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晴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雪团时的情景。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六下午,她和陆远逛宠物市场时,一眼就被那只纯白色的布偶猫吸引住了。它有着湛蓝如海的大眼睛,毛色如雪般纯净,脖子上系着一个小小的红色蝴蝶结,优雅地坐在笼子里,仿佛一位等待被邀请跳舞的贵族小姐。
我们养它好不好?林雨晴当时拉着陆远的手撒娇道,你看它多可爱啊!
陆远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只要你喜欢,我们就带它回家。
那天,他们花了八千元买下了这只血统纯正的布偶猫,并为它取名。雪团成了他们爱情的见证,林雨晴常常开玩笑说,如果以后他们有了孩子,雪团就是大哥哥。
然而,爱情的甜蜜并没有持续太久。两年后的今天,林雨晴和陆远站在他们30层公寓的客厅里,剑拔弩张地对峙着,而雪团则蜷缩在沙发一角,不安地看着它的两位主人。
我受够了!陆远猛地将手中的啤酒罐砸向墙壁,金色的液体溅在米白色的墙纸上,留下难看的污渍,天天回来就看到你抱着那只猫,它比我还重要是不是?
林雨晴紧紧抱住发抖的雪团:你疯了吗?它只是一只猫!是你自己天天加班到深夜,回来就喝酒打游戏,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
呵,说得好像你很完美似的。陆远冷笑,你那点工资连自己都养不活,要不是我...
要不是你什么?林雨晴的声音陡然提高,陆远,我算是看透你了!分手吧,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分就分!陆远怒吼道,但别指望我会搬出去,这房子是我付的首付!
争吵持续到深夜,最终以林雨晴抱着雪团摔门进入卧室告终。雪团在她怀里轻轻颤抖,湛蓝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林雨晴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眼泪无声地落下。
没事的,雪团,妈妈在这里...她低声安慰着,却不知道这话是在安慰猫,还是在安慰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林雨晴和陆远开始了冷战。他们像两个陌生人一样共处一室,唯一的交集就是雪团。而这只曾经被两人宠爱的布偶猫,如今成了他们都不愿承担的负担。
你带它走。陆远在分手谈判中说,它是你非要买的。
但后来你也同意了的!林雨晴反驳,而且我现在租的房子不允许养宠物。
那就送人。陆远冷漠地说。
林雨晴咬了咬嘴唇。她确实爱雪团,但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新的工作、新的住处,都不适合带一只猫。而且,她内心深处有个自私的想法:看到雪团就会想起和陆远在一起的时光,那太痛苦了。
好,我们为它找个新主人。她最终妥协道。
他们在朋友圈和宠物论坛发布了领养信息,附上雪团可爱的照片。布偶猫本应很受欢迎,但因为要求领养人有固定住所、稳定收入并且接受回访,几天过去了,竟没有一个人表示愿意收养。
都是你设那么多条件!陆远不耐烦地说,随便找个人送出去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万一遇到虐猫的怎么办?林雨晴反驳。
争吵再次爆发。雪团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悄悄躲到了阳台的角落里。
我不管了!陆远突然抓起茶几上的啤酒瓶猛灌一口,明天我就把它送到流浪动物收容所去!
你敢!林雨晴尖叫,那里条件那么差,雪团会死的!
那你说怎么办?陆远红着眼睛吼道,留着它天天提醒我们这段失败的关系吗?
林雨晴沉默了。她看着阳台上的雪团,它正用那双湛蓝的眼睛无辜地望着他们,仿佛在问: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要我了?
那一刻,林雨晴突然意识到,她和陆远不仅辜负了彼此,更辜负了这个完全依赖他们的小生命。但自私和痛苦蒙蔽了她的心,她转身回了卧室,重重关上了门。
她没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雪团。
第二天清晨,林雨晴被一阵剧烈的争吵声惊醒。她迷迷糊糊地走出卧室,看到陆远站在阳台上,手里抓着不断挣扎的雪团。
陆远!你在干什么?她惊恐地喊道。
陆远转过头,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狰狞表情:既然我们都不要它,那就让它消失好了!
不要!林雨晴冲上前,但为时已晚。
她眼睁睁地看着陆远将雪团举过阳台栏杆,然后松开了手。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雪团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弧线,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那双湛蓝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们,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悲伤。
不——林雨晴的尖叫声划破清晨的天空。
她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在公寓前的空地上找到了雪团的尸体。它静静地躺在血泊中,雪白的毛发被染成刺目的红色,脖子上的红色蝴蝶结不知何时已经松开,被微风吹得轻轻颤动,像是最后的告别。
林雨晴跪在地上,颤抖着抱起雪团尚有余温的身体,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抬头看向30楼他们家的阳台,陆远正冷漠地俯视着这一切。
你是个魔鬼...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那天晚上,林雨晴将雪团埋在小区后山的一棵樱花树下。她没有告诉陆远,也没有邀请他参加这个简陋的。当她用颤抖的手埋下最后一抔土时,一阵冷风吹过,她仿佛听到了一声微弱的猫叫。
对不起,雪团...她低声说,真的对不起...
