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鼓原大营的辕门处，守卫已换成几名炼气后期弟子，甲胄虽显陈旧，眼神却透着警惕。宁不凡递过身份令牌，对方验看后放行，他脸上毫无异色——前线修士折损快，守卫轮换本就寻常，第一次见时的那点诧异早已淡去。
径直走进百机堂设立的大帐，里面比上次来时更显拥挤，排队的修士中竟有一半是炼气期弟子，个个面带紧张，手里攥着任务玉简或零碎的魔道令牌，显然是刚从外围任务点回来。宁不凡默不作声地排在队尾，神识却已扫到帐外三道熟悉的气息。
“表姐，请！”
帐幕被人从外拉开，两道身影率先走入，正是陈家那两名子弟。陈巧倩随后进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排队的修士，落在宁不凡背影上时微微一顿。
一道带着探究的目光从身后传来，宁不凡眼皮都没抬。待陈巧倩经过身侧，他只觉对方脚步稍缓，眼角余光瞥见她侧脸转来，极淡地颔首示意，唇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打招呼。
这举动刚过，身后便传来一股推力，宁不凡身形微侧，恰好避开——是那王姓子弟，对方脸上带着不耐：“挡路了不知道？”
宁不凡头也没回，只是往旁边挪了半步，神色平淡得像没听见。修仙界弱肉强食，这点冲撞不值当动气。
果然，前面立刻传来陈巧倩压低的呵斥声，虽听不清内容，但那王姓子弟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带着委屈辩解：“表姐，他方才确实挡着道了……”
宁不凡懒得理会，目光落在前方正在交接任务的炼气弟子身上。那弟子捧着三枚燕家堡的令牌，手都在抖，百机堂的陈长老却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在其军功玉简上划了道浅痕——这点军功，换不来什么像样的资源，却已是不少炼气弟子拿命搏来的。
他暗自摇头，将注意力收回自身。储物袋里的10枚魔道令牌才是实在的，至于刚才那点小插曲，早在他排队时就没放在心上了。
宁不凡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随即松开，不紧不慢地走向任务案台。
案台前，薛、王二人正捧着一枚黑气萦绕的令牌，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那薛姓子弟将徽记往案上一放，扬声道：“陈长老请看，这是我们姐弟三人合力斩杀的鬼灵门筑基修士所得！”语气里满是邀功的意味。
陈巧倩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不自在，见陈长老看过来，只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王姓子弟更显夸张，手舞足蹈道：“长老您是没瞧见，当时那魔修有多凶悍……不说这个，上回在野猪林，我一人就挑了十个筑基魔修，那场面……”
“咳咳。”陈长老清了清嗓子，目光越过三人，落在后面的宁不凡身上，脸上露出笑意，“宁小友，这么快就回来了？”说着朝他招了招手，显然对这两位陈家子弟的吹嘘不甚在意。
王姓子弟的话被打断，脸上有些挂不住，回头见是宁不凡，嘴角撇了撇，却被陈巧倩一个眼神制止了。
宁不凡上前一步，对着陈长老拱手行礼，语气平淡：“幸不辱命，这是此次任务的收获。”他抬手从储物袋中一摸，十余枚大小不一的令牌落在案上，黑的、灰的、带着火焰纹的，堆了一小堆。他随手将令牌拨弄整齐，动作间没有丝毫炫耀。
陈长老起初还带着笑意，待看清那些徽记，尤其是其中一枚刻着火焰纹的玄铁令牌时，眼睛陡然一缩，拿起那令牌仔细看了看，语气都带上了几分惊讶：“魔焰门的筑基修士？还有这七枚炼气期的……宁小友，你这才出去三天吧？”
周围排队的修士本就竖着耳朵，一听这话顿时炸开了锅——
“三天斩了三个筑基？还有一个是魔焰门的？这黄枫谷的修士什么来头？”
“看他穿着服饰，还以为是哪个外门的筑基修士……”
“不会是传闻中那个苍狼”吧？”
“肯定不是，你看他修为已达筑基中期，‘苍狼’只是筑基初期。”
“而且你看这人长的多老实多和善，哪点像是嗜血狠辣之人。”
议论声中，陈长老已迅速清点完毕，在玉简上飞快刻下军功，递过来时脸上满是赞许：“后生可畏！这份军功，足够兑换一瓶三阶固元丹，或是五块中品灵石了。”
宁不凡双手接过玉简，收入储物袋，对着陈长老微微颔首：“多谢陈长老。”说完转身便走，自始至终没看旁边的陈家三人一眼。
他心里清楚，这些军功不过是修炼资源的兑换凭证，没必要因此自傲。至于周围的议论和那两道或惊讶或复杂的目光，更是与他无关——当务之急，是去仓管处将军功换成实实在在的丹药，早日稳固修为才是正理。
身后，王姓子弟看着宁不凡的背影，又看了看案上那堆令牌，嘴巴动了动，终究没敢再说什么。陈巧倩望着宁不凡消失在帐外的身影，眉头微蹙，脑海中那点模糊的记忆碎片又闪过一丝，却依旧抓不住头绪。
宁不凡刚走出两步，身后便传来陈巧倩的声音：“宁师弟，请留步。”
他停下脚步，侧身拱手，语气依旧平淡：“陈师姐，何事？”
