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严少杰的明码电报,就三个字:‘谈合作’。”李云霄将电报递给曹兴国时,哈气在寒风中凝成白雾,“这老小子倒是光棍,打了败仗反而挺直了腰杆。”
曹兴国站在巴彦县城墙上,望着通河方向的夜空,手里的电报被风刮得哗哗响。他呵出一口白气,指尖在“合作”二字上摩挲片刻,突然笑了:“他不是挺直腰杆,是真没辙了。鹰嘴岭一把火,把他最后这点家底烧得差不多了。”他转身对通信兵道,“回电:三天后,西风口断崖下,带足诚意来。”
王黑风扛着大刀凑过来,刀刃上的冰碴还没化:“团长,跟这姓严的合作?上次在木兰县,他还骂咱们是土八路呢!”
“此一时彼一时。”曹兴国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渡部仁秀握着两个大队,通河和木兰互为犄角,单凭咱们或者他,都啃不动。再说,打鬼子的事,哪能分那么清?”
三天后的西风口断崖下,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人脸上生疼。
严少杰带着五个卫兵,站在断崖的阴影里,每个人都背着步枪,腰间别着手榴弹——说是谈判,实则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的左臂依旧缠着绷带,脸色因失血而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像鹰隼盯着猎物。
“团长,曹兴国会不会耍花样?”副官紧了紧腰间的驳壳枪,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密林。
严少杰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山路。他知道,曹兴国不是那种背后捅刀子的人,但两军积怨已久,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严团长,久等了。”
随着话音,曹兴国带着李云霄和王黑风从密林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四个背着步枪的战士,手里没拿重武器,显然也是诚意十足。曹兴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军装,腰间别着一把缴获的日军指挥刀,脸上带着爽朗的笑,看不出丝毫敌意。
“曹团长。”严少杰伸出手,声音依旧带着几分生硬。
曹兴国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手掌都布满老茧,在寒风中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这只手的握合,意味着两支曾经互相提防的队伍,将第一次真正并肩而立。
“废话不多说。”严少杰率先开口,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铺在一块被雪覆盖的岩石上,“渡部仁秀把主力放在木兰县,冈田大队守城西,木村大队守城东,通河的三岛田君随时能增援,咱们想夺回木兰,得先断了他的后路。”
曹兴国俯身看着地图,手指点在通河与木兰之间的一座桥梁:“这座黑水河大桥,是通河到木兰的必经之路。我带独立团主力佯攻木兰东门,吸引渡部的注意力,严团长带你的人,趁乱炸掉大桥,断了三岛田君的援兵通道。”
严少杰眉头微皱:“佯攻?曹团长是觉得我这点人只能炸桥?”
“严团长误会了。”曹兴国笑了笑,“炸桥是关键。只要大桥一断,木兰就成了孤城,到时候咱们前后夹击,渡部插翅难飞。你的人擅长突袭,炸桥非你莫属。”
严少杰的脸色缓和了些,指着地图上的木兰县城:“城西有个弹药库,是渡部的软肋。我炸桥之后,可以带一队人绕到城西,给你制造机会。”
“好!”曹兴国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三天后拂晓,我在东门打响,你那边见信号就动手!”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心。王黑风突然插了一句:“那啥,打完这仗,庆功酒谁请?”
严少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请。虽然现在穷,但木兰县的烧刀子,管够。”
三天后的拂晓,木兰县城东门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曹兴国的独立团像潮水般涌来,轻重机枪对着城头猛扫,迫击炮精准地落在日军的碉堡上,爆炸声震耳欲聋。渡部仁秀正在指挥部里喝茶,听到枪声,立刻冲到城头:“八嘎呀路!土八路疯了?居然敢正面强攻!”
他对着通讯兵吼道:“让冈田大队死守东门,木村大队从侧翼包抄,把土八路围歼在城下!”
日军立刻行动起来,冈田大队的士兵躲在掩体后,用机枪疯狂扫射,木村大队则悄悄从城南绕出,想偷袭八路军的后路。
黑水河大桥上,严少杰带着五十多个士兵,正趴在雪地里等待信号。
他们穿着和雪地同色的白披风,手里握着炸药包,导火索已经被冻得发硬。严少杰举着望远镜,看到东门方向火光冲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曹兴国这小子,倒是真敢打。”
“团长,信号!”一个士兵突然喊道。
只见东门方向升起一颗红色信号弹,在黎明的天空中格外醒目。严少杰猛地站起身:“动手!”
