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核殿内，死寂被粗重艰难的喘息打破。
顾白瘫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每一寸骨头都像被拆开又勉强拼凑回去，动一下指尖都牵扯着无数暗伤。新融合的力量在体内奔腾冲突，带来强大的同时，也带来更深的负荷与痛苦。但他此刻却顾不得这些，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软倒在玉池边的妖姬。
她脸色灰败得吓人，唇边血迹未干，眉心那道细微的裂痕触目惊心，周身气息微弱混乱，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为了拉住他，她竟将自己折腾到这步田地！
心脏像是被冰锥狠狠刺穿，又冷又痛。
“妖姬……”他挣扎着想爬过去，声音嘶哑干涩。
妖姬闻声，睫毛剧烈颤抖了几下，艰难地抬起眼帘。那双总是结满寒冰的琉璃色眸子，此刻涣散无焦，蒙着一层濒死的灰翳，但在看清他的瞬间，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回光返照般的、极其复杂的光彩——是震惊，是不敢置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以及……难以掩饰的恐慌。
她的视线飞快地扫过他全身，确认他虽狼狈却确实活着，然后，猛地定格在他脚踝上！
那条锁魂链！那道刚刚出现的、细密的裂纹！
【……裂了？！】心声发出一声尖锐的、几乎破音的惊骇，【怎么会裂？！上古守护之链……竟然……】
恐慌瞬间压过了一切！她甚至忘了自己的重伤，猛地试图撑起身体，却因力竭而重重跌回，引发一阵剧烈咳嗽，血沫再次从唇角溢出。
“别动！”顾白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自身剧痛，连滚带爬地扑到她身边，伸手想扶她，又怕碰碎了她。
妖姬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她死死盯着那锁链裂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链子……怎么回事？！”
她的反应远超顾白的预料。那不仅仅是震惊，更像是一种信仰崩塌般的恐惧。
“在冰芯空间……为了挡魇骨的攻击……”顾白简略解释，反手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试图渡过去一丝温和的融合之力为她疗伤，“你先别急，稳住伤势要紧！”
那融合了源符净化、冰芯极寒、魔核之力等多种能量的气息甫一探入，妖姬身体便是猛地一僵！
【……这是？！】心声充满骇然，【冰芯之力？！还有……血令的污秽？！他竟然……强行融合了？！】
她像是被烫到般想甩开他的手，却被顾白紧紧握住。
“别排斥！这力量或许能帮你！”顾白急道，强行引导着那丝力量，小心滋润她干涸撕裂的经脉与受损的神魂。
妖姬挣扎了一下，却因伤势过重而无力反抗。那奇异的力量虽混杂，却异常温和有效，如同甘霖洒落焦土，迅速缓解着她的痛苦，甚至隐隐滋养着她濒临崩溃的魔核。
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只是目光依旧死死胶着在那锁链裂纹上，眼底是无法散去的惊涛骇浪。
【锁魂链裂……封印必生变数……魔核……源符……还有魔渊……】心声乱成一团，充满了未知的恐惧，【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以及魔将疾影焦急的呼喊：“尊上！尊上！您没事吧？方才殿内能量波动异常……”
声音戛然而止。
疾影带着几名心腹魔将冲入殿内，恰好看到玉池边景象——他们尊贵无双、冰冷强大的魔主虚弱地半倚在地，被那个来历不明的人族客卿紧紧握着手腕，而尊上竟然……没有立刻将人撕碎？！
再看两人皆是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模样，显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恶战。
众魔将瞬间僵在原地，进退维谷，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
妖姬猛地回过神，眼中脆弱瞬间被冰冷的威仪取代。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强撑着坐直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声音却恢复了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冷厉：“本座无碍。”
目光扫过疾影等人，带着警告：“今日殿内之事，若有半字外泄，诛全族。”
“是！尊上！”众魔将凛然垂首，冷汗涔涔。
“外面情况？”妖姬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冷声问。
疾影连忙回禀：“回尊上，各处阵眼已初步稳定，地脉躁动平息大半。只是……库房司来报，修复物资已近乎耗尽，尤其是……”
“本座知道了。”妖姬打断他，揉了揉刺痛的额角，“此事本座自有计较。你们先退下，加固各处巡逻，没有本座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魔核殿。”
“是！”疾影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旁边沉默调息的顾白，终是不敢多问，带人恭敬退下。
殿门再次合拢。
压抑的寂静重新降临。
妖姬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被顾白及时伸手扶住。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推开。
两人靠得很近，能清晰听到彼此紊乱的呼吸和心跳声。一个冰冷，一个温热。一个充斥着后怕与未知的恐慌，一个满怀着愧疚与坚定的守护。
“冰芯……”妖姬忽然低声开口，声音沙哑，“你融合了多少？”
“只是一丝本源。”顾白如实相告，“大部分力量还在爆炸中损耗了……抱歉，没能带回来更多。”
妖姬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足够了。一丝万年冰芯本源……已是逆天机缘。”她顿了顿，声音更沉，“那锁链……”
她再次看向那裂纹，指尖无意识地蜷缩。
顾白也低头看向脚踝。裂纹细密，却异常清晰，如同美玉上的瑕疵。链身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些许。
“它到底是什么？”他忍不住再次问道，“在冰芯空间，它爆发出的力量……很奇怪，不像魔气，也不像源符……”
妖姬闭上眼，长睫微颤，似乎陷入极其艰难的挣扎。许久，她才极轻地、仿佛怕惊动什么般开口：“……它……是‘秩序之链’。并非魔族之物，甚至并非此界之物。是混沌初开时，维系天地平衡的三种本源之力之一所化。”
顾白心中巨震。果然！
“它……选择守护者。”妖姬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艰涩，“与被守护者缔结契约。契约在，链身不朽。契约若……出现裂痕，则意味着平衡正在被打破，或者……守护之心产生了动摇。”
她睁开眼，琉璃色的眸子深深地看着他，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它在你身上显现……说明它选择了你。而此刻裂开……”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顾白已然明白。
是因为他强行融合多种力量，超出了锁魂链当前的平衡极限？还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对魔族、对魔宫、甚至对她……那并未完全坚定的立场？
又或者……是因为别的？
“可有修复之法？”顾白沉声问。这东西关乎重大，绝不能毁。
妖姬疲惫地摇头：“不知。古籍从未记载秩序之链会受损……或许……需要更强的守护信念，或者……找回失落的秩序本源……”
线索再次中断。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两人一时无言。
伤势与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妖姬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额角渗出虚弱的冷汗。
顾白见状，不再多想，再次握住她的手，将那种融合后的温和力量缓缓渡过去。这一次，妖姬没有挣扎，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任由那力量流淌过千疮百孔的身体。
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间流转。
一个冰冷，一个温热。
脚下是未知的裂痕，身后是未散的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