陈巧倩快步跟上两步，薛、王二人虽不情愿，也只能跟在后面。她看着宁不凡，目光里带着几分真切的打量：“自燕家矿场分别，足有一年未见，没想到师弟竟早已在金鼓原历练得如此厉害了。”
“一年未见，别来无恙，些许寸功，不足挂齿。”宁不凡颔首回应，没有多余的话。
“看师弟气息，已是筑基中期了？”陈巧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恭喜师弟进阶。”
“侥幸突破不久，比不得师姐。”宁不凡语气平静，“听闻师姐大半年前便已筑基中期，才是真正的天赋过人。”他这话倒是实情，陈家资源丰厚，陈巧倩进阶快本就正常，他也是上次听旁门弟子闲聊时偶然得知的。
陈巧倩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知道自己的进阶时间，心头莫名一动，嘴上却笑道：“师弟客气了。倒是你这次斩杀魔焰门筑基修士，连陈长老都赞不绝口，真是厉害。”
“不过是对方轻敌，运气好罢了。”宁不凡摆摆手，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他眼角余光瞥见周围已有修士停下脚步，竖着耳朵往这边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方才在帐内已是迫不得已，此刻被人围着议论，实在不是他的本意。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陈巧倩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宁不凡微微侧身，摆出一副欲走的姿态，便识趣地停了口，“既然师弟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告辞。”宁不凡拱手一礼，转身便走，脚步比来时快了几分，很快便汇入前方的人流中，身影再次变得不起眼。
他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里面的军功玉简记录得颇为详实的。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本想安安分分换些丹药，偏偏又引人注目。看来下次得换个更偏僻的时间来交接任务了。
身后，薛姓子弟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道：“表姐，我就说他装模作样吧……”话没说完，又被陈巧倩冷冷一眼堵了回去。她望着宁不凡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这人看似冷淡，却连自己何时进阶都清楚，倒真是奇怪。
王姓子弟见宁不凡走远，忍不住嘟囔：“这小子谁啊，这么不把表姐放在眼里？”
薛姓子弟皱眉想了想，道：“好像是黄枫谷落霞峰李师叔门下的，去年才听说筑基的。”
“李师叔？”王姓子弟嗤笑一声，语气带着不屑，“不就是那个整天讨好红拂师叔、脾气古怪的老头吗？他能教出什么样的弟子……”
“住口！”陈巧倩脸色骤变，厉声呵斥，话音未落，一股无形的神识威压已如泰山压顶般砸来。
“噗通”一声，王姓子弟猝不及防，被这股威压按得双膝跪地，额头撞在坚硬的地面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一块玉简“啪”地砸在他脸上，正是他刚才上交任务的军功玉简。
“拿上你的东西，滚出去！”陈长老不知何时已站在帐口，脸色铁青，虽未动怒，眼神却如冰锥般刺人。
薛姓子弟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捡起玉简，扶起还在发抖的王姓子弟，嗫嚅道：“陈长老……您是我陈家客卿，怎可为了外人……”
“外人？”陈长老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两人，“李长老乃是结丹修士，也是你等晚辈随意妄议的？真当金鼓原是你们陈家后花园？”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再说宁小友，他入营一年有余，已是第三十三次斩杀筑基魔修，光军功兑换的灵石就够砸死你！你们两个加起来，斩过几个魔道修士？”
这话一出，薛、王二人脸色煞白，再不敢多言。
陈长老这才转向陈巧倩，神色缓和了些：“陈小姐，你与宁小友同出李长老门下，也算有同门之谊。”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宁小友天赋不凡，性子却独来独往。陈家若能得此助力，日后在七派中分量自会不同，你不妨……”
陈巧倩闻言，脸颊微微发烫，心里却乱糟糟的——宁师弟？李长老门下？独来独往？师父怎么未曾提及过他。还有他那斩杀三十三名筑基修士的战绩……原来他一直在前线磨练，自己却连他的近况都要从旁人处得知。总感觉自己好像与他之间有些很重要的牵绊。
她望着帐外宁不凡消失的方向，心头莫名一涩，暗自思忖：在他眼里，我到底算什么？是燕家矿场的同门道友，还是……连一句实话都吝于说的“师姐”？
