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幸存的小鬼子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前方的黑暗和可能存在的伏兵吸引了。它们蜷缩在自以为安全的掩体后,拼命拉动枪栓,更换弹夹,却浑然不知,真正的杀机,悬于头顶。
在它们藏身的屋檐下方,一枚用帆布包裹、巧妙固定的拌雷,正随着夜风轻轻摆动。一根近乎透明的鱼线,从手榴弹的引信环延伸出来,横过街道上空,另一端系在对面的窗棂上,细微得如同蜘蛛吐出的丝。
一头躲在翻倒摩托车轮胎后的小鬼子士兵,大概是试图调整射击角度,猛地向后一缩身子。它的后背,不偏不倚地撞上了那根致命的鱼线。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下一秒——
“轰!轰!”
悬空的拌雷和埋在附近浮土下的另一枚九七式手榴弹几乎同时被引爆!爆炸的位置正在这些小鬼子的头顶和身旁!
破片,无数的灼热破片,如同死神挥出的钢铁暴雨,以毁灭性的密度向下、向四周倾泻!它们轻易地穿透了小鬼子单薄的军服、血肉之躯,甚至击穿了摩托车单薄的钢板。
“啊——!”
“唔!”
短促而凄厉的哭嚎声刚刚冲出喉咙,就被更猛烈的爆炸声和金属撕裂声淹没。藏身在车架后的小鬼子士兵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身体剧烈地抽搐、腾起,又重重摔落。鲜血瞬间染红了焦土,破碎的肢体和装备零件四散飞溅。
硝烟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几秒钟前还喷吐着火舌的抵抗点,此刻已彻底沉寂下去,只剩下燃烧的噼啪声和某种液体滴落的嗒嗒声。
那些未尽的哀嚎与恐惧,被这阵突如其来的钢雨,永远地钉在了这片灼热、焦黑、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土地上。
月光依旧清冷,映照着街道上扭曲的残骸、蔓延的火焰和一片狼藉的死亡。
“猎隼”小队的身影,再次从阴影中悄然浮现,开始无声地打扫战场,检查补枪,如同最有效率的清道夫。
……
“左翼——死守!”
“雷公”的吼声劈开浓雾,撕裂炮火,在断壁残垣间炸响。他的左翼阵地现在是一个疯狂旋转的血肉磨坊。
交通银行那扇曾经气派的侧门,如今只剩半截扭曲的钢筋骨架,环形工事在接连的炮击下塌陷,像被巨兽反复撕扯、啃噬过的残骸。
硝烟黏稠得化不开,像是凝固的、铅灰色的裹尸布,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还喘着气的胸膛上。
而就在这片窒息的灰黄色雾霭里,一点点寒光刺了出来——那是小鬼子们的刺刀,一片接着一片,如同嗜血的鳞甲,正贴着地皮无声地向前蠕动。
“上药!妈的,快上药!”
“雷公”的嗓子早已吼得稀烂,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子。
两名战士从废墟后猛地窜出,肩膀死死抵着一个沉重的木箱,箱盖上那猩红的“tNt”字母,像三只狰狞的眼睛。
他们的脚步踉跄,每一步都踩在焦土和黏腻之上,不是泥,是浸透了鲜血的泥,暗红色的,每踩下一步,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狗日的小鬼子,来吧,再近点……”
“雷公”的心跳在耳膜里擂鼓,但他没有感到一丝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耐心。
“已经是第五次冲锋了,这些“药”就是我们给你们这些狗日的小鬼子准备的“礼物”。”
小鬼子的第五次冲锋的浪头已经拍到了三十米内,那些狰狞的面孔,声嘶力竭的“板载”嚎叫,几乎能喷到脸上。
就在这浪头即将吞没一切的刹那,阵地前的地面——那些下水道的铸铁盖子,突然被猛地顶开!
“雷击小组,上啊!”
一个个泥人从地底跃出,如同复仇的幽魂。
他们臂弯里抱着、手上提着的是一个个捆得结结实实的tNt炸药包,外面密密麻麻地裹紧、嵌满了钢珠、铁钉、碎铁片。
没有呐喊,只有沉默的、决绝的投掷!十多个死亡包裹划出短暂的弧线,一头扎进那最为密集的敌群。
下一瞬,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音。
只有光,只有火,只有狂暴的冲击波。
连环的爆炸不是一声接一声,而是几乎重叠成一声持续的、撕裂一切的怒吼!
地面剧烈地跳动,肉眼可见的气浪如同无形的巨锤,向四周疯狂碾压。
硝烟被瞬间吹散,又立刻被更浓的猩红烟雾取代。
破碎的军装、断裂的枪支、以及无法辨认的残肢混合着钢珠铁片,呈放射状喷向四面八方,打在断墙上噼啪作响。
那一片刚才还挤满了无数头小鬼子冲锋士兵的街道,瞬间被清空,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冒着黑烟的凹坑,和满地狼藉的、仍在抽搐的碎片。
他的目光扫过身边和他并肩作战的小队成员,还有那些张维汉部队的士兵。
一张张满是尘土硝烟的脸,被汗水和血污渍得模糊不清。
他们大多不过二十上下,正是人生最蓬勃的年纪。
如今,却被战火淬炼得眼神锐利如老兵。
年轻的面庞上,只剩下与年龄截然不符的沉静与决绝。
他们不像士兵,更像是一群从无间地狱里挣扎爬出来的,执意要拖住更多魑魅魍魉一同沉沦的“恶鬼”。
一种无声的、沉重的钝痛,就在这一刻,缓慢而精准地剖开了“雷公”的心脏。
这痛楚并非源于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从拿起枪和小鬼子战斗的那一刻起,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痛,是为了这些年轻的战士们,为了他们明知前方就是枪林弹雨,是烈焰焚身,是十死无生,脚下却没有半分迟疑。
他们都知道,此去,可能再也看不到故乡的炊烟,听不到长江黄河的奔流。
但,正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这八个看似遥远而宏大的字,此刻却化作了他们胸膛里最滚烫的血液,支撑着他们疲惫已极的身躯,驱动着他们伤痕累累的四肢,一次又一次的挺起刺刀,抱起炸药,冲向死亡,以全一名守国者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