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一锅炖出极品丹”的壮举,将他在青云宗内的声望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如果说之前还有人对他“道法教习”的身份心存疑虑,那么此刻,这种疑虑已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与敬畏。
炼丹堂上下,更是将云逸奉若神明。孙长老伤势稍愈后,亲自带着那三颗用黑陶罐“炖”出来的极品龙虎淬元丹,以及一份厚礼,前往云逸的小院登门拜谢。结果自然是被云逸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东西拿走,别耽误我晒太阳”为由,连人带礼物都给“请”了出去。
孙长老非但不恼,反而对云逸这种“淡泊名利”、“视珍宝如粪土”的高风亮节更加钦佩,回到炼丹堂后,便下令严禁任何人再去打扰云逸清修,同时将那个已经冷却、布满细微裂纹的黑陶罐郑重其事地供奉在了炼丹堂的正殿,称之为“圣罐”,日日观摩,希望能从中参悟出一丝半点的丹道至理。
云逸也乐得清静,继续着他那扫地、晒太阳、打瞌睡的规律生活。宗门弟子们虽然依旧对他充满好奇与敬仰,但有了炼丹堂的前车之鉴,倒也无人敢再轻易上前打扰,只是在他扫地经过时,远远地恭敬行礼,目光炽热。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云逸以为日子能暂时恢复平静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开始在他心头萦绕。
那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呼唤”。
并非声音,也非神识传音,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或者说是与他自身存在本源产生共鸣的“牵引”。这呼唤断断续续,仿佛隔着无尽时空与重重阻隔传来,带着一种苍凉、古老、甚至还有一丝……孺慕与期盼?
呼唤的源头,指向青云宗的后山深处——那片被列为宗门禁地,寻常弟子严禁踏入的原始山林。
青云宗后山禁地,据说乃是开派祖师青云子当年悟道飞升之所,也是历代祖师坐化或闭关之地,埋藏着宗门最大的秘密与传承。万载以来,除了历代宗主和少数几位核心长老在有要事时方可进入外,无人敢越雷池一步。禁地之外有强大的祖师结界守护,擅闯者轻则重伤,重则魂飞魄散。
“后山禁地……”云逸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那老小子的地盘啊……难怪有点熟悉的感觉。”
他口中的“老小子”,自然是指青云宗的创派祖师青云子。若是让青云宗现任宗主李青云听到有人如此称呼他们奉若神明的祖师爷,恐怕会当场道心不稳。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那小子留下的东西,怎么突然开始‘叫唤’了?”云逸有些纳闷,也有些烦躁。他本想安安稳稳地在此养老,不想招惹是非,尤其是涉及到一个宗门核心传承的是非,往往意味着麻烦。
他尝试忽略那呼唤,但那感觉却如同心魔低语,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影响他晒太阳和打瞌睡的质量。
“唉……”几天后,云逸终于受不了了,从躺椅上坐起身,一脸无奈,“真是人在家中坐,事从天上来。罢了,就去看看那老小子留了什么东西,吵得人不得安生。”
他决定去后山禁地走一遭。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云逸便如同往常一样,扛着那把破扫帚出了门。他没有直接奔后山,而是先慢悠悠地在藏书阁外围扫了会儿地,做足了样子,然后才看似随意地,朝着通往后山的小径走去。
越靠近后山,那种呼唤感便越发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禁地深处,急切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后山入口处,立着一块巨大的青石碑,上面以古朴的篆体刻着“祖师禁地,擅入者死”八个大字,字迹间隐隐有雷光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石碑周围,肉眼可见一层淡金色的透明光罩,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将整个后山笼罩在内。光罩之上,符文隐现,灵力磅礴,正是守护了青云宗万年的祖师结界。
两名气息凝练、修为已达筑基后期的核心弟子,正一左一右,盘坐在石碑前值守。见到云逸扛着扫帚过来,两人立刻警觉地站起身。
“此地乃宗门禁地,闲杂弟子不得靠近,速速离去!”其中一名面容冷峻的弟子沉声喝道,语气不容置疑。他们显然也认得云逸,但禁地规矩森严,即便是这位风头正盛的教习,也不能例外。
云逸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他那招牌式的“茫然”和“不好意思”:“两位师兄,我没想进去。就是……就是这扫着扫着,不知道怎么就到这儿了。我看这石碑附近好像有点落叶,要不……我扫扫?”