帐内的薛、王二人还在低声抱怨，陈巧倩却没心思理会，只觉得关于自己和宁不凡之间肯定发生过事，一定要亲自去问一下。
宁不凡出了百机堂大帐，径直往自己的休息营帐走去。身后帐内的动静他懒得理会，一丝神识都未曾分过去——修仙路上，旁人的是非最是无用，徒耗心神罢了。
他边走边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胥国境内的黑煞教，其幕后黑手越皇手里的虚天残图和玄阴大法可是必须拿到。至于五行煞丹，他没再多想，修仙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哪有那么多前因后果可琢磨。
不多时，便到了自己那顶灰扑扑的营帐前。宁不凡脚步微顿，目光落在营帐门口的木板上——一截银白色的蛛丝落在那里，细如发丝，却已断裂。
这是他临走前特意从白玉蜘蛛丝囊抽出一截作为预警之用，只要有人跨入营帐，蛛丝便会触动他留下的细微禁制自行断裂。如今蛛丝断裂，显然是有人进过他的营帐。
宁不凡眼中灵光一闪，面上却依旧平静。他假装不知掀帘入帐，金蚨子母刃悄无声息地反手负于身后，护住周身要害。神识如细丝般探入帐内，察觉到活人的气息，还是精通世俗武义之人的气息。
“胆子倒是不小，敢摸进七派大营里动我的东西。”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右手按在腰间的储物袋上，随时准备祭出法器。不管是哪个师兄，敢欺负到他的头上，总得付出点代价。
他缓步上前，掀开营帐门帘，目光锐利地扫过帐内——床铺、案几、角落里堆放的杂物，看上去与离开时无异。但他一眼就看出，案几上那枚用来压纸的青石镇，位置比他离开时偏了半寸。
宁不凡头微微一偏，一道寒光已从上方直刺而下——是一柄单刃长戟，戟尖泛着幽蓝灵光，显然锋利至极。
“嗤”的一声，长戟刺空，狠狠扎进地面，戟身震颤不止。那偷袭者反应极快，借势手腕一拧，长戟顺势向上挑起，带着破空之声直取宁不凡小腹。
宁不凡足尖在地面一点，身形如纸鸢般向后倒飞丈许，险险避开戟刃，目光已锁定偷袭者——是个身着黄色法袍的筑基中期修士，面色严峻，握着长戟的手青筋暴起。
两招落空，那人翻身落地，长戟猛地横扫，带起呼啸的劲风，正是“横扫千军”的招式，显然是想逼宁不凡硬接。
宁不凡却不与他硬拼，身形陡然下沉，接着一个鹞子翻身，如灵猴般从长戟上方翻跃而过，落地时已在对方身侧。
那黄袍修士见状，猛地收戟变为蓝色巨剑回劈，巨剑带着千钧之力，化作一道残影直劈而下，竟是拼命的架势。
“铛！”
宁不凡手腕一翻，金蛟刃已然出鞘，母刃精准地格在巨剑剑格处，火星四溅。不等对方变招，他右手一弹，子刃弹出，落在左手中。
黄袍修士见状慌忙回剑格挡，却见宁不凡借着格挡的反力，身形骤然旋转，母刃在他手中划出一道圆弧，带起森然寒气。
“梗欧文！”
不过瞬息之间，宁不凡已绕到灰袍修士身后，反手握着的金蛟刃母刃，刃背正抵在对方脖颈大动脉处，寒气刺骨。同时膝盖一顶对方后腿弯，那修士吃痛不住，“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手中巨剑脱手飞出，掉在一旁。
“宁……宁师兄！我输了！哈哈！”灰袍修士哈哈大笑，哪里还有刚才的狠厉。
宁不凡嘴角噙着一丝淡笑，伸手将单膝跪地的宋蒙扶起。这汉子身材魁梧，身上还带着演练后的汗气，显然刚才那几下是动了真格的。
“宁师弟，你咋发现我的？”宋蒙挠了挠头，一脸纳闷，“我敛了气息在帐顶蹲了快半个时辰，自认没露半点破绽。”
宁不凡掂了掂手中的金蛟刃，子刃已收回母刃之中，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地上那截断掉的蛛丝：“师兄踩断了我留的预警线，若这都察觉不到，我怕是活不到现在了。”他话锋一转，半开玩笑道，“下次可别这般胡闹，方才若我反应再快半分，师兄这头黑发怕是要变戒疤了。”
宋蒙一听，赶紧摸了摸自己束冠的长发，夸张地嚷嚷：“这破营帐太小，限制我正常发挥！走，出去找片空地，咱再切磋三百回合！”
宁不凡连忙拱手认输，语气带着几分诚恳：“师兄修为远胜师弟，方才若不是你手下留情，我哪能占到便宜？甘拜下风，甘拜下风。”他深知宋蒙性子直爽，好胜却不记仇，这般服软最是稳妥。
宋蒙被他哄得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行了，说正事。师父把我们几个都派到金鼓原了，他老人家过几日也到，特意让我们先来寻你。”
宁不凡闻言微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喜色：“师父也来了？还有哪些师兄师姐？”
“刘师兄、武师弟、钟师妹都来了，”宋蒙掰着手指头数道，末了顿了顿，补充道，“对了，陈巧倩也在，说是陈家已经派了不少人支援前线，她这次又带家族子弟一起过来了。你回来途中可曾遇见？”
宁不凡点头应下，心中却暗自思忖：这么多熟人齐聚前线，看来金鼓原的局势比想象中更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