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宗城给青云宗弟子安排的驻地,位于城池西南角,是一片相对独立的院落群。虽不算豪华,但也干净整洁,灵气充裕,足够容纳他们这一行人。
经历了长途跋涉和接连的风波,弟子们终于得以安顿下来,各自分配房间,稍作休整。
吴清风和孙长老召集所有弟子,再次严申了城内的规矩和注意事项,尤其强调了不得随意与人冲突,一切以宗门声誉为重。
训话结束时,吴长老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在云逸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警告意味。云逸自是心领神会,垂首恭立,做足了老实本分的姿态。
接下来的两日,是自由活动时间,让各宗弟子熟悉百宗城环境,也为即将开始的大比做准备。
憋坏了的青云宗弟子们,如同出笼的鸟儿,三五成群地涌上街头,迫不及待地去领略这座南荒名城的繁华。
云逸本不欲出门,只想在驻地安心“养神”,奈何同屋的几个杂役弟子兴致勃勃,硬拉着他一同出去见识见识。云逸不想显得太过不合群,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只得无奈跟上。
百宗城确实名不虚传。宽阔的街道足以容纳数辆兽车并行,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有售卖各种法器、丹药、符箓的商铺,有收购灵草、矿石、妖兽材料的商行,更有酒楼、茶肆、甚至专门供修士切磋交流的演武场。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灵药、灵材的奇异香气,以及美食的诱人味道。往来修士摩肩接踵,气息强弱不一,服饰各异,操着不同口音,俨然一派仙家盛世的景象。
同行的杂役弟子们看得眼花缭乱,兴奋不已,不时发出惊叹。云逸则平静得多,眼前这繁华,在他无尽岁月中,见过太多,也毁灭过太多,早已激不起心中半点涟漪。他更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默默观察着这座城池的运转规则和众生百态。
他们随着人流,来到了城内最负盛名的交易场所之一——万宝坊市。
这里并非固定的店铺,而是一片巨大的广场,划分出无数摊位,供来自天南地北的修士在此自由交易。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鉴定物品的讨论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摊位上摆放的物品也是五花八门,从光芒闪耀的灵器到锈迹斑斑的古董,从灵气盎然的仙草到奇形怪状的矿石,真假难辨,全凭眼力。
“快看!那是不是三百年份的紫猴花?”
“啧啧,这柄飞剑灵光内蕴,怕是入了品阶了!”
“这块黑铁疙瘩怎么卖?看着像玄铁……”
杂役弟子们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新鲜,围着各个摊位流连忘返。云逸跟在后面,目光随意扫过,大多数物品在他眼中都如同废铜烂铁,偶尔有几件还算入眼,却也引不起他丝毫兴趣。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前方一个摊位吸引。那摊主是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灰衣人,气息隐匿,摊位上也只零零散摆放着几件东西,不像其他摊位那般琳琅满目。其中一件,是一块巴掌大小、颜色暗沉、边缘不甚规则的铁片,上面似乎刻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纹路,看起来毫不起眼。
但云逸却从那铁片上,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古老纯正的庚金之气。这并非人工炼制,倒像是某种顶级金系灵物在漫长岁月中自然脱落的一小块碎屑,其上的纹路也非人为刻画,而是天然道纹。这东西对普通修士而言,或许难以辨认,价值不明,但若落到精通炼器或金系功法的人手中,稍加提炼,便是炼制飞剑或辅助修炼的极品材料。
当然,对云逸而言,依旧是垃圾。他只是觉得这东西在一堆“垃圾”里,还算有点意思,如同沙砾中的一粒微金。
他正随意看着,身旁一个杂役弟子却指着旁边摊位一串流光溢彩的珠串,低声惊呼:“哇,这珠子好漂亮!”
那珠串由七颗不同颜色的灵玉串成,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确实颇为夺目。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见状立刻热情推销:“道友好眼力!这可是‘七彩护身玲’,乃采七种属性灵玉,由炼器大师精心炼制而成,不仅能滋养肉身,关键时刻还能自动护主,抵挡筑基初期修士全力一击!只要三百下品灵石!”
