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在地上，像条离水的鱼，只剩下喘气的份儿。右眼彻底废了，疼得麻木，只剩个血糊糊的窟窿在那儿一跳一跳地提醒我它还连着神经。左眼勉强能视物，但也跟蒙了层油似的，看啥都模模糊糊。
耳边是系统疯了似的刷屏警报。
【错误！错误！核心协议完整性受损！】
【条件判断语句 love_mutual 连接中断！】
【协议 contingency protocol 进入未知状态！】
【系统稳定性急剧下降！警告！警告！】
【启动紧急维稳程序……尝试修复受损链路……】
【修复失败……能量泄漏……重新路由……】
乱七八糟的电子音混着刺耳的杂音，听得人脑仁疼。周围那无形的压力是没了，但空气里到处窜着看不见的能量乱流，像高压电线断了在地上乱抽，碰着就死。光线更是忽明忽暗，跟电压不稳的灯泡一样，把这破地方照得鬼气森森。
“咳……咳咳……”旁边岑无咎又咳出点血沫子，声音比刚才还虚，“系统……乱……暂时……安全……片刻……”
安全片刻？我他妈信你个鬼！
这玩意儿现在像个被砸了控制台的机器，确实没空专门针对我们了，但它四处泄漏的能量和这极不稳定的状态，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随便一道能量乱流扫过来，我俩就得直接汽化！
而且，天知道它那个“紧急维稳程序”会干出什么更操蛋的事！
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我咬着牙，用还能动的左手撑着想爬起来，稍微一动，全身骨头就跟散了架又被强行拼回去一样，疼得我龇牙咧嘴。右眼伤口的血好像流得没那么凶了，大概是快流干了。
“能……能动吗？”我歪头看向岑无咎那瘫软的身影，哑着嗓子问。
他极其缓慢地、尝试着动了一下胳膊，然后摇了摇头，气若游丝：“……不……行……”
草。一个半瞎，一个全残。
我环顾四周，想找个相对安全的角落先躲躲。视线扫过那些被系统能量砸出的坑洼，扫过满地镜子碎片和磷粉痕迹，最后，定格在了不远处——那面墙。
之前没太注意，光顾着跟系统死磕了。现在系统暂时宕机，周围能量混乱，那面墙反而显得格外“扎眼”。
那是什么墙？
不是砖石，不是木板。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那墙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微微反光的质感，像是……糊了厚厚的油纸？或者……
我左眼猛地睁大，一股寒气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墙！
那是……纸人墙！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纸人，被不知道什么力量强行压扁、糅合、粘贴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面巨大无比的、由无数个“我”构成的墙！
成千上万个沈雁回的脸，挤挤挨挨地堆叠着，每一个都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惨白的脸，猩红的唇，黑漆漆没有瞳孔的眼睛！所有的眼睛都圆睁着，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它们被压得扁平，但五官的轮廓却异常清晰，甚至能看清纸张的纹理和褶皱。整个墙面都在随着系统泄漏的能量流微微起伏，仿佛在呼吸一般！那些数不清的、我的脸，在晃动的光线下，表情似乎也在细微地变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诡异得让人头皮发炸！
【Reality_Anchor: ... paperwall (Status: Standby)】（现实锚点：……纸人墙（状态：待命））
刚才代码里看到的信息猛地砸回我脑子里！
这他妈就是那个待命的“纸人墙”现实锚点！系统准备用来钉死岑无咎做“死桩”的东西！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了！只是因为系统混乱，它还处于“待命”状态，没有完全激活！
