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吞噬一切的纯白与极暗缓缓褪去，如同潮水退却，露出满目疮痍的天地。
寂静。
一种近乎凝滞的、令人心脏揪紧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战场。
方才那仿佛要重定地水火风、让乾坤回归混沌的恐怖异象已然消失，留下的，只有一片虚无般的宁静，以及空气中尚未平息的、细微的空间撕裂声。
光芒彻底散尽，显露出了对峙双方的惨烈景象。
血魔老祖那原本顶天立地的万丈魔躯，此刻变得虚幻不定，仿佛一道随时可能被风吹散的巨大烟影。魔躯正中央，一道几乎将他斜劈开来的巨大剑痕狰狞可怖，边缘处不断有浓郁的黑色魔气逸散而出，如同生命在飞速流逝。那剑痕深处，隐约可见一颗原本剧烈搏动、散发着无尽毁灭气息的暗红色魔核，此刻光芒黯淡到了极点，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引得血魔老祖整个魔躯剧烈抽搐一下。
他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江河，一泻千里，从之前那碾压众生的帝级魔威，急剧跌落至连寻常灵皇都不如的萎靡状态。魔源遭受近乎毁灭性的重创，这远比肉身的伤害更为致命。
“咳……呃……”血魔老祖发出一声低沉而痛苦的嘶鸣，巨大的魔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滔天怨恨，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顾南那汇聚了众生信念的诛魔一剑，不仅重创了他的魔核，更可怕的是其中蕴含的那股“否定”与“净化”意志，依旧如同附骨之疽，在他魔源深处持续蔓延，阻碍着魔气的自然汇聚与修复。
与此同时，那覆盖了小半个中州、之前还光华万丈、坚不可摧的“诛魔帝阵”，在倾尽所有能量凝聚并释放出那终极一剑后，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咔嚓……咔嚓嚓……”
如同精美的琉璃制品不堪重负，巨大的七彩阵法光壁之上，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瞬间布满了整个天幕。紧接着，在一声无声的悲鸣中，光壁寸寸碎裂，化为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一场绚烂而悲壮的星雨，纷纷扬扬地自天空飘落，尚未触及地面，便已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阵法的消散，带走了那令人心安的祥和气息，也抽空了所有主阵者最后一丝力气。
阵眼核心处，顾南的身影从那人剑合一的玄妙状态中脱离出来，踉跄了一下，险些直接从空中栽落。他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嘶哑声。强行引导并承载那远超自身极限的众生信念之力，又以身合剑发出超越规则的一击，对他的神魂、肉身乃至空灵体质都造成了极大的负担。此刻的他，只觉体内空空如也，经脉刺痛欲裂，连悬浮空中都显得异常勉强。
“小南！”
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从旁传来。南宫玥璃强提着一口灵气，飞身上前，一把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她自己的情况同样糟糕，原本莹润如玉的脸颊此刻惨白得吓眼，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那是之前为了维持阵眼稳定过度透支水灵本源的代价。她扶着顾南的手臂微微颤抖，显然也已到了极限。
另一边。
“殿下！”
“谷主！”
几声焦急的呼喊同时响起。太子李胤身形晃动，那身象征皇室尊严的明黄太子袍已是破损不堪，沾满了血污与尘灰。他试图稳住身形，却终究是闷哼一声，单膝虚跪在了半空，全靠手中那柄光芒黯淡的龙纹长剑支撑，才没有倒下。他燃烧部分神魂引动先祖龙魂的反噬，加上主持阵眼的巨大消耗，此刻只觉得识海如同被针扎般刺痛，浑身灵力十不存一。
炎龙尊者炎烬的情况更为直观一些。他周身那熊熊燃烧的烈焰战铠已然熄灭，露出了下面古铜色的皮肤，上面布满了魔气侵蚀留下的焦黑痕迹与尚未愈合的伤口。他拄着那柄同样光芒内敛的炎龙巨斧，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和脱力感。他那双原本燃烧着战意的虎目，此刻也难免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之前震耳欲聋的魔物嘶吼、联军呐喊、能量轰鸣，全都消失了。
残存魔兵失去了老祖魔威的统御，又受到诛魔一剑余波的震慑，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原地徘徊，发出低沉的、不安的呜咽。而联军修士们，虽然看到了血魔老祖遭受重创、魔威大减，但己方最强的几位领袖同样状态极差，阵法也已消散，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抓紧这宝贵的时间喘息，同时紧张地注视着高空那决定命运走向的最终对峙。
风，带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气味，吹过残破的山河，吹过无数张或惊恐、或期盼、或茫然的脸庞。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目光，此刻都聚焦于那高空之上，寥寥数道身影。
一方是魔躯虚幻、魔源重创，但眼底燃烧着最后疯狂与怨毒的血魔老祖。
一方是几乎耗尽所有，相互搀扶才能勉强立于空中的顾南、南宫玥璃、太子李胤、炎龙尊者。
双方都已是强弩之末。
就像两个筋疲力尽的巨人，在经过毁天灭地的搏杀后，各自拖着残破之躯，进行着最后的意志较量。
谁先倒下，谁就将万劫不复。
血魔老祖死死地盯着顾南，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魔核处传来的阵阵撕裂般的痛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方才那一剑的可怕。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万年谋划，破封而出，恢复帝境魔威，竟会被一个借助阵法之力才勉强提升上来的后辈小子，逼到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
耻辱！滔天的耻辱！
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寒刺骨的危机感。他能感觉到，顾南那一剑留下的奇异力量仍在侵蚀他的魔源，若不尽快觅地疗伤，恐怕根基都会受损，甚至有跌落帝境的危险！
而对面那几个小辈……虽然同样虚弱，但那个叫顾南的小子，眼神依旧锐利，那是一种即便身处绝境也绝不认输的坚韧。
不能再拖下去了！
血魔老祖魔瞳之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狠厉所取代。必须趁他们恢复过来之前，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尤其是顾南，彻底抹杀！
一股极其隐晦，但却危险至极的魔能波动，开始在他那虚幻的魔躯核心，那破损的魔核处，悄然凝聚。
顾南的灵觉何其敏锐，即便状态极差，也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这股危险的波动。他心头猛地一沉。
这老魔……竟还想拼死反扑！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调动体内哪怕一丝灵力，却发现空荡荡的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旁边的南宫玥璃敏锐地感觉到了他身体的瞬间紧绷，扶着他的手微微用力，传递过一丝无声的询问与担忧。
太子李胤和炎龙尊者也同时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强撑着挺直了脊梁，目光死死锁定血魔老祖。
最后的对峙，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决定玄灵界命运的天平，在此刻微微摇晃，尚未完全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