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自云逸在真传峰听竹小筑安定下来,已过去半年有余。
这半年里,他彻底贯彻了“师徒之名,无需师徒之礼”的超然姿态,每日里不是喂兔子、扫地、钓鱼,便是研究他那始终未能成功的“竹叶灵茶”,偶尔兴致来了,还会去藏经阁五层逛逛,翻看些记载奇闻异志、上古杂学的玉简,日子过得闲适而充实。
真传峰上的弟子们,也从最初的惊疑、排挤,到后来的敬畏、疏远,最终渐渐习惯了这个特殊存在的日常。大家默契地不再去打扰听竹小筑的清静,云逸也乐得如此,双方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一日,一道来自宗门外部的讯息,打破了听竹小筑的宁静,也再次将云逸推到了风口浪尖。
青云宗,作为方圆万里内颇有声望的修仙宗门,并非孤立存在。它与周边几个同属正道阵营的宗门,如“金剑宗”、“流云阁”、“百草谷”等,保持着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为了促进弟子交流,展示宗门实力,每隔十年,几大宗门便会联合举办一场盛大的“外门大比”。
所谓外门大比,并非仅限外门弟子参加,而是指参与弟子修为限定在筑基期及以下,旨在考察各宗门年轻一代的底蕴与潜力。大比成绩,关乎宗门声誉,更关乎未来十年在周边地域的话语权与资源分配,因此各宗都极为重视。
此次外门大比,轮由金剑宗主办,地点设在其宗门所在的“金霞山脉”。邀请函已送达青云宗,要求各宗派出由金丹长老带队,不超过二十名筑基期弟子组成的队伍参与。
天枢殿内,李清风宗主看着手中鎏金的邀请函,眉头微蹙。每次外门大比,都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各宗天才云集,竞争极其激烈。青云宗近些年来青黄不接,除了苏小婉等寥寥几人,筑基弟子中能拿得出手的并不多。半年前又遭魔劫,损失了不少优秀弟子,此次大比,前景堪忧。
“宗主,此次大比,我宗人选……”古河长老立于下首,面色凝重。
李清风沉吟片刻,道:“苏小婉筑基后期,剑道天赋出众,可为领队。另外,赵干……”他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微顿,带着一丝惋惜,“若他心魔未生,本是最佳人选。如今……从内门筑基弟子中,择优选取十八人吧。带队长老,便由你与器峰孙长老同去。”
“是。”古河领命,正要下去安排。
就在这时,李清风目光无意间扫过殿外云雾缭绕的真传峰,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骤然划过他的脑海!
云逸!
这位身份特殊、实力成谜的记名弟子,不也是……筑基期吗?(至少在明面上,云逸显露的气息始终在炼气与筑基之间模糊不定,但按照宗门登记,他被归为筑基初期。)
若他能参加此次大比……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如同野草般在李清风心中疯长!
他立刻回想起云逸在宗门内的种种“壮举”:问心路散步、万象镜无法模拟、秘境躺赢符印……虽然过程一个比一个离谱,但结果却总是出人意料地“好”。若他能在对外的大比中,再次展现出那种匪夷所思的“能力”,哪怕只是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也足以震慑他宗,为青云宗挣得脸面!
更何况,有古河长老亲自带队,安全应无大碍。让云逸出去走走,见识一下外界的天才,或许……也能让他对宗门多一分归属感?
风险与机遇并存!
李清风心念电转,瞬间做出了决断。
“古河,且慢。”他叫住正要离去的古河长老,“此次大比名单,再加一人。”
古河一愣:“宗主的意思是?”
“云逸。”李清风缓缓吐出两个字。
古河长老瞳孔微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云师弟?这……宗主,外门大比非同儿戏,各宗天才云集,竞争残酷,云师弟他……虽有些特殊,但修为毕竟……让他前去,是否太过冒险?而且,以云师弟的性子,恐怕……”
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云逸那懒散的性子,肯去才怪!就算去了,万一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搞出什么“问心路故障”、“秘境妖兽送符印”之类的幺蛾子,那青云宗的脸可就真的丢到外面去了!