说着,他真就拿起扫帚,开始清扫石碑周围那几乎不存在的灰尘和落叶。
两名值守弟子面面相觑,有些无语。这位教习的行为模式,果然和传闻中一样……难以理解。
“云教习,此处无需打扫,还请尽快离开。”另一名弟子语气稍缓,但依旧坚持。
“哦哦,好的,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云逸嘴上应着,手里的扫帚却“不小心”往前多伸了一点点,扫帚尖儿几根枯黄的竹丝,轻轻地触碰到了那层淡金色的结界光罩。
就在扫帚丝接触到结界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原本稳固无比、散发着强大威压的祖师结界,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骤然荡漾起一圈圈柔和的金色涟漪!涟漪以扫帚接触点为中心,迅速扩散至整个光罩!
紧接着,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那层淡金色的光罩,非但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爆发出反击之力,反而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光芒流转,符文欢快地跳跃起来,散发出一种……仿佛是“欣喜”和“迎接”的意念?!
在两名值守弟子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坚实的光罩,在云逸面前,如同帘幕般,自动向两边分开,露出一个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柔和的金色门户!
门户之内,是幽深的山林,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还夹杂着那股呼唤云逸的、苍凉古老的气息。
两名值守弟子彻底傻眼了,大脑一片空白。祖师结界……自动打开了?!为了一个记名弟子?!这怎么可能?!自他们值守以来,甚至自宗门有记载以来,都从未发生过如此诡异的事情!就算是宗主亲至,也需要手持特制令牌,念动法诀,才能短暂开启一个通道啊!
云逸似乎也对这结界的“热情”有些“意外”,他看了看那个金色门户,又看了看手中破扫帚,脸上露出“原来这扫帚还能当钥匙”的“恍然大悟”表情。
他对着两名石化当场的值守弟子,露出了一个歉然的笑容:“呃……两位师兄,你看,这门……它自己开了。可能是我这扫帚质量不好,带静电,碰巧了吧?我进去看看怎么回事,马上就出来,保证不乱动东西。”
说完,他也不等两名弟子回应(他们此刻也根本说不出话),扛着扫帚,迈着悠闲的步子,一步就踏入了那金色门户之中。
在他身影没入禁地的瞬间,那金色门户悄无声息地合拢,光罩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留下两名值守弟子,在清晨的微风中,凌乱如同两尊雕塑。
过了好半晌,那名冷峻弟子才猛地回过神,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快!快禀报宗主!云逸教习……他、他进去了!祖师结界……自己给他开的门!!”
消息如同惊雷,瞬间传遍青云宗高层。
宗主李青云正在与古河长老商议事务,闻听此报,手中的玉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豁然起身,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祖师结界自动开启?放云逸进去了?!”李青云的声音都变了调。
“千真万确!值守弟子亲眼所见!”传讯弟子匍匐在地,激动地说道。
古河长老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与宗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滔天巨浪。
祖师结界自动迎客?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云逸的存在,得到了祖师遗留意志的认可!甚至可能……他与创派祖师青云子,有着某种他们无法想象的渊源!
“走!去后山!”李青云再也无法保持平静,身影一闪,便已消失在大殿中。古河长老紧随其后。
而此刻,云逸已经深入后山禁地。
禁地之内,古木参天,灵气浓郁得化不开,几乎凝成实质的灵雾在山林间流淌。各种在外界早已绝迹的珍稀灵草随处可见,年份动辄千年以上。偶尔有灵兽的身影在林间一闪而过,气息强大,却对云逸这个闯入者视若无睹,甚至有些灵兽还流露出亲近之意。
那神秘的呼唤感,在这里变得无比清晰,如同灯塔般指引着方向。
云逸扛着扫帚,如同在自家后院散步,沿着一条被岁月掩埋的古老石阶,向着山巅走去。他的脚步看似缓慢,但每一步踏出,身形便诡异地出现在数十丈之外,缩地成寸,速度极快。
沿途,他看到了不少残破的古迹,有倒塌的亭台,有布满青苔的石碑,还有一些被强大禁制封印着的洞府。这些禁制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足以轻易绞杀金丹修士,但在感受到云逸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后,都如同之前的祖师结界一般,温顺地沉寂下去,不敢有丝毫阻拦。
仿佛整片禁地,都在欢迎他的归来。
终于,他来到了山巅。
山巅之上,并非想象中的宫殿楼宇,而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空地中央,矗立着一座简朴的青色石屋,石屋旁,有一口古井,井口氤氲着乳白色的灵雾。石屋前,则是一座孤零零的坟墓,墓碑上刻着“恩师青云子之墓”,字迹苍劲,蕴含着无尽的道韵。
这里,便是青云子当年的悟道之所和最终的坐化之地。
那强烈的呼唤,正是从那座青色石屋中传出。
云逸走到石屋前,石门紧闭,上面布满了玄奥的符文,散发着比外面结界更加强大的封印之力。
他看了看石门,又看了看手中的扫帚,似乎在想是不是再用扫帚“碰”一下。
