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中时住校,那段记忆本已模糊,但有一夜的经历,却如刀刻斧凿般印在心底,至今想起,脊背仍会窜起一丝凉意。
那时的我们,正处于学业压力最大的阶段,每天都被繁重的课业压得喘不过气来。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就像金子一样珍贵,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费。于是,在某个周三的凌晨,大概两三点钟的时候,我决定悄悄从床上爬起来,趁着室友们都还在熟睡,利用这片刻的宁静,多啃几页书。
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从床底下摸出了我的小台灯和折叠桌。然后,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宿舍的一角,轻轻地把桌子支好,打开台灯,柔和的灯光顿时照亮了我面前的一小片区域。我拿出数学练习册,准备开始做题。
宿舍里静悄悄的,另外五个女生都睡得很沉,只有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了一条苍白的光带。整个房间里,除了我翻书的声音和轻微的呼吸声,再没有其他的声响。
就在我刚刚翻开练习册,准备开始做题的时候,突然——
叩、叩、叩。
三声轻响,清晰地从宿舍门的方向传来。
我顿时僵住,手中的笔悬在半空。夜深人静,谁会来敲门?宿管查寝也不可能在这个钟点。我屏息静听,几分钟过去,再无动静,便自嘲地摇摇头,定是学习太累出现了幻听。
正当我重新低头解题时,敲门声又起。这次不再是试探性的轻叩,而是连续不断的敲击,节奏均匀,不紧不慢,仿佛门外有人极有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我的心跳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突然加速狂奔起来。我们的宿舍位于一楼的尽头,窗外是一片荒芜的小花园,平日里就鲜有人迹。更何况现在是凌晨时分,万籁俱寂,连一丝风都没有,这种静谧让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有人吗?我颤抖着声音,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问道。然而,我的声音却像风中的残烛一样,抖得厉害,连我自己都难以听清。
敲门声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戛然而止,但仅仅过了十几秒钟,那敲门声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着一样,又执拗地响了起来。
恐惧如同冰冷的水从头顶倾泻而下,我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收拾起小桌子和台灯。在黑暗中,我摸索着将它们塞进了床底下,仿佛这样就能把那诡异的敲门声也一同藏起来。
宿舍里,室友们的鼾声轻微地起伏着,她们都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中,对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毫无察觉。我实在不忍心因为这莫名其妙的敲门声而惊醒她们,更重要的是,我根本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生怕门外的会察觉到室内有人是清醒的。
我的床位离门最近,仅三步之遥。我蹑手蹑脚地爬回床铺,拉紧遮光帘,用被子将自己裹成茧状,只留一道缝隙呼吸。
叩门声持续不断,每一声都精准地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我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汗水开始渗出额头,既怕又热,却不敢掀开一丝缝隙。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突然,敲门声变了。
不再是敲击门板的声音,而是变成了——拍打床板的闷响。
啪、啪、啪。
那声音分明来自室内,仿佛有人就在宿舍里,用手掌拍打着谁的床板。我凝神细听,声音来源飘忽不定,一时似在门口,一时又似在房间中央。
我死死咬住下唇,防止牙齿打颤的声音太大。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几年前发生在宿舍楼的一桩惨事——一个高三学姐从我们顶楼跳下,据说是因为学业压力太大。事发后那间宿舍被封了,就在我们正上方。
难道...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把被子裹得更紧。那一夜,我经历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小时。拍打声时而响起,时而停顿,但从不真正消失。直到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灰白,清晨五点多,声音才渐渐平息。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时,我终于鼓起勇气,从被窝中探出头来。宿舍里一切如常,室友们仍在熟睡,门锁完好无损。
我浑身湿透,不知是冷汗还是闷热所致,整个人虚脱般瘫在床上。
晨起铃响后,我试探着问室友们昨晚可曾听到什么异常。众人皆摇头,说一夜安眠至此。我走到门边仔细查看,门板上没有任何敲击的痕迹,地板也干干净净。
那天课后,我悄悄去找宿管阿姨打听数年前的跳楼事件。阿姨神色顿时紧张,只说“莫问那些陈年旧事”,便匆匆走开。
后来我再也没有凌晨独自起床学习。有时半夜醒来,听到风声叩窗,都会猛地一惊,想起那个漫长的夜晚。
至今我仍不知道那夜究竟是什么在敲门。也许是恶作剧的夜归人,也许是管道作响,又或者——真是某种无法解释的存在。
那个夜晚给我的震撼如此真实,以至于一向自认理性的我开始相信,世界上或许真的有一些事物,超出了我们的理解。
每当有人笑我胆小,我总会想起那夜的敲门声,以及被窝里汗流浃背、一动不敢动的自己。有些恐惧,唯有亲历方能体会。而那个离门最近的床铺,成了我高中记忆里最深的阴影,至今仍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敲响我的记忆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