李清风自然明白古河的顾虑,他沉声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我宗近年势微,此次大比若再无亮眼表现,恐被周边宗门看轻,于未来发展不利。云逸……或可成为变数。至于他是否愿意……”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你亲自去一趟听竹小筑,将此事告知于他,言明此乃宗门请求,并非强制。去与不去,由他自决。”
他将决定权,交给了云逸本人。这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试探。
古河长老见宗主心意已决,不再多言,躬身道:“属下遵命。”
当古河长老的身影出现在听竹小筑外时,云逸正蹲在清潭边,对着水里几条异常肥硕、鳞片闪烁着金光的灵鱼流口水。这半年来,他坚持不懈地用各种“秘制”鱼饵(包括但不限于灵草、丹药渣、甚至偶尔掺点他喝剩的竹叶茶)喂养,这潭里的鱼长得是越发膘肥体壮,灵气充沛,让他十分有成就感。
“云师弟。”古河长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云逸回头,看到古河,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连忙起身行礼:“古长老?您怎么来了?快请屋里坐。”说着便要去引路。
古河摆了摆手,目光扫过那潭中异常肥美的灵鱼,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开门见山道:“不必麻烦了。老夫此来,是有一事相告。”
他将外门大比之事,以及宗主的意图,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云逸,最后强调道:“宗主有言,此事全凭师弟自愿,绝不强求。师弟若不愿,回绝便是。”
云逸听完,脸上露出了极其“为难”的神色。
外出?比赛?还是去别的宗门?跟一群小娃娃争强斗胜?
这跟他退休养老的生活规划完全背道而驰啊!光是想想就觉得麻烦透顶!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不去”二字。
但话到嘴边,他又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古河长老那看似平静,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与……忧虑。他又想起这半年来,宗门对他确实算得上仁至义尽,要资源给资源,要清净给清净,从未强迫他做任何事。
而且,“金霞山脉”……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云逸搜索了一下他那浩瀚如烟的记忆库,很快便想了起来。金霞山脉,好像离他万年前那处废弃别府所在的迷雾谷,不算太远?或许……可以顺路去看看?毕竟那别府如今名义上也算青云宗的产业了,自己去“视察”一下,合情合理吧?
想到这里,云逸脸上的“为难”渐渐变成了“犹豫”,他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问道:“古长老,这外门大比……一定要打架吗?有没有那种……嗯,比如品鉴灵茶、辨识草药之类的文比项目?”
古河长老:“……”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云师弟,外门大比,主要便是斗法切磋,检验弟子实战之力。并无……文比项目。”
“这样啊……”云逸脸上“失望”之色更浓,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嘀咕道,“那……那要是去了,能不能……只旁观,不动手?”
古河长老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他强忍着拂袖而去的冲动,咬牙道:“大比规则,参赛弟子皆需上场。若……若师弟实在不愿与人动手,或可……认输?”
他说出“认输”二字时,自己都觉得脸上发烫。让代表宗门的弟子上去就认输?这要是传出去……
没想到云逸闻言,眼睛却是一亮,仿佛找到了解决问题的钥匙:“认输?这个好!这个我在行!打不过就认输,不丢人!”
古河长老:“……”
他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云逸看着古河那副快要崩溃的表情,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叹气道:“唉,既然宗门需要,宗主又开了金口,那师弟我就……就去走一趟吧。不过古长老,咱们可说好了,我就是去凑个人数,见识见识世面,能不打架,我肯定不打!万一……万一非得打,我肯定第一时间认输,绝不给宗门丢脸!”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是为了宗门利益,才不得不“牺牲”自己,去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古河长老看着他那副“舍生取义”的模样,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力的长叹。
“如此……便有劳云师弟了。十日后出发,届时老夫会派人来通知你。”古河长老说完,一刻也不想多待,化作遁光匆匆离去,背影竟有几分仓惶。
看着古河长老消失在天际,云逸脸上的“悲壮”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狡黠的笑容。
“金霞山脉……顺路去看看那别府收拾得怎么样了,也不错。”
他重新蹲回潭边,看着水里那些肥美的灵鱼,心情愉悦地盘算起来。
“出门在外,伙食肯定没家里好……得想办法多钓几条带上,路上打打牙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