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后山。
此地本是云逸清修(咸鱼)之所,竹篱小院,灵泉潺潺,几畦菜地,数丛翠竹,看似平凡,实则一草一木皆暗合天道自然。然而此刻,这小院上空,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几乎与周遭灵气融为一体的透明光罩。光罩之上,无数细密如蚁的淡金色符文缓缓流转,散发出一种并非凌厉,却厚重如山、深似渊海的磅礴气息。
这并非云逸离开前布下的防御阵法,而是他平日里用来调节小气候、汇聚灵机、顺便防止野兔偷吃灵蔬的“小玩意儿”。用他的话说,就是个“自动灌溉加防盗系统”。
可如今,这个“小玩意儿”却自主运转了起来,而且运转的强度,远超乎它本应具备的功能。
光罩之内,小院安然无恙,甚至连一片竹叶都未曾晃动。但光罩之外,以云逸的小院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整个青云宗山门,乃至更外围的区域,天地灵气的流动都变得极其缓慢、粘稠,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所有修士,上至宗主长老,下至外门弟子,都感觉到自身灵力运转晦涩,神识被极大压制,仿佛背负了一座无形的大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又……又来了!”一名正在练剑的内门弟子,手中的长剑重若千钧,险些脱手,他哭丧着脸,“云逸师叔祖院子里的那个阵法,怎么最近老是莫名其妙自己启动啊?”
“噤声!”旁边的执事长老低声呵斥,脸上却同样带着无奈与敬畏,“云逸师叔祖的手段,岂是我等能揣度的?或许是阵法在自行吸纳灵机,修炼神通吧……”
这样的议论,在青云宗内悄然流传。自云逸离开后,这后山阵法的“抽风”行为已经发生了好几次,起初还引起过恐慌,后来大家也就渐渐习惯了——反正除了感觉灵力运转不畅,也没什么别的坏处,反而宗门内的灵气浓度似乎还提升了一丝丝。
唯有宗主玄磬和几位核心长老隐隐觉得,这阵法自主运转的频率和强度,似乎与某些遥远之地发生的、他们无法感知的宏大事件隐隐相关。但他们不敢深究,只能严令弟子不得靠近后山,并祈祷云逸师叔早日归来。
他们并不知道,此刻,正有两道无形的、超越了此界寻常感知范畴的意志,悄然降临在了青云宗上空,试图穿透那层薄薄的光罩,窥探小院内的情形。
这两道意志,一道炽热如大日,一道清冷如月华,皆蕴含着凌驾于此界法则之上的、属于更高层次位面的气息与威严!
若是玄磬宗主等人能感知到这两道意志的存在,恐怕会骇得魂飞魄散。因为这两道意志的主人,正是来自传说中“上界”的使者!他们因接引仙光被强行驱散之事,奉命下界查探!
“奇怪,此地灵气贫瘠,宗门弱小,怎会诞生能干涉接引仙光的存在?”那道炽热意志传递出疑惑的波动,如同烈日灼空。
“莫要被表象迷惑。下方那层光罩,看似平凡,实则内蕴乾坤,连吾等的神念都无法轻易穿透,布阵之人,绝非寻常。”清冷意志回应,如同冰泉流淌。
两道意志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层淡金色的光罩,试图寻找其薄弱之处,或者解析其运行规律。
然而,就在它们的意志触碰到光罩的瞬间——
“嗡!”
那原本缓缓流转的淡金色符文,骤然亮起!并非攻击性的璀璨,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光芒,仿佛沉睡的巨龙睁开了眼皮。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源自宇宙本源、代表着“存在”与“秩序”本身的宏大力量,顺着那两道意志探来的方向,反向追溯、笼罩而去!
“不好!”
“退!”
两道来自上界的意志同时发出惊骇的波动!它们感觉自己如同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混沌泥潭,又像是被无数根无形的秩序锁链捆绑,动弹不得!更让它们恐惧的是,它们赖以存在的、属于上界的法则权限,在这股力量面前,竟然如同臣子见到了君王,产生了本能的畏惧与臣服!
这怎么可能?!下界怎会有凌驾于上界规则之上的力量存在?!
就在这两道意志以为自己要被这恐怖的力量碾碎、吞噬之时,那股宏大的力量却如同潮水般退去了,只是将它们牢牢地禁锢在光罩之外,不得寸进,却也未再进一步伤害。
仿佛布阵者只是随手拍开了两只试图闯入自家院落的飞虫,懒得理会。
这种轻蔑的、无视的态度,比直接攻击更让这两位心高气傲的上界使者感到屈辱与骇然!