就在这时,石门上的符文突然自动亮起,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厚重的石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缓缓向内打开。
一股尘封了万载岁月,混合着书香、药香以及一种独特道韵的气息,从石屋内弥漫而出。
云逸迈步走了进去。
石屋内部陈设极其简单,一桌,一椅,一榻,一个书架,仅此而已。书架上摆放着一些玉简和兽皮古籍,桌椅上纤尘不染,仿佛主人刚刚离开。
呼唤的源头,来自于书架最高处,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木盒。
云逸走到书架前,伸手将那个木盒取了下来。木盒入手冰凉,非金非木,不知是何材质,上面没有任何锁扣或者符文。
他轻轻抚摸着木盒表面,那种血脉相连、本源共鸣的感觉达到了顶点。
“老小子,故弄玄虚……”云逸嘀咕了一句,随手将盒盖掀开。
没有想象中的宝光冲天,也没有强大的灵力波动。
木盒之内,只有两样东西。
一枚婴儿拳头大小、通体浑圆、色泽黯淡无光的灰色石珠。
还有一枚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陈旧的玉简。
云逸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那枚灰色石珠上。在看到石珠的瞬间,他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带着一丝追忆,一丝感慨。
“原来是这东西……难怪会呼唤我。”他轻轻拿起那枚石珠,石珠触手温润,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宇宙生灭。
这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法宝,而是他当年随手送给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前辈”叫着的小家伙青云子的一件小玩意儿——一枚“混沌源种”的仿制品。虽说是仿制品,但也蕴含着一丝混沌本源之气,对于当时的青云子而言,乃是无上至宝,助他勘破迷障,奠定道基,最终开创青云宗道统。
没想到,万年过去,这枚源种仿品,竟然还保留着一丝与他同源的气息,感应到他的到来,发出了呼唤。
云逸摇了摇头,将源种放下,又拿起了那枚玉简。
他神识微微探入。
玉简之内,并非功法传承,而是一段留存了万年的影像和一段神识留言。
影像中,一个身着青色道袍、面容清癯、眼神充满智慧光芒的老者(正是青云子),正对着云逸(或者说,对着玉简的方向)躬身行礼,神态恭敬无比。
紧接着,老者沧桑而充满感激的声音在云逸心神中响起:
“弟子青云,拜谢前辈当年赐道之恩!若无前辈指点,赐下源种,青云早已化作冢中枯骨,焉有今日之道统?前辈游戏风尘,超然物外,弟子不敢妄测仙踪,唯恐打扰前辈清静。然,弟子预感大限将至,心中有一事,始终难安,只能冒昧以此玉简,留待有缘……或者说,期盼他日前辈若偶然途经此地,能得见之。”
影像中的青云子脸上露出一丝忧色。
“弟子飞升在即,却窥得一丝天机,推算出万载之后,此界或将有一场席卷天地之大劫,源头晦暗不明,似与上古某种禁忌之力复苏有关。届时,恐生灵涂炭,道统倾覆。弟子道行浅薄,无力回天,唯能竭尽所能,布下后手,护佑宗门传承不绝。”
“然,劫数难测,弟子所留后手,亦不知能否抵挡。若前辈他日得见此事,念在昔日一丝香火情分,望能在力所能及之处,对此界众生,稍加拂照……”
影像到此,渐渐模糊,最终消散。玉简也随之化作点点流光,消失不见。
云逸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大劫?禁忌之力复苏?”他摩挲着手中那枚黯淡的混沌源种仿品,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石屋,看到了无尽遥远的未来。
“这老小子,死了万把年了,还给老子找事做……”他低声骂了一句,但语气中却并无多少恼怒,反而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他将那枚混沌源种仿品随手揣进怀里,如同揣了块普通的石头。
然后,他转身走出了石屋。
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符文重新亮起,恢复了原状。
云逸扛起扫帚,沿着来路,慢悠悠地往山下走去。
当他再次出现在后山入口,从那自动分开的祖师结界中走出来时,看到的是以宗主李青云为首,古河、孙长老等一众宗门高层,全都聚集在石碑之前,一个个神情紧张、激动、又带着无比敬畏地看着他。
“云……云前辈!”李青云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姿态放得极低,甚至连称呼都改了,“您……您从禁地出来了?”
云逸看着这阵仗,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茫然”:“哦,是宗主和各位长老啊。我进去看了看,里面风景不错,就是蚊子有点多。没事我就先回去扫地了?”
众人:“……”
看着云逸那扛着扫帚、渐行渐远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祖师结界,李青云等人心中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他们知道,青云宗的天,从今日起,是真的变了。
而这位看似平凡的云逸前辈,与青云宗的渊源,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得多。
那后山禁地的呼唤,究竟引出了怎样的存在?
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无尽的遐想与……一丝隐隐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