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王潇刚跨过门槛，便瞧见钱氏端坐在正堂主位上，茶烟袅袅间却不见她饮一口，显然已等候多时。
母亲大人还未歇息？
钱氏闻声抬头，脸上瞬间绽开笑容，连声音都比平日里高了几分。
我儿如此光耀门楣，为娘很是高兴！”
王潇心中一动，知道她定是听闻了封爵之事。
果然，钱氏放下茶盏，迫不及待地开口：今日你舅舅特意来府上道喜，说你封了伯爵，为娘起初还不信……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恍惚，毕竟自家儿子什么德行，当娘的还能不清楚？
这话说得直白，王潇顿时有些尴尬，分身的名声还真是深入人心。
直到你舅舅把奉天殿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钱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中却亮起一抹希冀，潇儿，你父亲若是知道有了爵位，肯定也会改变以前的想法，说不定这总督之位……
王潇眼神一凝，知道瞒不住了。
他轻叹一声，撩起衣袍在下首坐下，母亲，其实孩儿已经和王玄烨做了交易。
钱氏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什么交易？
总督之位，孩儿放弃了。
王潇直视着她，声音不疾不徐，换了一百万两银子。
钱氏：.......
大喜大悲，莫过于此。
她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才挤出一句：你、你说什么？
王潇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母亲想必也看得出来，老头子对王玄烨青睐有加不是一天两天了。”
“再加上北疆四卫孩儿并不熟悉，他们不可能轻易效忠。与其做这不切实际的梦，不如换成实实在在的银子。
钱氏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却只是颓然靠回椅背。
她何尝不知道丈夫偏心？
可这么多年来，始终抱着一丝幻想——或许有一天，夫君会看到潇儿的好，会改变主意……
可现在，连这最后一点念想也被亲生儿子亲手掐灭了。
王潇见她神色恍惚，语气愈发放缓：总督之位虚无缥缈，伯爵却是真真切切。此事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钱氏沉默良久，终于苦笑着摇头：你说得对……是为娘想岔了。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这些年，我总盼着你父亲能回心转意，却忘了……
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王潇起身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母亲，北疆天寒地冻，哪有帝都城繁华舒适？您儿子现在有爵位在身，天工阁更是日进斗金，您就安心享福，何必再去争那些虚名？
钱氏抬头看他，眼中渐渐浮起一丝欣慰。
你长大了……比娘想得通透。
王潇笑了笑正要说话，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少爷！
管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有旨意！
钱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整理妆容，王潇却站在原地没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看来，他这位忠勤伯赈灾的价值，比想象中还要大。
某些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文华殿内。
鎏金香炉中升起的青烟在殿内缓缓盘旋，姬昭月斜倚在龙纹软榻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
陆铭泽站在她身侧，目光却始终盯着窗外那片飘落的梧桐叶。
我已经派人催促那个纨绔早日行动起来，这下，你总该消气了吧？
陆铭泽闻言转身，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姬昭月的手：谢谢！
拇指在对方手背上轻轻摩挲，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得意。
这几日他暗中联络了浙东、浙西、云泽等行省的地方官，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只要王潇开始购粮，各地粮价立刻就会翻倍！一来能从中大赚一笔，二来...
陆铭泽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天工阁再有钱，难道还能填满这个无底洞？
等到王潇拿不出银子的那天.....
正当陆铭泽沉浸在幻想中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猛地松开手，连退数步拉开距离。
李德全低着头快步进来，手中捧着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陛下，北疆来的。
“北疆？”
姬昭月眉头一皱。
安插在北疆的暗探向来谨慎，除非有惊天变故，否则绝不会冒险传递消息。
信纸展开的瞬间，她脸色顿时骤变。
怎么了？陆铭泽忍不住上前。
姬昭月没有回答，只是将信递了过去。
陆铭泽匆匆扫过，瞳孔猛地收缩——王凌岳竟秘密召集四卫指挥使、各州知府和大商人，正式确定王玄烨为继承人！
二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必须让王玄烨来帝都！”
十九行省继承人留京，乃是数十年来的传统，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封疆大吏有所顾忌。
百年前那场席卷大半个王朝的民乱，姬昭月的太爷爷眼见各州互相扯皮，效率太过低下，无奈将权力下放，在三司之上另设总督之位，掌管一省军政大权。
最终民乱被平息，却留下了总督尾大不掉的隐患。
等到姬昭月父亲继位，多方博弈之下正式确定总督继承人留在帝都生活，只有继任时方可返回，但相应的，需要再留下一子为质！
北疆王凌岳不喜嫡子，准备更换继承人，大家虽有所准备却没想到如此之快！
陆铭泽的脑子此时飞速运转。
这样一来王潇便失去了最大靠山，价值远远下降，说破天也只是个普通纨绔。
可偏偏这个纨绔刚刚封了忠勤伯，反而更难对付了？
他越想越觉得胸口发闷，那个整日里花天酒地的公子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棘手？
我们确实小看他了......
陆铭泽长叹一声，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少了那层身份，等天工阁的银子花完，便是王潇死期！”
姬昭月冷冷说道，随即看向李德全：
传旨，命北疆即刻送王玄烨入京，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