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对于乔安安来说，简直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她成了一块诡异的海绵，App上那些她云帮助过的求助者们所承受的痛苦，都会被她随机地吸收过来一部分。
今天，她为一位在工地上晒脱了皮的农民工兄弟云点赞，下一秒，她自己后背的皮肤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痛，仿佛被暴晒了一整天。
明天，她给一个因为失恋而三天没吃饭的女孩云鼓励，接下来的一整天，她就会食欲全无，看见任何食物都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反胃。
后天，她转发了一条寻找走失的哮喘病患老人的帖子，并附言“希望爷爷平安”，结果她自己在公司楼下，毫无征兆地体验了一次长达一分钟的窒息感，那种吸不进空气肺部像要炸开的濒死感，让她当场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乔安安快要疯了。
她去了全城最好的医院做了从头到脚的全套检查，从核磁共振到基因测序，花掉了数万元。然而所有的检查报告都显示，她的身体健康得可以去参加铁人三项。
医生们看她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同情，逐渐变成了怀疑和不耐烦。最后，一位精神科的老专家语重心长地建议她，可以尝试一下心理疏导和药物治疗。
乔安安知道自己没疯。但她不敢再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因为那只会被当成疯话。
她终于被迫接受了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结论：那个名为举手之劳的App，对她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会带来真实伤害的诅咒发射器。而诅咒的扳机，就是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善行。
于是，乔安安开始有选择性地行善。
她怕了。她不敢再碰任何与肉体痛苦相关的求助。什么病痛、残疾、工伤……她一概绕着走。
经过一番痛苦的筛选，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她认为绝对安全的领域，精神抚慰。
这天，App上出现了一个热门求助帖。一个女孩匿名发帖，哭诉自己在公司里长期遭受几位老员工的联合排挤和言语霸凌，导致她重度抑郁，几次都站在了天台上。
这个帖子简直是为乔安安量身定做的完美舞台。
没有流血，没有伤痛，纯粹的精神层面问题。
乔安安立刻切换上自己白莲花的账号，在帖子下方发表了一段评论：“妹妹抱抱你！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霸凌者内心的阴暗和丑陋！我们所有善良的人都站在你这边！家暴和职场霸凌都应该零容忍！”
她的评论瞬间引来了无数的点赞和附和。她的爱心值也因此暴涨了一大截。
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的赞美和飞速上涨的数值，乔安安这几天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久违的慰藉。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了悲天悯人的圣洁微笑。
看，只要找对方法，这个游戏还是掌握在我的手里，不过是说两句事不关己的正义漂亮话罢了，何乐而不为。
苏念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将乔安安脸上那得意的表情尽收眼底。
【宿主，是否将游戏升级？】001的声音适时响起。
“当然。”苏念在心中回应，，“既然她选择了剧本，那就让她亲自当一次主角好了。”
“开启场景再现。剧本主题：职场霸凌。持续时间：二十四小时。”
【指令确认。场景模块已激活。】
当晚乔安安哼着小曲，心情愉快地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高档公寓。
她站在自家那扇价值不菲的智能密码门前，熟练地输入密码。
“滴滴滴……密码错误。”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乔安安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按错了。她又重新输了一遍。
“滴滴滴……密码错误。”
她不信邪地连续输了三遍，门锁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彻底锁死。
“搞什么鬼？”乔安安有些烦躁地咒骂了一句，只能拿出手机准备呼叫物业管家。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自家那扇光洁的深棕色门板上，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凑近一看，瞳孔瞬间收缩。
门板上不知被谁用红色的液体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大字。
“贱人！”
“滚出去！”
“你怎么不去死！”
液体还在缓缓向下流淌，在门板上拉出一条条刺目的红痕，散发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
“啊！”
乔安安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环顾四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只有惨白的灯光，和自己因恐惧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是谁？是谁干的？！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颤抖着手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警察吗！我家门口被人泼了红油漆！写满了恐吓的话！就在xx公寓1802！你们快来啊！”
十五分钟后，两名警察和物业保安气喘吁吁地赶到了18楼。
“女士，就是你报的警吗？你说的红油漆在哪里？”一位年长的警察严肃地问道。
乔安安指着自家的门，声音还带着哭腔：“就在那里啊！你们看！”
警察和保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1802的门板光洁如新，别说是红油漆了，连一丝灰尘都看不见。
年长的警察皱起了眉头走上前，用戴着手套的手仔细地摸了摸，又闻了闻。
“女士，这门上什么都没有啊。”他回头看着乔安安，眼神里已经带上了怀疑，“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可能！”乔安安尖叫起来，她冲上前指着门板上那片她明明看得一清二楚的红色区域，“就在这里！这么大一片！你们都瞎了吗？！”
她的情绪有些失控。
另一名年轻的警察和保安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和同情。
“这位小姐，您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年轻警察委婉地劝说道，“要不您先冷静一下，给我们看看您的身份证，我们做个登记。”
乔安安看着他们那副你精神有问题的表情，又看了看那扇突然变得干净得过分的门，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没有了？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最终，这场闹剧以乔安安被警察和物业重点关怀，并被暗示有需要可以联系社区心理医生收场。
她像个游魂一样，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家门。
第二天，身心俱疲的乔安安来到公司，迎接她的是同事们异样的目光。公司职员大多租住在附近同一个小区，显然，她昨晚在楼道里大吵大闹的事情，已经通过小区的业主群传遍了整个公司。
她强撑着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准备开始工作。
电脑屏幕亮起，弹出的却不是熟悉的桌面，而是一个黑色的屏保。上面用和昨晚门上一样的血色字体，写着一行大字：
“你怎么还不去死？”
“啊！”
乔安安再次发出刺耳的尖叫，吓得一把将桌上的键盘扫到了地上。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被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
“安安姐，你又看到什么了？”
乔安安指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声音颤抖：“电脑！我的电脑！上面有字！”
她的部门主管皱着眉走过来，看了一眼她的屏幕。
屏幕上是公司标准的蓝天白云风景桌面，岁月静好，什么字都没有。
“乔安安。”主管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如果你身体不舒服就请假回去休息。不要在办公室里一惊一乍，影响别人工作。”
乔安安呆呆地看着那片蓝天白云，又看了看周围同事们那避之不及的眼神，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东西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对乔安安来说就是一场公开处刑。
她点的外卖里，会被凭空多出一只死蟑螂，但在她尖叫着叫来外卖员对质时，蟑螂又会神秘消失。
她去茶水间倒水，会听到身后传来嘲讽她的窃窃私语，但她猛地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她走在下班的路上，总感觉四面八方都有无数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在盯着她，对她指指点点。
她彻底被拖入了那个抑郁症女孩所描述的世界。
孤独，无助，被所有人误解，被看不见的恶意包围。她曾经在网上轻飘飘敲下的那句我支持你，如今变成了一场为她量身定做的恐怖实景剧。
而她，就是那个唯一的主角，和唯一的观众。
当二十四小时的时限过去，所有的幻觉和幻听都如潮水般退去时，乔安安也彻底垮了。
她把自己锁在家里，不敢出门，不敢见人，甚至不敢打开电脑。她精心维护了多年的优雅善良形象，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变成了一个在公司里人人侧目的精神病。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公司人事部的电话。
“喂，乔安安吗？跟你说个事。你部门的那个苏念，她母亲突发脑溢血，现在正在中心医院抢救，情况很危险，急需一大笔手术费。公司这边准备组织一下捐款，你是咱们公司的爱心大使，你看这件事，要不就由你来牵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