但就算只是待命，这视觉冲击力也太他妈精神污染了！
被成千上万个“自己”直勾勾地盯着是什么感觉？我算是体会到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冷汗刚干又冒了出来，后脖颈子凉飕飕的。
不能看！这玩意儿邪性！
我下意识想移开视线，却惊恐地发现，我的目光好像被黏住了！那些纸人的眼睛仿佛有着某种诡异的魔力，牢牢吸住了我的眼球！
不仅如此，我左眼的视线开始模糊、眩晕，那些密密麻麻的脸开始旋转、重叠，耳边似乎响起了无数细碎的、重叠的呼吸声，和我自己的喘息声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操！这墙在催眠？！在同步我的精神？
我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我清醒了一瞬。奋力地想扭头闭眼，但眼皮却像有千斤重，很难合上！
“别看……墙……”旁边传来岑无咎极其微弱焦急的警告，“……同步……意识……被拉入……锚定……”
他也发现了！而且情况比我想的更糟！这鬼墙不只是在看，它在试图同步我的意识，把我拉进去，变成它的一部分，提前完成“锚定”？
狗日的系统！维稳程序是不是就在干这个？修复不了协议，就提前启动备用锚点？！
我必须让这些眼睛闭上！或者至少，不能再看我！
目标明确：让这满墙的“我”闭上眼！
阻碍？这他妈成千上万个纸人！而且它们的眨眼肯定是同步的，那种整齐划一的动作只会更加强催眠效果！加剧同步过程！
行动？物理干扰！泼墨遮眼！隔断它们的视线，破坏那种同步信号！
墨？我哪有墨？
血！老子还有血！
虽然快流干了，但挤挤总还有！
还有……地上的土！碎屑！任何能扬起来糊脸的东西！
“岑无咎！咳……还有力气没？往那墙上扬土！糊它们眼！”我一边嘶吼，一边用左手艰难地在地上划拉，抓起一把混合着碎石子、磷粉、血痂的泥土，奋力朝那面纸人墙掷去！
噗！
一把泥土砸在几张贴在最外面的纸人脸上，留下污浊的痕迹，暂时遮住了两三双眼睛。
有用！但太少了！对于整面墙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而且，被我砸中的那几张脸，表情似乎扭曲了一下，那被糊住的眼睛部位，纸张微微蠕动，竟然慢慢地将那点泥土“吞”了进去，眼睛又重新露了出来，甚至显得更加漆黑诡异！
操！这玩意儿还能自我清洁？！
我这边动作一大，牵扯到右眼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血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身前的地面上。
岑无咎听到我的喊话，也挣扎着，用他那几乎报废的身体，极其缓慢地抓起一点地上的灰尘，虚弱地朝墙壁扬去。效果更是微乎其微。
不行！这样根本没用！
那面墙的同步力量越来越强！我感觉自己的思维开始变得迟滞，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个“我”在窃窃私语，试图覆盖我本身的意识。左眼看到的景象越来越模糊，那些纸人的脸越来越清晰，仿佛要从中走出来！
必须更大范围的遮蔽！
我猛地看向地面——那些之前镜瞳代码和磷粉留下的痕迹，还有一些没干涸的血迹……这些东西似乎都残留着一点微弱的能量或者特殊“信息”……
一个更疯狂的念头冒出来。
我把心一横，左手猛地按在地上，将那些混杂着代码残痕、磷粉、泥土和我鲜血的污浊混合物狠狠刮起来一大把！
然后，我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朝着那面巨大的纸人墙，奋力一泼！
“给老子闭上！”
哗啦——
一大片污浊不堪、闪烁着微弱磷光和代码碎片的黑红色混合物，猛地泼洒在纸人墙上，覆盖了大概十几个平方的区域！
这一次，效果截然不同！
“嗤——！”
被那混合物泼中的纸人脸，仿佛被强酸腐蚀一样，瞬间冒起阵阵极其细微的白烟！纸张发出痛苦的滋滋声！
那些漆黑的眼睛被污血和混杂着代码碎片的泥浆糊住，不再是慢慢被吸收，而是剧烈地颤抖、扭曲起来！仿佛信号受到严重干扰的屏幕！
紧接着，被覆盖区域的所有纸人眼睛，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疯狂地闪烁起来！然后，极其不情愿地、参差不齐地……闭上了！