“此阵……此阵竟能感知并反制吾等上界意志?!还能压制吾等法则权限?!”炽热意志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再无之前的傲然。
“布阵者……究竟是谁?难道是哪位远古大能转世,或者……是来自‘那个地方’的存在?”清冷意志也充满了凝重与忌惮。
它们被困在光罩之外,进退两难,也不敢再轻易试探,只能以意志交流,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次下界查探,原以为是件简单的差事,没想到竟遇到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存在!
……
与此同时,远在无尽海边缘,即将踏上陆地的云逸,似乎心有所感,朝着青云宗的方向望了一眼,眉头微挑。
“家里……来了两只小虫子?”他低声自语,随即又摇了摇头,“算了,阵法自己会处理。”
他并未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继续带着苏小婉,一步踏上了天玄大陆的海岸。
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苏小婉心中莫名地安定了几分。虽然海外经历光怪陆离,见识了龙宫仙岛,但这片大陆,才是她熟悉的故土。
“前辈,我们直接回宗门吗?”苏小婉问道。
“嗯。”云逸点了点头,目光随意地扫过海岸边的景致。这里并非繁华港口,而是一处偏僻的礁石滩,人烟稀少。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动身之际,前方空间一阵细微的波动,两道人影毫无征兆地浮现,拦住了去路。
这两人,一男一女。
男子身穿赤金蟠龙袍,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天生的贵气与威严,周身气息如同烘炉,灼热逼人,其修为赫然达到了合体后期!他目光锐利,如同实质,落在云逸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隐藏极深的不悦。
女子则是一身月白流仙裙,容貌清丽绝伦,气质空灵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修为亦是合体中期。她眼神平静,如同古井无波,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其眼底深处蕴含着一丝与那清冷上界意志同源的漠然。
这二人,并非刚才那两道意志的本体,而是其在人间的“代言人”或者说“化身”。显然,那两位上界使者虽然被青云宗后山的阵法所阻,却并未放弃,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竟推算到云逸会在此处登陆,特意派了化身前来拦截。
“阁下,请留步。”那赤袍男子开口,声音如同金玉交击,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我二人乃‘巡天阁’执事,奉命下界,查探接引仙光异常之事。还请阁下随我二人走一趟,配合调查。”
巡天阁?苏小婉心中一惊,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号,但看这二人气度与修为,绝非寻常势力,恐怕与那上界有关!
云逸看着这两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没空。”
又是这两个字!
那赤袍男子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身为巡天阁执事,在上界也是地位尊崇,下界而来,哪个修士不是战战兢兢、恭敬有加?此人竟敢如此怠慢!
“阁下!”赤袍男子语气加重了几分,“接引仙光关乎上界规则,不容亵渎!阁下之前强行驱散仙光,已犯天条!若再不配合,休怪我等按律拿人!”
一旁的月白裙女子也淡淡开口,声音清冷:“下界修士,当知敬畏。莫要自误。”
言语之间,上位者的姿态展露无遗。
苏小婉感受到两人身上那毫不掩饰的压迫感,心中紧张,体内龙元暗自运转。
云逸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天条?拿人?”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那目光并不凌厉,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视本质。
“就凭你们这两具靠香火愿力和下界法则勉强凝聚的化身?还是凭你们躲在上面不敢下来的本体?”
此话一出,赤袍男子和月白裙女子脸色同时一变!
他们这化身之术,乃是上界秘法,借助巡天阁的权柄与下界信仰之力凝聚而成,看似与真人无异,甚至能发挥出合体期的实力,等闲大乘修士都难以看穿根脚。此人竟然一眼就看破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
“狂妄!”赤袍男子恼羞成怒,再也按捺不住,周身赤金神光大盛,一股灼热如同恒星内核的恐怖气息爆发开来,抬手便是一掌拍出!掌风过处,空间扭曲,仿佛要将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下界修士连同这片海岸一起蒸发!
这一掌,蕴含着一丝上界火焰法则的真意,威力远超寻常合体修士的神通!
月白裙女子并未出手,但眼神也冷了下来,周身月华流淌,封锁了四周空间,防止云逸逃脱。
面对这足以焚山煮海的一掌,云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对着那呼啸而来的赤金掌印,轻轻一点。
没有能量对冲,没有法则碰撞。
那蕴含着上界法则真意的赤金掌印,在接触到云逸指尖的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泡,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连同其中蕴含的那一丝上界火焰法则,也被一股无形的、更高层级的力量直接……抹除!
赤袍男子闷哼一声,身形剧震,脸上血色瞬间褪去,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骇然与难以置信!他感觉到自己与那掌印中法则的联系被强行切断,甚至那缕法则本身都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下界修士,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抹除上界法则?!
云逸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弹开了一点灰尘,目光平淡地看向那脸色苍白的赤袍男子和眼神凝重的月白裙女子。
“回去告诉你们背后的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不容置疑的威严。
“想问我事情,就自己下来。”
“派两个连化身都凝聚不完整的废物过来……”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
“不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