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陈茵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林芝兰不解。
“只是没想到而已?”
林芝兰更不解了。
“方同志一个大男人还会给孩子洗尿布。”
陈茵唏嘘,她可听浦西说过,方成安是正团级别的人。
像他们这样功名在身的男人,居然会帮妻子干家务,带孩子,真的很少见。
“洗个尿布而已,没道理我生孩子,带孩子,还得没日没夜的伺候孩子吧,娃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不然要他来干嘛。”林芝兰不以为意,甚至习以为常。
这算啥,她住院那段时间,方成就连她失禁的大小便都清理过,洗尿布而已,算啥啊!
说起伺候她这事林芝兰挺佩服方成安的。
要是换做是自己,未必能做到如此。
“芝兰,你怎么做到让他这么听你话的?”陈茵慕了,她虽然才和苏浦西结婚,但可以看出,苏浦西就是那种大男子主义的男人。
他虽然尊重她,但在大事上,基本都要他说了算的。
“啥都没做,这个家又不是我自己的,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他不乐意,大可以走人,我一个人也可以带着孩子过。”林芝兰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做不来男主外女主内,一天就围着男人孩子转的那种二十四孝女人。
被困在红星村只是一时的,等过了这几年,高考恢复,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借助空间在这个时代混得风生水起的。
听林芝兰这样说,陈茵三观都被颠覆了。
从小,妈妈就对她说,女人嫁人了,要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再生几个儿子,这一辈子就过完了。
“陈同志你怎么了?”林芝兰把安安抱起来,看着发呆的陈茵。
“没,我能抱抱他吗?”陈茵收回思绪,双眼放光的看着安安。
“可以的。”小家伙这会还不饿,给她抱抱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方成安抬着盆子出门,走到小溪边,就这样蹲在溪边开始洗脏了的尿布。
苏浦西一脸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这个弟弟还真是……
怎么说呢?疼孩子,宠老婆,连尿布都洗。
要是他手下的兵见着了,估计和见了鬼也差不多一样的表情。
“我说,你这样也不怕别人笑话你?”苏浦西对他这个弟媳妇有些不满了。
“笑话什么?我连自己孩子拉的都嫌弃,怎么保家卫国。”
方成安动作熟练,看得出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洗这玩意儿了。
“你这双手是拿枪的,不是伺候老婆孩子的。”苏浦西提醒他。
“我这双手是拿枪的不错,他还能伺候老婆孩子价值更高,别用你那套大男子主义来和我说教。”
方成安头也不抬,但声音明显已经冷了下来。
苏浦西被方成安的话噎住,脸色有些难看,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方成安已经洗好尿布,站起身来,将尿布拧干放进盆里。
“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能为家里付出。我疼老婆孩子,不丢人。”方成安说完,抬着盆子就往回走。
苏浦西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回到家,方成安将洗好的尿布用开水烫了之后晒在院子里,就进了屋。
陈茵正抱着安安逗弄,见方成安没有进去,转身去了小厨房。
林芝兰已经开始洗锅准备炒菜了,见他进来,脸色臭臭的,笑着说:“洗得挺快啊,以后再接再厉啊”
方成安走到她身边,帮忙打下手说:“当然,我办事,你放心。”
“那脸怎么这么臭?怎么摆脸色给我看啊。”
“没有,就是见不得你这么累,随便做点吃吧。”
“你得了,和苏同志谈崩了?”真当她不知道。
方成安抿着嘴不说话,这两个不速之客,打扰了他和老婆孩子培养感情,碍眼又碍事,真烦。
“行了,快点帮忙早点吃饭。”
“对了,明天你去公社帮我领一下包裹。”
林芝兰想到往日哥哥们邮寄过来的包裹都被方老太分给方老栓一家就生气,抡锅铲的力气都大了不少。
“好,明天一早我就去。”方成安应下了,刚好他要去公社打个电话回部队。
方老太又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一家子已经吃好饭坐在屋檐下剔牙。
三桂对着她吐了一口口水,“死老太婆,你好臭,滚出去。”
其他人就当没看到没听到一般。该干嘛还干嘛。
“三桂,我是你太奶奶。”方老婆子摆起谱来,现在方成安在村里,她就不信了,这群王八蛋敢对她不敬。
“配,你是坏分子,才不是我太奶奶。”
三桂跑到方老栓身边撒娇,“爷爷,你让她滚,她好臭,我不要她在我们家。”
方老栓皱了皱眉,瞪了方老太一眼,丝毫没有考虑到这是他亲娘。
“你也别在这讨人嫌了,赶紧出去,等孩子们睡了再回来。”
方老太气得浑身发抖,“方老栓,我是你娘,平日我把家里的好东西都贴补了你们,现在你们就这样对我?”可没人理会她的话,依旧是一副嫌弃的模样。
“呸,快滚,死老太婆。”三桂拿起扫帚就开始打她。
方老太无奈,只能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她心里又气又恨,这些不孝子孙,现在骗了她的房子,还把她赶出来。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方老太踉踉跄跄地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坐下,天边的晚霞像打翻的血,红得发暗。
她靠着粗糙的树皮,忽然想起多年前,她也是在这棵树下,把最后一块杂面饼塞进方老栓的手里,自己转身去摘洋槐花充饥。
那时候方成安才四五岁吧,小小的孩子,怕她摔了,急得在树下哭。
那时她想的是什么呢?想的是儿子吃饱就行,娘饿一顿算啥。
她颤抖着从怀里摸出半块发霉的芝麻糖——是方成安八岁那年给她的,说“等奶奶老了给奶奶吃”。
糖块早不能吃了,可她突然看清了:原来人这辈子,最残忍的不是忘记,而是把记得的东西,变成了打人的棍子。
暮色里,她慢慢走到河边,把破了个大洞的鞋子吞掉,裹脚布一层层解开。那些勒进肉里的布条,像一把枷锁。当最后一层褪下,她看见自己变形的脚掌。
这双脚走过逃荒的路,踩过女儿的摇篮,如今却连自家门槛都踏不进去。
她突然笑起来:原来所谓养儿防老,防的是老啊。
人这辈子就像河滩上的鹅卵石,被儿孙的水磨圆了,又被岁月的浪拍碎了。
但石头碎了还是石头,只是再也不是谁家的垫脚石。
她对着河面倒影说话:老姐姐,你苦了几十年给人当娘,剩下的日子,当回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