三百下品灵石!几个杂役弟子倒吸一口凉气,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连忙摆手退缩。
云逸摇了摇头,那珠串华而不实,灵力驳杂,所谓的护主功能更是夸大其词,顶多能挡一下炼气后期的攻击,价值不过三五十灵石。
他不再关注,目光重新落回那块暗沉铁片上,正琢磨着是不是该提醒一下同门那珠串的问题,以免他们上当。
然而,他不去找麻烦,麻烦却会主动找上门。
“让开让开!好狗不挡道!”
一阵嚣张的呼喝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灵力推搡。几个青云宗杂役弟子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几步,差点撞到旁边的摊位。
云逸眉头微皱,侧身让开,只见一群穿着统一金色镶边白袍的弟子,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前几日在泊舟处与青云宗起过冲突的那个金剑宗华服青年!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面容娇俏、衣着华丽的少女,正挽着他的手臂,好奇地四处张望。
真是冤家路窄。
那华服青年显然也认出了青云宗的人,尤其是站在人群后方、衣着寒酸的云逸,眼中顿时闪过一丝阴霾和恨意。他冷哼一声,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刚才那几个杂役弟子关注的、售卖七彩珠串的摊位。
那摊主见来了“大主顾”,而且衣着光鲜,气息不凡,立刻更加卖力地吆喝起来。
华服青年身边的少女似乎对那珠串很感兴趣,拿起那“七彩护身玲”,爱不释手:“师兄,你看这个,好漂亮啊!”
华服青年为了在女伴面前显摆,看也不看,直接对摊主道:“这珠子,我们要了。”
摊主大喜:“道友爽快!承惠三百下品灵石!”
华服青年正要付钱,目光瞥见一旁沉默的云逸,心中恶意顿生,故意提高了音量,讥讽道:“三百灵石?便宜!也只有某些穷酸宗门出来的土包子,才会觉得贵,只敢看不敢买吧?”
他这话,明显是在指桑骂槐,羞辱青云宗众人。
几个青云宗杂役弟子闻言,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握紧了拳头,却又不敢发作。对方是金剑宗弟子,实力背景都比他们强,而且这里人生地不熟。
云逸心中叹了口气。他本不想生事,奈何对方咄咄逼人。
就在那华服青年准备付钱,摊主满脸堆笑地要将珠串打包时,云逸仿佛是被同伴拉了一下,向前挪了半步,目光“恰好”落在那珠串上,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人听到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嘀咕了一句:
“七彩灵玉?看着……颜色怎么有点浮?像是……用‘荧光草’汁液泡过的劣质白玉?灵力也散而不聚……”
他声音不大,语气也带着不确定,仿佛只是无心的疑惑。
然而,这话听在那正准备付钱的华服青年耳中,不啻于一道惊雷!他伸向储物袋的手猛地顿住!
荧光草汁液泡过的劣质白玉?!
他虽然不是专业的鉴宝师,但出身金剑宗,眼界还是有的。经云逸这么一“提醒”,他再仔细看去,果然发现那珠串的光晕似乎确实有些过于“浮夸”,不像天然灵玉那般温润内敛,而且灵力波动也显得有些杂乱!
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把夺过那珠串,神识仔细探查!
那摊主见状,脸色微变,强笑道:“道友,您这是……”
“闭嘴!”华服青年厉声喝道,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猛地将珠串摔在摊位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好你个奸商!竟敢拿这种垃圾糊弄本少爷?!”
那摊主见把戏被拆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华服青年只觉得在女伴和众多围观者面前丢尽了脸面,尤其还是被那个他恨之入骨的青云宗杂役“点破”的,更是恼羞成怒!他猛地转头,将一腔邪火全都撒向了云逸!
