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仙殿内,落针可闻。
剑圣司空朔那发自肺腑、带着颤音的“多谢前辈指点迷津”,如同沉重的暮鼓,敲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依旧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周身气息起伏不定,那困扰他数百年的化神后期瓶颈正在松动,证明着云逸那番“扫帚剑法”的指点是何等的一针见血,直指大道本源。
这已不仅仅是实力的碾压,更是境界与认知层面的彻底超越!
皇帝轩辕弘看着司空朔那激动得难以自抑的背影,又看了看安然落座、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子的云逸,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与权衡也彻底烟消云散。捏着那出现裂痕的九龙玉杯,他缓缓将其放下,指尖有些发白。
殿内群臣,无论是皇亲国戚、文武重臣,还是那些依附皇朝的宗门代表,此刻皆是面色复杂,心中五味杂陈。愤怒?有之,毕竟皇朝颜面扫地。忌惮?更深,云逸展现出的手段已非“深不可测”四字可以形容。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与隐隐的……敬畏。面对一个能在谈笑间点醒剑圣、视皇权如无物的存在,任何算计与敌意都显得如此可笑与无力。
康亲王与睿亲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以及一丝后怕。幸好,皇兄(陛下)最终选择了克制。
云逸却对殿内这诡异的气氛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放下那杯嫌凉的灵酒,对侍立一旁的宫女道:“换杯热的来,要烫一点的。”
宫女如梦初醒,连忙战战兢兢地前去换酒。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帝轩辕弘,终于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平和,仿佛要将之前所有的波澜都抚平:
“云逸道友学究天人,道法通玄,今日一番指点,令司空爱卿获益匪浅,亦让我等大开眼界。朕心甚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在云逸身上,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魔渊之事,关乎大陆未来,道友既有章程,皇朝自当鼎力支持。传朕旨意,即日起,中洲境内,凡‘魔管会’所需物资调配、人员通行,各州郡、关隘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这便是正式的、以皇朝皇帝名义发出的支持令了!虽然晚了些,但意义重大,代表着皇朝官方彻底承认了“魔管会”的合法性与其超然地位。
“陛下圣明!”殿内众人齐声应和,这一次,声音中少了许多杂念,多了几分顺服。
轩辕弘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试图将气氛重新拉回“宾主尽欢”的轨道:“今日得见道友风采,实乃幸事。朕这皇城之中,尚有一处‘万宝阁’,收藏了些许奇珍异宝,道友若有兴致,朕可陪道友一同前往一观。”
这是要展示皇朝底蕴,进行另一种层面的“交流”了。
云逸对什么奇珍异宝兴趣不大,正想随口回绝,目光却无意中扫过大殿侧面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色彩已然有些黯淡的古画。
那幅画描绘的并非山水人物,而是一片混沌未开、鸿蒙初判的景象,笔法古朴苍劲,意境悠远,隐隐散发着一股极其古老微弱的气息。
云逸的目光在那幅画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点了点头:“行啊,看看就看看。不过在那之前……”
他站起身,扛着扫帚,径直朝着那幅古画走去。
众人一愣,不明白他要做什么。难道是对这幅画产生了兴趣?
轩辕弘也是微微蹙眉,解释道:“道友,此画乃皇朝祖传之物,名为《太初混沌图》,据说是上古某位先祖观摩天地初开之景所绘,虽无甚灵力波动,但意义非凡……”
云逸却仿佛没听见,他走到画前,仔细端详着画面上那些扭曲的线条与混沌的色块,伸出手指,似乎想去触摸,但在距离画布寸许的地方停了下来。
“画得是挺像那么回事。”云逸点了点头,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再次举起了那柄看似平平无奇的扫帚。
不过这一次,他不是要演示剑法,也不是要敲碎什么东西。
他只是将扫帚头,对着那幅《太初混沌图》的画面,如同掸去灰尘一般,非常轻柔地、由上至下,拂拭了一下。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积灰太厚,都看不清本来样子了。”云逸嘀咕了一句。
就在扫帚拂过画面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幅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太初混沌图》,猛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物理上的震动,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法则层面的共鸣!
画面上那些黯淡的、仿佛随时都会湮灭的色彩,骤然间亮了起来!混沌的色块开始疯狂流转、重组,扭曲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古老道韵!
一股苍凉、浩瀚、仿佛源自世界开辟之初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兽,缓缓从画中苏醒!
“嗡——!”
整个万仙殿,不,是整个轩辕帝宫,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古老气息所笼罩!宫殿震颤,灵光乱闪,所有人体内的法力都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怎么回事?!”
“那幅画……活了?!”
“好恐怖的气息!比剑圣大人的剑意还要古老!”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人惊慌失措,纷纷运转法力抵抗那股无处不在的威压。
皇帝轩辕弘猛地站起身,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他死死盯着那幅产生异变的祖画,嘴唇哆嗦着,仿佛想到了某个皇族代代相传、却几乎被视为神话的古老预言!