士兵们像猎豹一样冲出去,几个负责掩护的士兵对着桥头的日军哨兵开火,其余人则扛着炸药包冲向桥墩。日军哨兵猝不及防,很快被解决,严少杰亲自将炸药包捆在桥墩上,用火柴点燃导火索。
“撤!”
他们刚跑出几十米,身后就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黑水河大桥的桥墩被炸得粉碎,整座桥轰然倒塌,溅起巨大的水花,很快在冰冷的河面上冻结成冰。
木兰县城内,渡部仁秀正等着木村大队的捷报,却接到了大桥被炸的消息,顿时如遭雷击:“八嘎呀路!严少杰!是严少杰的残兵!”他这才明白,八路军的强攻是幌子,真正的杀招在黑水河!
“快!让木村大队回来!保卫弹药库!”渡部嘶吼着,却已经晚了。
城西的弹药库方向突然传来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严少杰炸断大桥后,立刻带人绕到城西,用手榴弹炸开了弹药库的大门,将里面的炮弹和手榴弹全部引爆。
“杀啊!”
东门的曹兴国看到城西的火光,知道严少杰得手了,立刻下令总攻。八路军战士们士气大振,踩着云梯冲上城头,与日军展开肉搏。王黑风的黑风刀队更是勇猛,大刀劈砍的声音和日军的惨叫交织在一起,很快就占领了东门城楼。
渡部仁秀看着东门失守,弹药库爆炸,知道大势已去,只能带着残兵从北门突围,狼狈地向通河方向逃去。但黑水河大桥已断,他们只能冒着严寒泅渡,不少士兵冻死在冰冷的河水里,到达对岸时,只剩下不到三百人。
当硝烟散尽时,太阳已经升起。
曹兴国和严少杰在木兰县城的十字街口相遇,两人身上都沾满了尘土和血迹,却不约而同地笑了。街道上到处都是日军的尸体和燃烧的房屋,百姓们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看着重新插上的青天白日旗和八路军的红旗,激动得热泪盈眶。
“曹团长,这次多谢了。”严少杰伸出手,语气真诚了许多。
曹兴国握住他的手:“该谢的是严团长。没有你炸桥,咱们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王黑风提着一个日军军官的人头走过来,笑着说:“庆功酒是不是该开了?我可等着严团长的烧刀子呢。”
严少杰哈哈大笑:“走!找最好的酒馆,今天不醉不归!”
通河县的三岛田君得知木兰失守,吓得连夜加固城防,再也不敢轻易出兵。省城的日军司令部收到消息后,气得将渡部仁秀的少将军衔革去,贬为普通士兵,却再也无力组织反攻——他们的兵力,已经被拖在各个战场,分身乏术。
木兰县城的酒馆里,曹兴国和严少杰喝得酩酊大醉。
“曹团长,说实话,以前我看不起你们八路军……”严少杰端着酒碗,舌头都有些发硬,“觉得你们装备差,打法野……但现在我服了,打鬼子,你们是真敢拼命。”
曹兴国也喝得满脸通红:“严团长也别谦虚,你带残兵炸桥那一下,够狠!换了我,未必有这魄力。”
两人碰了一碗酒,酒液洒在桌上,却没人在意。窗外,阳光洒在木兰县城的城墙上,两面旗帜在风中飘扬,虽然代表着不同的信仰,却在这一刻,为了同一个目标,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下一步,打通河!”严少杰猛地一拍桌子,“三岛田君那老小子,也该尝尝咱们的厉害!”
曹兴国眼睛一亮:“好!还是老规矩,你打侧翼,我攻正面,咱们再联手干他一票!”
酒馆里的士兵们听到这话,纷纷举杯呐喊,声音震得屋顶的积雪簌簌落下。他们知道,这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只要国共联手,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再凶残的豺狼,也挡不住团结的力量。
一个老兵端着酒碗,走到窗边,望着城外的旷野,喃喃道:“等把鬼子都赶出去,咱们就回家种地,再也不打仗了。”
旁边的年轻士兵笑着说:“到时候,我要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告诉他们,当年老子跟着两位团长,打下了木兰县!”
笑声在酒馆里回荡,带着酒气,带着硝烟味,更带着对未来的希望。曹兴国和严少杰看着这一切,相视一笑,再次举起了酒碗。
这一仗,他们赢了。而下一仗,他们会赢得更漂亮。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打不赢的仗,没有赶不走的侵略者。
“干了!”
“干了!”
两碗酒一饮而尽,碗底朝天,映着窗外的阳光,也映着两个英雄脸上,那抹属于胜利者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