“是你!又是你!”他指着云逸,眼神怨毒,“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等本少爷要买的时候才说?!想看本少爷出丑?!”
云逸脸上露出“惶恐”和“无辜”,后退半步,连连摆手:“没……没有!这位师兄,弟子就是随口一说,不懂这些的,可能是弟子看错了……”
“放屁!”华服青年根本不信,他认定了云逸是故意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再也按捺不住,筑基初期的灵力轰然爆发,一掌就朝着云逸拍来!“本少爷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这个多嘴的杂碎!”
凌厉的掌风带着金属性的锋锐之气,眼看就要落在云逸身上!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谁也没想到这金剑宗弟子竟敢在坊市内直接动手!
青云宗的几个杂役弟子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云逸眼中寒光一闪而逝。他本不欲动手,但对方既然欺上门来,他也不能任人宰割。正当他准备“巧妙”地避开,并再送对方一个“意外”时——
“住手!”
一声清冷的娇叱响起!
一道金色的剑光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了华服青年的手腕之上!
叮!
一声轻响,华服青年只觉得手腕一麻,凝聚的掌力瞬间溃散,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两步,又惊又怒地看向出手之人。
只见苏小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场中,手持金色飞剑,俏脸含霜,挡在了云逸身前。她身上散发出的炼气巅峰灵力虽然不如对方,但那凝练无比的庚金剑意,却让华服青年感到一丝心悸。
“金剑宗的弟子,好大的威风!”苏小婉冷声道,“在百宗坊市内,公然对我青云宗弟子出手,是视城中规矩如无物吗?”
她的出现,顿时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是青云宗的那个天灵根苏小婉!”
“果然名不虚传,这剑意好生凌厉!”
“那金剑宗的家伙也太霸道了,自己打眼还想怪别人?”
周围的议论声让华服青年脸色更加难看。他死死盯着苏小婉和躲在她身后的云逸,咬牙切齿道:“苏小婉!你要护着这个杂役?”
“他是我青云宗弟子。”苏小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有何问题,可按规矩向百宗城执事申诉,私下动手,不行。”
华服青年气得浑身发抖,但他也知道在坊市内动手理亏,而且苏小婉天赋惊人,真动起手来,他未必能讨到便宜,更何况对方还有同门在场。
“好!很好!”他狠狠地点了点头,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云逸和苏小婉,“苏小婉,还有那个杂役!你们给我等着!大比之时,定要你们好看!我们走!”
撂下狠话,他再也无颜留在此地,拉着同样脸色不好看的女伴,带着金剑宗弟子,灰溜溜地挤开人群离开了。
那卖假货的摊主见状,也赶紧收起东西,溜之大吉。
一场冲突,再次因苏小婉的及时出现和云逸那“不经意”的点破而化解。
围观人群渐渐散去,但云逸那“一眼看穿假货”以及再次引来金剑宗敌视的事迹,恐怕很快又会在小范围内传开。
“多谢苏师姐。”云逸对着苏小婉的背影,恭敬地道谢,语气真诚了几分。这次苏小婉确实帮他省了些麻烦。
苏小婉转过身,看着云逸,眼神复杂,低声道:“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云逸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师姐,这次……真不是弟子主动惹事。”他指了指自己,“弟子就站在这里,麻烦自己找上门来的。”
苏小婉看着他这副“我很无辜”的样子,一时竟无言以对。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是这样?从泊舟到坊市,好像都是别人先来招惹他,然后……
她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只是告诫道:“金剑宗睚眦必报,你以后小心些。尽量不要落单。”
“弟子明白。”云逸点头。
经过这番折腾,几个杂役弟子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一行人匆匆返回了驻地。
云逸回到自己房间,回想起今日之事,再次深感这百宗城是非之多。
“看来,这坊市也不能常来了。”他暗自决定。
还是待在驻地,或者去一些相对清静的地方比较安全。
他的退休生活,在百宗城这潭深水中,似乎更加遥遥无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