出,不带丝毫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程序。
独孤南天上前一步:“天剑宗独孤南天,携友求见鬼谷阁主,欲问葬魂渊祭坛与归墟之谜。”
阁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隙,一道灰影飘出,落地化作个身着星纹道袍的老者,面容被斗笠遮掩,只露出一双浑浊却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正是七星阁主,鬼谷卜算子。
“天剑宗主好大的面子。”鬼谷卜算子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目光扫过众人,在游振枫的墨陨剑上停顿片刻,又落在赵清莲怀中的九霄环佩上,“不过,想换归墟秘闻,光凭《太玄剑经》残卷,不够。”
独孤南天皱眉:“阁主还需何物?”
鬼谷卜算子指向赵清莲:“悲鸣血脉,需一滴心头血。”又看向游振枫,“九幽剑主,需一缕本源剑气。”
此言一出,白凤锦顿时怒喝:“你找死!”焚寂刀瞬间出鞘,赤焰升腾。
“白凤姑娘稍安勿躁。”赵清莲按住她的手臂,平静地看向鬼谷卜算子,“阁主可知,强行取我心头血,会引发何等反噬?”
“自然知晓。”鬼谷卜算子的声音毫无波澜,“悲鸣血脉每动一次心脉,都会加剧孤寂之苦,一滴心头血,足以让你三月内无法动用天言劫秘。但比起归墟之门洞开后的浩劫,这点代价,值得。”
游振枫上前一步,挡在赵清莲身前,墨陨剑虽未出鞘,周身寒气却已让玉石地面凝结出薄冰:“她的血,我替。”
“不可。”鬼谷卜算子摇头,“血脉之力,独一无二,旁人替不得。倒是你的本源剑气,可自行剥离,只是……”他拖长了语调,“剥离之后,你体内的诅咒会暂时失控,滋味想必不好受。”
游振枫的拳头微微握紧,失明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厉色。他自然清楚,九幽剑经的本源剑气是压制家族诅咒的关键,一旦剥离,潜藏在血脉深处的暴戾与痛苦便会如潮水般涌来。
“我给。”赵清莲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我有条件,需阁主先言明祭坛真相。”
鬼谷卜算子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半晌后,他缓缓点头:“可。葬魂渊祭坛,乃是阴九烛为开启归墟之门所设。归墟者,天地尽头之虚空,内藏‘归墟魔神’残魂,千年前被上古修士封印于此。”
众人屏住呼吸,听他继续道:“阴九烛修天魔诀至大成,却不满于人间力量,妄图以千年血祭唤醒魔神,借魔神之力颠覆三界。祭坛需三大要素:一是万灵精血铸就的阵基,葬魂渊下埋着的十万冤魂便是为此;二是特定时机,即百年一遇的九星连珠之夜,彼时天地元气紊乱,归墟封印最弱;三是‘钥匙’,需一阴一阳两股至纯之力作为引子,方能撬动封印。”
独孤南天追问:“这钥匙……”
“便是游振枫的九幽剑魂,与赵清莲的悲鸣血脉。”鬼谷卜算子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九幽属至阴,蕴含天地至寒之力,恰能引动归墟虚空的死寂之气;悲鸣血脉属至阳,与天言劫秘相连,可沟通天地法则,恰好能成为魔神破封的‘桥’。”
赵清莲脸色更白,原来自己的血脉,从一开始就是阴九烛的目标。游振枫握住她的手腕,冰冷的指尖传递着无声的安慰,他转向鬼谷卜算子:“何时是九星连珠之夜?”
“三月后,月圆之夜。”鬼谷卜算子道,“如今祭坛已完成九成,只待时机与钥匙入位。”
游振枫不再犹豫,抬手按在墨陨剑鞘上,周身寒气骤然暴涨,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幽蓝剑气自他指尖溢出,带着蚀骨的寒意悬浮在半空。剥离剑气的瞬间,他身体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上冷汗涔涔,显然正承受着诅咒反噬的剧痛。
“振枫!”赵清莲惊呼,想要上前却被他以眼神制止(尽管他看不见,但那份决绝的气息已传递给她)。她深吸一口气,咬破指尖,一滴殷红如玛瑙的血液缓缓渗出,悬浮于前,散发着淡淡的金光,那是她心头血中蕴含的天言劫秘之力。
鬼谷卜算子挥手将剑气与心血收入两个玉瓶,动作迅速,仿佛多待一刻便会生变。“交易完成。”他转身欲入阁,却被赵清莲叫住。
“阁主,”赵清莲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可知……如何化解悲鸣血脉的孤寂反噬?”
