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那宁静似水、规律如钟的退休生活,在持续了一段令人艳羡的时光后,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这一次,来的并非那些遵循“非诚勿扰”木牌规矩、带着问题和“学费”前来求指点的修士,而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不速之客”。
这一日,午后。
云逸刚完成他的“月华天露下午茶”仪式,给“小星星”也投喂了一滴稀释茶汤,正心满意足地躺回躺椅,准备进入每日雷打不动的午睡环节。阳光暖融融的,阁内灵气温顺,一切都预示着这将又是一个完美安逸的下午。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沉入甜美梦乡的前一刻,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古老气息的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悄然荡入了他的感知范围。
这股气息并非来自青云宗山门方向,也并非通过常规的传讯手段,而是直接穿透了虚空,带着一种跨越了遥远距离的滞涩感,精准地锁定了藏书阁,锁定了……他。
云逸那慵懒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眼中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蒙,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淡淡的审视。
“谁?”他并未开口,只是意念微动,一道无形的神念如同利箭,沿着那波动传来的轨迹,逆溯而去。
跨越了不知多少万里,他的神念“看”到了一片混沌虚无的所在。那里并非现实世界,而是一处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奇异空间。空间中央,悬浮着一面古朴的青铜镜,镜面光滑,却并未映照出任何景象,只是荡漾着如同水波般的涟漪。那股带着威严与古老气息的波动,正是从这面青铜镜中散发出来的。
在青铜镜前,隐约凝聚着一道模糊的虚影。那虚影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感受到一股浩瀚如海、深不可测的灵压,以及一种久居上位、执掌权柄的威严。这并非本体,甚至不是完整的分身,更像是一缕附着在法器上的神念印记。
“窥天镜?”云逸心中微动,认出了那面青铜镜的来历。这是“天机阁”的镇阁之宝之一,据说有窥探天机、隔空传讯之能,非阁主或太上长老不得动用。天机阁,一个比天衍宗、瑶光圣地还要神秘低调、几乎从不参与修真界纷争,却无人敢小觑的古老势力。他们找上门来,所为何事?
“云逸道友。”那模糊虚影似乎也感应到了云逸神念的探查,发出了一道平和却自带威严的意念波动,“老夫天机阁阁主,天玄子。冒昧打扰,实乃有要事相询。”
云逸的神念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形,悬浮在窥天镜前,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被打扰的不爽:“有事说事,我赶着睡觉。”
天玄子的虚影似乎顿了顿,显然没料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以他的身份和天机阁的威名,即便是其他圣地的圣主、魔宗的魔尊,接到他的传讯也必然是郑重以待,何曾被人如此……嫌弃过?
他压下心中的一丝异样,继续以平和的意念说道:“道友快人快语,老夫便直言了。近日,老夫以寿元为代价,催动窥天镜推演天机,察觉天道轨迹有变,似有一巨大变数,应在了南疆之地,且与道友……似有牵连。”
“变数?南疆?”云逸的神念虚影掏了掏并不存在的耳朵,“关我什么事?我最近连青云宗都没出过。”他说的倒是实话,他最近的活动范围基本就是藏书阁和后院。
“天道所示,玄之又玄。”天玄子的虚影语气凝重了几分,“此变数非同小可,并非寻常机缘或灾劫,而是可能引动整个修真界格局,甚至……触及上古隐秘。老夫推演之下,唯有道友的气息,与那变数核心之处,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因果纠缠。故而特来提醒,并想请教道友,可知其中缘由?或近期,可曾接触过来自南疆,或者与上古有关的人或物?”
云逸听到“南疆”和“上古”这两个词,心中微微一动。他想起了前几天才来过的韩立,那小子不就是准备去南疆万毒沼泽碰运气吗?而且他送来的息壤之精,确实是上古之物。难道天玄子说的变数,应在了那小子身上?还是说……跟自己窗台上这株用息壤之精养着的“小星星”有关?
不过,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才懒得去管什么天道变数、修真界格局。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关他一条只想退休的咸鱼什么事?
“不知道,没接触,不清楚。”云逸直接来了个否认三连,他的神念虚影甚至打了个哈欠,“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睡觉。”
天玄子:“……”
他活了数千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且对“天道变数”这种大事毫不在意的人。对方那敷衍的态度,简直像是在打发一个推销劣质法宝的江湖骗子。
“云道友!”天玄子的语气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带着一丝劝诫,“此事绝非儿戏!若处理不当,恐酿成滔天大祸!道友修为通天,既与此事有因果牵连,还望能以苍生为念……”
“打住!”云逸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苍生?苍生关我屁事。我就是个扫地的,最大的愿望就是安安稳稳退休。你们天机阁喜欢推算这个担忧那个,是你们的事,别来烦我。什么因果牵连,斩了就是了。”
说完,不等天玄子再开口,云逸那缕神念微微一动,一股无形却磅礴无比的力量瞬间截断了与窥天镜的联系,并且沿着那丝因果轨迹,轻轻一“抹”。
遥远虚空那处奇异空间内,悬浮的窥天镜猛地一震,镜面涟漪剧烈荡漾,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天玄子那缕依附其上的神念虚影,更是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闪烁了几下,差点直接溃散!
“你!”天玄子又惊又怒的声音隔着无尽虚空传来,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骇然。对方竟然如此轻易就截断并干扰了窥天镜的传讯,甚至差点伤及他这缕神念!这是何等修为?!
“再敢来烦我,下次碎的就不只是传讯了。”云逸冰冷而充满警告意味的神念,如同最后一道惊雷,炸响在天玄子那缕神念深处,随即彻底消失。
窥天镜的波动戛然而止,那处奇异空间恢复了死寂。
天玄子的虚影缓缓凝聚,看着恢复平静却灵光黯淡了几分的窥天镜,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此等存在,果然非我等所能揣度……罢了,罢了……”
而青云宗藏书阁内,云逸已经收回了神念,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蚊子。他翻了个身,调整了一下躺姿,嘴里不满地嘀咕着:
“真是的,睡个午觉都不安生……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传讯了……天机阁……很了不起吗?”
嘀咕声越来越小,最终被均匀的呼吸声取代。
窗外阳光依旧明媚,“小星星”的叶片在光线下泛着迷人的星雾紫色。阁内重回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对于云逸而言,天机阁阁主的亲自传讯,远不如他被打扰的午觉来得重要。什么天道变数,什么因果牵连,都是浮云。
他的退休生活,不容侵犯。任何试图打扰这份宁静的,都是敌人。而对付敌人,他的手段一向简单粗暴——要么滚,要么死。
很显然,天机阁阁主,选择了“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