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之内,那盏彻夜长明的牛油巨烛,火光在苏文渊石破天惊的话语中,猛地向上窜了一下,将他年轻却又无尽自信的脸庞,映照得无比清晰。
卫燎原独臂僵在了半空,眼前这个明明身形单薄,此刻却仿佛比身后巍峨的燕山还要更加挺拔的少年,眼神之中前所未有的复杂。他心中的暴怒、担忧,在此刻被一种更加强烈的情绪所取代。
“你……”他张了张嘴,那句已到嘴边的“胡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苏文渊说得对。死亡沼泽,那片寻常人不敢轻易涉足的禁忌之地,其最大的危险从来都不是那些看得见的毒虫猛兽,而是那足以让任何司南失效的诡异磁场,以及那瞬息万变,能将千军万马都悄然吞噬的无常天候。
在这种环境之下,个人的勇武被压制到了最低。唯有那超越了寻常的感知,才是唯一能带领大军,走出绝境的灯塔。
“好了,”简随云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便依文渊之言吧。”
他走到自己这位挚友的身旁,看着他依旧充满了挣扎的眼神,缓缓说道:“你我皆知,此战之关键,便在于这支幽灵之刃能否功成。而文渊,便是这柄利刃最锋利的刃尖。”
“你若不信他,便等于不信你自己,不信我,更不信我们刚刚才定下的,或许扭转乾坤的大计。”
秦苍也上前一步,对着卫燎原,郑重地抱拳一揖:“卫帅。末将亦以为,苏先生之言,乃是此战之胜负手。兵行险着,当用险人。苏先生,有此担当,有此奇能,实乃我镇北军之幸。末将,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苏先生,必能功成。”
看着眼前这三张决然而然的脸,卫燎原动摇了,他那颗坚如磐石的心安定了下来。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将心中所有的担忧与顾虑,都一并吐出。
“罢了。”
他坐回了虎皮帅椅之上,眼中所有的挣扎都已消失不见,再次浮现的是属于三军统帅的,绝对的冷静与决断。
“苏文渊。”
“在。”
“本帅,可以答应你。”卫燎原神色凝重,语气中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肆溢,“但,你也要答应本帅三件事。”
“卫帅请讲。”
“第一。”卫燎原伸出了一根手指,“此行,你虽为眼,却非为将。三千玄甲卫,以及二十名随行的神力境斥候,皆由本帅的亲兵副将——林凡,全权指挥。你只负责指明方向,勘破危机。不得干涉任何具体的军事调度。”
“是。”苏文渊毫不犹豫地答应。这是卫帅在为他这支队伍,上一道最稳妥的保险。
“第二。”卫燎原的眼神变得无比的锐利,“本帅会亲自挑选出,亲卫之中,最强的八名不动明王卫士,贴身护你周全。你的命,比那三千玄甲卫,还要金贵。无论何时何地,都必须保证自己,活下去。”
“学生……领命。”苏文渊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至于这第三……”卫燎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若……事不可为。本帅授权你,可自行决断,放弃任务,保全自身,立刻撤回。”
苏文渊看着眼前这位,将家国与兄弟之情,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铁血将军,心中再无半分平日里的算计与谋略。
他对着卫燎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最标准,也最真诚的军礼。
“卫帅放心。”
“文渊,此行……”
“……必不辱命!”
……
计议已定,再无更改。
整个镇北军大营,这座庞大的战争机器,在一夜之间,便以一种近乎于恐怖的效率,疯狂地运转了起来。
当夜,子时。
朔方城之下,一处不为人知的巨大地下演武场之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三千名身穿黑色单衣,身材魁梧如山岳,气息沉凝如渊海的铁血汉子,早已如同三千尊沉默的雕塑般,列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
他们便是镇北军中,真正的王牌,也是卫燎原手中最锋利的刀——玄甲卫。
在他们的面前,整齐地摆放着三千具,通体由不知名玄铁打造,其上铭刻着无数古朴兵家符文,散发着冰冷杀意的重装铠甲。
苏文渊站在高台之上,俯瞰着下方这支无敌气势的铁血雄师,心中一片震撼。
这三千人的气血,仿佛通过某种奇特的战阵,连成了一片。那股汇聚而成的力量,甚至比他之前在血炼试炼场之中,所感受到的那数十万战魂,还要更加凝练与纯粹。
就在此时,卫燎原,在那位新任命的幽灵之刃统帅——血屠林凡的陪同之下,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方阵之前。
他走到了方阵的最中央。
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那只仅剩的独臂,重重地按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
“以我之血,燃尔战魂!”
“以我之名,铸尔不灭!”
“玄甲——”
他仰天发出一声,如同龙吟虎啸般的咆哮。
“——归位。”
“轰——!”
随着他那声咆哮落下。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霸道与毁灭气息并存的磅礴气血,如同沉睡了万年的火山般,从他的体内轰然爆发。
那并非是单纯的气血之力。
其中更蕴含着他,武道第六境的一丝本源之力。
那股力量,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血色洪流,顺着地面之上,早已刻画好的巨大阵法纹路,疯狂地蔓延开来。
瞬间便将那三千名玄甲卫,与那三千具冰冷的铠甲,彻底连接在了一起。
“嗡——嗡——嗡——。”
三千具铠甲,仿佛拥有了生命般,发出了兴奋的嗡鸣。其上铭刻的古老兵家符文,在吸收了卫燎原磅礴的气血之力后,如同被点亮的星辰般,逐一亮起了妖异的血色光芒。
三千名玄甲卫,在这股力量的灌注之下,发出了压抑的嘶吼。他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一圈。他们的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嗜血战意。
这就是,玄甲卫真正的秘密。
他们,并非是简单的重装步兵。
他们是一支可以与主帅的气血,相互连接,相互增幅的……战争屠夫。
他们的力量,源于主帅。
他们的意志,亦是主帅的意志。
在卫燎原的加持之下,这三千玄甲卫,每一个人的战力,都足以在短时间之内,媲美神力境强者。
三千神力境。
这是攻城拔寨、直捣黄龙的毁灭性力量。
做完这一切,卫燎原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为三千玄甲卫,进行战前充能,对他而言,亦是一个不小的消耗。
他看着一眼已经彻底化身为杀戮机器的无敌之师,又看了一眼,那个站在高台之上,同样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的少年军师。
他将镇北军最强的底牌,毫无保留地交到了这个少年的手中。
走上前,将一枚代表着幽灵之刃最高指挥权的虎符,郑重地交到了浑身散发着铁血煞气的副将林凡的手中。
“林凡。”
“末将在。”
“记住你的任务。”卫燎原的声音,冰冷而又决然,“此行,苏先生的安危,高于一切。包括本帅的将令,包括你们所有人的性命。”
“若他,有任何的闪失。”
“你,提头来见。”
林凡如同刀削斧凿般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对着卫燎原,重重地一抱拳。
随即又转过身,对着那个比他年轻了不知多少岁的青衫少年,单膝跪地。
声音冰冷,嘶声吼道:
“玄甲卫副统领,林凡。”
“参见……”
“……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