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镇的短暂休憩,并未能驱散萦绕在苏小婉心头的阴霾,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来自血脉深处的、带着悲伤与怨恨的呼唤。随着他们愈发深入大炎王朝腹地,空气中的压抑感也愈发浓重,寻常百姓或许只觉得近来天象不佳,心绪不宁,但在修行者感知中,这片土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充满负面情绪的薄纱笼罩着。
官道两旁,原本应该生机盎然的田野,此刻却显得有些萎靡,草木颜色黯淡,连鸟兽的踪迹都稀少了许多。途经的村庄城镇,也大多笼罩在一种惶惶不安的气氛中,关于妖邪作祟、血案频发的流言愈演愈烈。
这一日,两人行至一座名为“伏龙”的古城。此城规模颇大,城墙高耸,据说是前朝古都,历史悠久。然而此刻,这座古城却城门半掩,守城兵士个个面带惊惶,进出百姓行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好重的怨气……”苏小婉望着那高大的城墙,眉头紧锁。她能感觉到,城中汇聚的负面能量,远超之前经过的任何地方。
云逸依旧是那副懒散模样,扛着扫帚,打量着古城,点了点头:“嗯,这地方风水本来还行,背山面水,有点潜龙在渊的意思。可惜啊,龙脉被人动了手脚,成了困龙怨局,死气沉沉的,难怪养出些脏东西。”
他说话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城墙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隐约残留着一丝极其隐晦的、与苏小婉身上怨念同源,却更加古老阴邪的气息。
两人随着稀疏的人流走入城中。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门歇业,开门的也是门可罗雀,伙计无精打采。偶尔有马车疾驰而过,卷起尘土,更添几分萧索。
“师兄,我们接下来去哪?”苏小婉问道。进入大炎王朝后,云逸并未明确目的地,只是循着那血脉呼唤的方向前行。
“先找个地方歇脚,听听消息。”云逸指了指前方一个尚且开着门,挂着“迎客来”幌子的老旧客栈。
客栈大堂里,只有寥寥几个客人,都在低声交谈,面色凝重。云逸和苏小婉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点了些简单的饭菜。
邻桌坐着几名江湖客打扮的汉子,正在议论纷纷。
“他娘的,这伏龙城是越来越邪性了!前天晚上,城西张屠户一家五口,死得那叫一个惨,血都被吸干了!”
“可不是吗!听说连镇守府的王仙师昨晚去查探,都受了伤回来,现在闭门不出!”
“王仙师可是筑基期的高人!连他都对付不了?”
“谁知道呢!现在城里人心惶惶,有钱有势的都在想办法往外跑!”
“跑?往哪跑?我听说啊,不止咱们伏龙城,整个大炎王朝,从南到北,到处都在闹这种邪乎事!皇城那边更厉害,据说连皇宫里都不安宁!”
听着江湖客们的议论,苏小婉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就在这时,客栈门口光线一暗,走进来三个人。
这三人衣着气质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为首是一名身着月白道袍,面容清癯,手持拂尘的老道,仙风道骨,气息渊深,竟是一位金丹初期的修士!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男的身负长剑,英气勃勃,女的怀抱瑶琴,清丽脱俗,修为也皆在筑基后期。
这三人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客栈内所有人的目光。那几名江湖客更是噤若寒蝉,不敢再高声议论。
老道目光扫过大堂,在云逸和苏小婉身上微微停留了一瞬,尤其是看到苏小婉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但他并未多言,带着两名弟子在另一张空桌坐下。
“师尊,此地怨气冲天,恐有大凶之物盘踞。”那负剑青年低声对老道说道,语气凝重。
老道微微颔首,拂尘轻摆:“嗯,龙脉被污,怨灵滋生,已非一日之寒。此番异动,恐怕只是开端。天机阁预警,‘怨龙出渊’,绝非虚言。”
他们的对话声音虽轻,却清晰地落入云逸和苏小婉耳中。
天机阁?怨龙出渊?
苏小婉心中一动,看向云逸。云逸却仿佛没听见,正专心致志地用筷子扒拉着盘子里一根有些发黄的菜叶。
那抱琴女子轻蹙娥眉,道:“师尊,我们一路行来,听闻各地皆有血案,似有邪修借怨练功,或是……某种古老邪物苏醒。若任其发展,恐生灵涂炭。”
老道叹了口气:“劫数已定,非人力所能轻易扭转。我等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先查明此地根源,再看能否设法化解一二。”
他们的交谈,透露出的信息让苏小婉心惊。连金丹修士都感到棘手,称之为“劫数”,这大炎王朝的变故,果然非同小可。
似乎察觉到苏小婉的注视,那负剑青年抬眼望来,目光锐利,带着一丝审视。当他看到苏小婉容颜,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惊艳,但随即又被她身上那若有若无、与周遭怨气隐隐共鸣的气息所吸引,眉头微蹙。
苏小婉不欲生事,移开目光。
就在这时,客栈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惊慌的呼喊!
“不好了!镇守府……镇守府被围了!好多……好多怪物!!”
“快跑啊!”
大堂内瞬间大乱,客人们惊慌失措地往外跑。
那老道师徒三人神色一凛,立刻起身朝外走去。
云逸也慢悠悠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走吧,丫头,看来‘景点’主动开放了,去看看热闹。”
苏小婉连忙跟上。
两人走出客栈,只见街道上一片混乱,百姓哭喊着四散奔逃。远处,镇守府方向,黑气冲天,隐隐传来兵刃交击和凄厉的嘶吼声。
那老道师徒已然化作三道流光,直奔镇守府而去。
云逸却不急,依旧扛着扫帚,如同闲庭信步般,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苏小婉紧随其后,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
越靠近镇守府,空气中的血腥味和怨气就越发浓烈。只见镇守府外围,已然被一层浓郁的黑气笼罩,黑气之中,影影绰绰,有无数面目狰狞、身形扭曲、由怨气凝聚而成的怪物正在冲击着府邸的防御光罩。府内不时有修士施展法术,剑光闪耀,与那些怪物搏杀,但显然处于下风,光罩摇摇欲坠。
那老道师徒三人已经加入战团。老道拂尘挥动,道道清光射出,将靠近的怨气怪物净化消散。负剑青年剑法凌厉,剑光过处,怪物纷纷溃散。抱琴女子指尖拨动琴弦,音波如同涟漪扩散,所过之处,怪物动作变得迟缓。
他们的加入,暂时稳住了局面。
云逸和苏小婉站在不远处一个相对安全的屋顶上,看着下方的激战。
“师兄,那些是……”苏小婉看着那些由怨气凝聚、没有实体却凶戾无比的怪物,感到一阵心悸。
“怨灵,或者说,低级的‘龙怨煞’。”云逸淡淡道,“龙脉被污,积蓄的怨气逸散,沾染了生灵残念,就形成了这种东西。杀之不绝,除非源头被净化。”
他目光投向镇守府深处,那里,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怨念正在苏醒。
“看来,这伏龙城底下,还真着着点意思思的东西。”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际,镇守府地面猛地一震!
“轰隆!!”
一声巨响,府邸中央的地面猛然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浓郁如墨的黑气如同井喷般汹涌而出!一股远超之前所有怪物的恐怖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伏龙城!
一道庞大、模糊、由无数痛苦面孔扭曲而成的龙形黑影,自裂缝中缓缓升起,发出无声却直抵灵魂的咆哮!
怨龙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