回到家后,公寓里弥漫着诡异的寂静。陆远不知去了哪里,整个空间安静得可怕。林雨晴精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很快陷入了不安的睡眠。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雪团站在她的床头,毛发依旧雪白无瑕,但那双蓝眼睛里不再是温柔,而是冰冷的仇恨。它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猫叫,而是一个孩子般的声音:
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让我死得那么痛苦?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林雨晴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的睡衣已被冷汗浸透。窗外,一轮血月高悬,给房间蒙上一层不祥的红光。她颤抖着打开床头灯,却惊恐地发现白色的床单上赫然印着几个小小的、血红色的猫爪印。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疯狂地擦拭着那些爪印,但它们仿佛渗入了纤维深处,怎么也擦不掉。
就在这时,她听到阳台传来轻微的抓挠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爪子刮擦玻璃。林雨晴的心跳几乎停止,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落地窗——
一只雪白的爪子正从窗框边缘缓缓滑过,留下五道鲜红的痕迹。
林雨晴发出一声尖叫,抓起手机拨通了陆远的电话。
你又发什么神经?电话那头,陆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醉意。
雪团...雪团回来了!林雨晴语无伦次地说,它在阳台上!我看到了它的爪子!
你疯了吧?陆远冷笑,那只猫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它摔下去的。
但它真的回来了!床上有爪印,阳台有声音...林雨晴的声音几乎变成了哭腔。
够了!陆远怒吼,别装神弄鬼的!我马上回去,你要是再这样,今晚就给我滚出去!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林雨晴蜷缩在床上,死死盯着阳台的方向。抓挠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半小时后,陆远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他粗暴地打开所有的灯,检查了每个角落。
看吧,什么都没有!他嘲讽地说,你是不是太内疚产生幻觉了?
林雨晴没有说话。她确实没有再看到任何异常,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陆远不屑地哼了一声,径直走向浴室。林雨晴听到水声响起,才稍稍放松下来。也许真的是幻觉?也许是她太内疚了...
突然,浴室里传来陆远惊恐的尖叫,紧接着是一声巨响。林雨晴冲过去,猛地推开门——
浴室的镜子上,用鲜血写着大大的为什么三个字,而陆远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白,指着浴缸说不出话来。
浴缸里,盛满了鲜红的液体,水面上漂浮着雪团那个小小的红色蝴蝶结。
它...它真的回来了...陆远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接下来的几天,公寓里怪事不断。他们总能听到猫叫声,却找不到声音来源;食物无缘无故消失;夜晚熟睡时,感觉有冰冷的小爪子从脸上拂过;最可怕的是,他们总能在各种光滑的表面上看到爪印——冰箱门、电视屏幕、甚至他们的手机屏幕上。
陆远的精神状态急剧恶化。他开始酗酒,整夜不敢睡觉,工作时频频出错。林雨晴也好不到哪去,她瘦了一圈,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
第七天晚上,林雨晴做了一个决定。她偷偷联系了一位据说能通灵的老人,将事情和盘托出。
老人听完她的讲述,长叹一声:那只猫不是普通的猫啊...布偶猫在灵界被称为招财猫,能为主人带来好运。但如果被主人残忍杀害,它的灵魂会充满怨恨,不报仇誓不罢休。
那我们该怎么办?林雨晴颤抖着问。
只有一个办法,老人严肃地说,真诚地忏悔,为它超度。但首先,必须由亲手杀害它的人亲自去它死去的地方道歉。
林雨晴回到家,将老人的话告诉了陆远。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陆远没有嘲笑她迷信,而是沉默了很久。
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我去道歉。
午夜时分,陆远独自一人来到公寓楼下雪团坠落的地方。月光惨白,照得地面如同铺了一层霜。陆远跪在地上,开始低声忏悔。
雪团,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我那天喝多了,失去了理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哽咽。就在这时,一阵刺骨的冷风吹过,陆远猛地抬头,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布偶猫正坐在不远处,蓝眼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雪...雪团?陆远颤抖着伸出手。
猫没有动,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突然,它的身体开始扭曲、膨胀,最后变成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形态——一个有着猫头的小孩身体,四肢却依然是猫爪的怪物。
陆远...它开口了,声音如同无数只猫在同时尖叫,你知道从30楼摔下来有多痛吗?
陆远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转身就跑。他跌跌撞撞地冲进电梯,疯狂地按着关门键。电梯缓缓上升,陆远靠在墙上大口喘气,以为自己安全了。
当电梯到达30楼时,门一打开,那只怪物就站在外面。
轮到你了。它说。
第二天清晨,清洁工在公寓楼下发现了陆远的尸体。他的死状诡异——全身骨折,却面带微笑,仿佛在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最奇怪的是,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红色的小蝴蝶结。
警方调查后认定为自杀,但公寓里的住户们都知道真相。每当月圆之夜,有人声称能看到一只雪白的布偶猫在30楼的阳台边缘徘徊,它的蓝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是在等待下一个不负责任的主人。
而林雨晴在事件后搬离了那座城市。她时常梦到雪团,在梦里,它终于变回了那只温顺可爱的布偶猫,轻轻蹭着她的手,仿佛原谅了她。
但每当她从梦中醒来,枕边总是湿的——不知是泪水,还是其他什么液体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