不是同步闭合！是像被强行断电一样，混乱地、挣扎着闭上了！
有效！这些混杂了我鲜血、代码残片和磷粉的“污泥”，似乎真的能干扰甚至隔断纸人墙的同步信号！
整个纸人墙的同步力量猛地一滞！
我脑子里的嗡嗡声和窃窃私语瞬间减轻了大半！左眼的视线也清晰了一些！
“有……有用！”我激动得声音发颤，顾不上剧痛，再次伸手去刮地上的污泥，“快！继续！”
岑无咎似乎也精神一振，挣扎着配合我，用手扒拉着地面。
我们俩像两个在泥地里打滚的乞丐，疯狂地刮起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混合物，奋力地泼向那面恐怖的纸人墙！
一片又一片的区域被污浊覆盖，一片又一片的眼睛在闪烁挣扎后被迫闭合！
纸人墙的同步效应被大幅削弱！
但就在我们以为看到希望的时候——
【紧急维稳程序override！】
【检测到锚点载体遭受异常污染！】
【启动强制清洁协议！】
【激活‘活墨’！】
系统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而高效，似乎暂时压制了混乱，启动了备用方案。
下一秒，那面纸人墙上没有被污染的区域，纸张表面突然渗出了粘稠的、漆黑的、如同活物般蠕动流淌的液体！
是墨！活的墨！
那些黑墨迅速蔓延，所过之处，我们泼上去的污泥竟然被快速溶解、吞噬、净化！被强行闭合的眼睛重新睁开，而且变得更加漆黑、更加深邃、更加充满恶意！
同步力量再次增强！甚至比之前更猛烈！
“操！”我绝望地看着那些活墨飞速吞噬我们的成果。
完了……这玩意自带清洁工……还是活的……
眼看着那漆黑的活墨就要蔓延到我们面前……
突然，一直沉默挣扎的岑无咎猛地抬起头，他那双被墨镜遮住的镜瞳方向，正对着汹涌而来的活墨。
他极其艰难地、抬起不断颤抖的、沾满污泥的手，猛地按在了自己的墨镜上！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把自己脸上那副圆墨镜，猛地摘了下来，露出了底下那双……完全被灰白色翳膜覆盖、但此刻却从深处透出剧烈代码流光的眼睛！
“镜瞳……反射……”他嘶哑地、几乎是用尽灵魂力量般低吼出声。
紧接着，他那双诡异的镜瞳中，代码流光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爆发开来，如同两道银灰色的激光，猛地照射在汹涌而来的活墨之上！
嗤——！！！
更加剧烈的反应发生了！
那活墨仿佛遇到了天敌，发出尖锐的、仿佛无数人哀嚎的嘶鸣声，前沿部分瞬间被代码流光蒸发、汽化！
代码流光与活墨猛烈地对撞、抵消、湮灭！
岑无咎全身剧烈颤抖，七窍都开始渗血，但他死死撑着，镜瞳中的代码流光照样持续输出！
他在用镜瞳的力量，对抗系统的强制清洁协议！
“快……”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泼……趁现在……”
我猛地反应过来！机会！
我抓起地上最后一把污泥，用尽平生力气，朝着被代码流光暂时遏制住的活墨后方，那一片还未被清洁的、眼睛依旧闭着的区域，狠狠泼去！
啪！
污泥准确命中目标。
几乎同时，岑无咎闷哼一声，镜瞳中的代码流光骤然熄灭，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向后轰然倒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活墨失去了阻碍，再次汹涌扑来，但速度似乎慢了一丝。
就这一丝的时间差。
我死死盯着那片被我最后泼中的区域。
活墨淹没了那里，但却……绕开了那一小团顽固的、闪烁着异常光芒的污泥？或者说，吞噬的速度变得极其缓慢？
而被覆盖在下面的那十几双纸人的眼睛……没有再睁开。
它们保持着闭合的状态，仿佛陷入了沉睡。
虽然只是墙上微不足道的一小块，但就像完美的程序被敲进了一个无法修复的bug。
同步信号……在这一小块区域……被永久隔断了？
我瘫倒在地，看着旁边不知生死的岑无咎，又看看那面巨大纸人墙上那一小片寂静的、闭着眼的“我”。
浑身冰冷，又劫后余生。
妈的……又撑过一轮……
但这代价……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