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李晟便带着五名亲卫和一个瘦削文士悄然离开了大营。
将军，咱们真就这么几个人去？沿途若是有个不慎.....
亲卫队长搓着手哈气，满脸担忧。
李晟紧了紧大氅，翻身上马：人多眼杂，况且，你还不相信我手里的刀？
随即又扫了眼身后的文士，有张先生在，出不了岔子。
张明远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只是默默跟上。
他虽不擅武艺，却在情报方面有着过人天赋，人称千里眼。
马蹄踏过官道上的薄冰，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晟望着沿途荒芜的田地，眉头越皱越紧。
行至晌午，前方出现一个小村落。
他本想找个地方歇脚，走近才发现村子里已经十室九空。
仅剩的几个老人蜷缩在破败的茅屋里，见到生人眼中满是惊恐。
老丈，村里人呢？李晟蹲下身，递过一块干粮。
老人颤抖着接过狼吞虎咽：跑...都跑了...去年秋税收了七成，活不下去啊...
李晟心头一震。
七成？
这还让百姓怎么活？
继续北上的路上，类似的景象不断上演。
荒废的村落，饿死的尸体，拖家带口逃荒的流民...
甚至连拦路的强盗都没遇上几波，怕是也饿的逃难去了。
但与这凄惨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沿途府城的繁华。
阳州府城门口。
几个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骑着高头大马呼啸而过，马鞭抽在一个躲闪不及的乞丐身上，引来一阵哄笑。
那是周家的人。
张明远低声道，听说周家光在临川县内，就有良田十万顷。
李晟闻言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起兵之初，他确实存了抢食的心思。
凭什么老牌门阀掌控一切，新兴的世家只能捡些残羹剩饭？
既然如此，还不如把桌子掀了。
但此刻，他胸中那股沿途所见所闻的怒火越发炽烈——
地方官员与世家勾结吸髓敲骨，百姓则饿殍遍野，没了任何希望。
这大梁，是真的烂到根了！
随着他的沉默不语，队伍里的气氛也愈发压抑起来。
直到半月后。
将军，前面就是洛京了。张明远提醒道，咱们得小心行事。
李晟点点头，换上了早准备好的商人服饰。
入城时，守城士兵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顾着盘查那些带着货物的穷苦百姓。
洛京城内街道宽阔，商铺林立，达官贵人的轿子来来往往，酒楼里飘出阵阵丝竹之声。
李晟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越发坚定。
到了。
张明远在一座不起眼的宅院前停下，轻轻叩门。
三长两短，显然是约定好的暗号。
门一声开了条缝。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探出头来，警惕地上下打量众人：哪位？
南边来的药材商。
张明远立马递上一块玉佩，找大老爷谈些生意。
管家再三验过玉佩后，这才放他们进去。
穿过几道回廊，众人来到一间雅致的花厅。
此时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在品茶，见他们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姚长老。张明远拱手行礼，人带来了。
老者这才放下茶盏，上下打量着李晟：
你就是那个闹得南方鸡犬不宁的李晟？
李晟不卑不亢说道：正是在下。
张明远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这位正是八大世家之一姚家的三长老，姚文焕。
李晟心中一阵冷笑。
前方朝廷的将士缺衣少食，虽然是与己方对战，但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钦佩之情。
可这些世家不仅不出兵帮忙，反倒在后方蝇营狗苟，一门心思想着赚钱。
但他面上不露分毫：久仰姚长老大名。
姚文焕挥退左右，直入主题：听说你需要军械粮草？
不错。李晟也不绕弯子，越多越好。
攻城器械也要？
李晟瞳孔微缩：姚长老连这个都敢卖？
哈哈哈！
姚文焕突然大笑，这门生意，可不止我姚家在做，只要银子到位，什么都能卖！
李晟心中暗惊。
这些世家，当真毫无底线！
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
价钱？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终敲定合作。
姚家提供军械粮草，甚至包括攻城车、云梯等重型装备，而李晟则以南方三州的盐铁专卖权作为交换。
离开姚府时，已是华灯初上。
洛京的夜市刚刚开始，街上人流如织，叫卖声不绝于耳。
将军，咱们回家？亲卫队长小声问道。
李晟望着远处皇宫的轮廓，眼中寒光闪烁：不急，沿路顺道再探查一番。
随即翻身上马，等装备到手...这洛京，我迟早要再来一次！
马蹄声渐渐远去，淹没在洛京的繁华夜色中。
次日一早，奉天殿内。
十四岁的正统帝端坐在龙椅上，手指死死扣着扶手。
殿内的争论已经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
陛下，年前宁州大营失守，叛军随时可能北上，臣请即刻发兵南下！
兵部尚书杨肃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
杨大人此言差矣。
周家二长老周世昌捋着花白胡须，慢悠悠道，南方战事糜烂，非一日之寒。贸然出兵不过徒耗钱粮罢了。
正统帝深吸一口气，稚嫩的脸上强压着怒意：周爱卿，叛军若攻破宁州府，南方多州将直面叛军兵锋！
陛下多虑了。
陈家代表陈景明拱手道，“南方各州人口稀少，哪怕叛军打下来也得不到太大补充。”
殿中文武百官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人敢吱声。
开玩笑，每年八大世家给的银子那么多，怎么好意思驳斥。
自己可是要脸的！
好，很好。正统帝冷笑一声，诸位爱卿难道就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
大殿内落针可闻。
周世昌轻咳一声，打破沉默：
陛下，非是臣等不愿出兵，这人马未动粮草先行，此时国库空虚，拿什么打仗？
他环顾四周，再说了，各世家治下流民作乱，抽不出人手啊。
就是就是！
周老所言极是！
一众世家代表纷纷附和。
正统帝猛地站起身，龙袍袖口扫翻了案上的茶盏。
啪的一声脆响，瓷片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