“难道……难道是……”他喃喃自语。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幅《太初混沌图》的光芒越来越盛,最终,所有的流光与道韵,在画面中央,汇聚成了一团模糊的、不断旋转的混沌旋涡。
紧接着,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一道略显虚幻、却凝实无比的身影,缓缓地……从那个混沌旋涡中,一步踏出!
那是一位身着极其古老、样式简单的麻布长袍的老者。他须发皆白,面容古朴,双眼开阖之间,仿佛有日月星辰在其中生灭,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法力波动,却给人一种……他就是“道”,他就是“理”,他就是这方天地最初规则的化身的感觉!
他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万仙殿内,站在了那幅古画之前,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惊慌的众人,最后,落在了距离他最近、正扛着扫帚的云逸身上。
老者看着云逸,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扫帚,古井无波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他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平和,却仿佛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多少年了……终于有人,能将老夫从这‘画牢’中……唤醒。”
画牢?唤醒?!
众人闻言,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位从画中走出的老祖宗,竟然是被困在画里的?!而云逸前辈,只是用扫帚拂拭了一下,就把他……唤醒了?!
皇帝轩辕弘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快步上前,朝着那麻衣老者,推金山倒玉柱般跪拜下去,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不肖子孙轩辕弘,拜见……拜见圣祖!恭迎圣祖归来!”
圣祖?!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惊雷,炸得殿内所有人魂飞魄散!
中洲皇朝传承极为久远,能被当代皇帝称为“圣祖”的,只有一位——那就是传说中开创了轩辕皇朝基业、奠定了人族在中洲霸主地位的轩辕圣皇!那位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被认为早已飞升或者坐化的神话般的人物!
他……他竟然一直被困在祖画之中?!直到今日,才被云逸唤醒?!
这消息太过震撼,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了反应,呆呆地看着那麻衣老者,看着跪倒在地的皇帝。
麻衣老者——轩辕圣皇的虚影,目光淡淡地扫过跪拜的轩辕弘,并未让他起身,而是再次看向云逸,缓缓道:
“小友……非常人。竟能看破这‘太初之障’,以‘秩序’之力,拂去万古尘埃……老夫,承情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那份谢意,却重逾山岳!
云逸扛着扫帚,面对这位传说中的圣皇,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举手之劳。你这房子(纸画)年头太久,卫生没人搞,都包浆了,看着难受。”
轩辕圣皇闻言,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无奈的笑容?
“是啊……太久,太久了……”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仿佛穿透了宫殿,看到了无尽遥远的过去,“当年与‘幽冥’一战,肉身崩毁,残魂不得已遁入这蕴含一丝太初本源的画中界休养,没想到一睡……便是如此漫长的岁月。”
幽冥?那是比魔渊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传说!殿内一些学识渊博的老臣闻言,脸色更是煞白。
轩辕圣皇的虚影将目光收回,再次看向云逸,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小友身负‘根源’气息,却又与此界格格不入……有趣。看来老夫沉睡这些年,外界发生了不少事情。”
云逸挠了挠头:“我也刚退休没多久,过来溜达溜达,顺便帮人处理点家务事。”
退休?溜达?处理家务事?
这对话听得众人云里雾里,却又不敢插嘴。
轩辕圣皇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他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轩辕弘,以及殿内那些惶恐不安的臣子,眉头微蹙:
“皇朝……如今便是这般气象?人心浮动,根基不稳。看来,是需要好好整顿一番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但那股无形的、源自开国圣皇的威严,却让所有皇朝臣子心惊胆战,纷纷匍匐在地,连称“圣祖息怒”!
轩辕圣皇的虚影又对云逸道:“小友唤醒老夫,于皇朝有再造之恩。老夫需些时日稳固残魂,梳理朝纲。待此件事了,再与小友把酒言欢,论道一番。”
说完,他的身影缓缓变淡,重新化作流光,融入了那幅已然恢复平静、但色彩明显鲜活了许多的《太初混沌图》中。
那股笼罩帝宫的古老威压,也随之缓缓收敛。
画还是那幅画,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皇帝轩辕弘缓缓站起身,看着那幅祖画,眼神复杂无比,有狂喜,有敬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压力。
他再次看向云逸时,目光已然彻底不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恭敬:
“云逸道友……不,云逸前辈!唤醒圣祖,此恩……轩辕氏永世不忘!从今往后,前辈但有所命,皇朝上下,莫敢不从!”
这一次,他的臣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心实意!因为云逸唤醒的,是皇朝的根,是皇朝的魂!
殿内群臣也纷纷朝着云逸深深拜下,心服口服。
云逸却只是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肩膀:
“行了,看也看完了,老祖宗也给你们叫醒了。没啥事我就回去睡觉了,这皇城的床,估计没我们青云宗的硬板床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