鬼谷卜算子的脚步顿了顿,背对着她,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怅然:“血脉即宿命,孤寂是代价。若想化解,除非……有人愿以自身魂骨为祭,替你承受伤痛。但那样的人,万中无一,且需心甘情愿,至死不渝。”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消失在阁门后,阁门轰然关闭,仿佛从未开启过。
广场上只剩下五人,逆潮的轰鸣不知何时已平息,只有海风吹过玉石广场的呜咽声。
游振枫强压下体内翻腾的诅咒之力,走到赵清莲身边,声音因痛苦而有些沙哑:“别信他的话。”
赵清莲望着紧闭的阁门,指尖残留着心头血离体后的刺痛,轻声道:“我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转头看向游振枫,月光恰好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至少,我们还有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足以让很多事情发生,也足以让某些心意,在刀光剑影与血雨腥风中,愈发清晰。
独孤南天收起木盒,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既有欣慰,又有沉重。他知道,接下来的三个月,将是决定天下命运的最后倒计时。而这对身负宿命的年轻人,已注定要走向那条最艰难的路。
白凤锦将焚寂刀归鞘,走到李铁舟身边:“船家,还能送我们回去吗?”
李铁舟扛起船桨,依旧沉默,只是点了点头,率先走向来时的小船。
月光下,五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映在星坠海的玉石广场上,带着决绝,也带着一丝茫然。归墟之门的阴影已悄然笼罩,而他们,必须在三个月内,找到击碎这阴影的方法,哪怕代价是……燃烧自己。
小船破开星坠海的迷雾,返程的水路格外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沉。
游振枫靠在船舷,额头抵着微凉的木板,试图用海水的潮气压制体内乱窜的诅咒之力。剥离本源剑气后,那些潜藏在骨髓里的暴戾因子如同挣脱枷锁的野兽,正疯狂啃噬他的神智。他能清晰感知到赵清莲的气息在身侧浮动,带着琴木的温润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是她心头血离体后的残留。
“需不需要……”赵清莲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她指尖微动,九霄环佩琴身发出细微共鸣,似乎想用琴音帮他平复翻涌的内息。
游振枫微微摇头,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不必。这点痛,受得住。”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被诅咒折磨的狼狈模样,更怕她的琴音引动自己失控的剑意,伤了她。
赵清莲便不再坚持,只是将琴往他身边挪了挪,让那温润的木质触感能透过衣料传递过去。她知道,有些痛苦只能自己扛,旁人的安慰有时反而会成为负担。
独孤南天站在船头,望着远处逐渐清晰的海岸线,眉头紧锁。鬼谷卜算子的话如同巨石压在他心头——以魂骨为祭,替承伤痛。这哪里是化解反噬,分明是用一条命换另一条命。他看向船尾相顾无言的两人,只觉胸口发闷。天剑宗传承千年,护佑苍生是本分,可若要让这两个年轻人付出如此代价,他于心何忍?
白凤锦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撇了撇嘴:“老宗主,你也别愁眉苦脸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到时候咱们跟天魔宫拼了!”她说得豪迈,可眼底的担忧却藏不住。她想起刚才鬼谷卜算子说“万中无一”时的语气,心里莫名发紧。
李铁舟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前面那片礁石滩,有暗流。”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绕着走。”
众人依言调整方向,果然避开了一片肉眼难辨的漩涡。游振枫侧耳倾听,能听见漩涡深处传来的呜咽声,像极了葬魂渊底那些冤魂的哀鸣。他忽然开口:“阴九烛收集那么多冤魂,除了铸阵基,或许还有别的用。”
“什么用?”白凤锦追问。
“滋养归墟魔神的残魂。”赵清莲接过话头,指尖抚过琴弦,琴音陡然转厉,“我刚才在七星阁时,心头血离体的瞬间,仿佛听见了很多细碎的嘶吼,像是……无数灵魂被撕扯的声音。”
独孤南天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那些冤魂不仅是祭品,还是魔神苏醒后的‘养料’?”
“很有可能。”游振枫沉声道,“天魔诀本就能吞噬他人功力精血,阴九烛此举,怕是想让魔神苏醒时便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小船驶过暗流区,海岸线已近在眼前。夕阳的余晖洒在甲板上,给每个人的身影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却驱不散眉宇间的凝重。
三个月,他们要面对的,不仅是阴九烛和他的天魔宫,还有那个沉睡了千年的归墟魔神,以及……那道关乎宿命的选择题。
游振枫忽然站起身,尽管身体还有些摇晃,却已稳住了心神。他握紧墨陨剑,剑身发出一声轻鸣,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
“不管前路有什么,”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挡路者,剑斩之。”
赵清莲抬眸望他,夕阳的光落在他失明的眼瞳上,竟仿佛有微光闪动。她微微一笑,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勾,一道清越的琴音响起,如同冰雪初融,带着穿透黑暗的力量。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陌路相逢的过客,而是要并肩面对宿命洪流的同路人。三个月后的九星连珠夜,葬魂渊底,终将有一场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