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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当天夜里,返星少年睡在了放蜂诗人幽林山搭建在翡翠般水面上的高空巢居中。两棵相邻的参天水杉与水柳树上,分别搭建了两个大小不一别具一格的高空巢居,水杉树上的大巢居是夫妻俩的,今晚他们一家四口都睡在里面,水柳树上的小巢居是一对双胞胎女儿的,今晚返星少年睡在里面。两棵树巢之间还通过两根粗木夹着短桩相连接,就像架着一道短短的高空木桥,木桥两边用藤条做了拦护,人在其中来去很安全。

诗人幽林山先架着独木舟将返星少年送到了水中树下,系好独木舟后,分别与他踩着两架云梯一起爬向两棵树上的巢居中,然后在水杉树上的巢居中问少年道:“够大吗?这是为两个女儿睡觉做的,做得比较小。”

返星少年心想,这巢居可比自己做的那个大多了,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他在空中环顾四周,看到两岸还有不少野人望着他们,他轻声说道:“这里很特别,也很舒服,我很喜欢。”

放蜂诗人幽林山听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后指了指两棵树之间的短木桥,补充道:“如果晚上觉得冷或者想和我们聊天,随时可以过来,我们这边特别大。”

返星少年道:“这么近,说话能听到的。巢居还有顶盖,不会冷的。”

放蜂诗人幽林山又叮嘱了几句关于安全的注意事项,才顺着水杉树上的云梯缓缓而下。之后,他没有划动独木舟,而是撑着一只小竹筏离开了。

返星少年静静地趴在巢居边缘,双手撑着下巴,目光专注地向下俯瞰。只见幽林山手持长篙,动作娴熟有力,仅仅十几下撑篙的动作,便将竹筏稳稳地送到了岸边。岸上仍然聚集着许多野人,为首的阿珠带着众人小心翼翼地将幽林山的妻子和女儿扶上竹筏。那些野人虽然外表粗犷,动作却格外轻柔,生怕惊扰了母女三人。待她们在竹筏上坐稳后,阿珠和众野人便站在岸边,目送着竹筏缓缓驶离。幽林山挥手致意,竹筏载着一家四口,在清澈的溪水上平稳前行,穿过半湖碧波,划出两道逐渐分散的水光,最终停靠在那棵参天水杉古树下。整个过程安静而祥和,仿佛一幅迷离动人的山水画卷。

由于两个女童坚持要自己爬云梯,幽林山夫妇便一人一个守着往上爬。先是妻子婳楼凭南带着双胞胎小女儿婳楼听虫往上爬,她们一边爬一边与水柳树巢中的返星少年打招呼,婳楼听虫叫着哥哥。如果两个野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就会怀疑他们的关系了,因为幽林山夫妇白天介绍返星少年为弟弟。

母女俩到了上面大巢居中,又与返星少年隔巢近距离打了招呼。

朦胧的天光中,这位年轻美丽的妈妈真是美得如同天仙下凡一般,微风轻轻拂过她柔顺的秀发,在微弱的天光中悠悠摆动。她优雅的身姿仿佛与这神秘的世界融为一体,就像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超凡脱俗的气质。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位如诗如画的女子,白天却经历了那样令人心惊胆战的可怕遭遇,那惊恐的神情与她此刻恬静优雅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后,幽林山带着双胞胎大女儿幽林漫步往上爬,幽林漫步也是一边往上爬,一边冲返星少年叫着哥哥。这么明显的漏洞,幽林山夫妇也没有指出,也没有让孩子换别的叫法。

两只跟着他们一起上来的小松鼠还借着两棵树之间的短桥跑到了少年这边,他们歪头晃脑地看着少年,好像在说:“这小屋子不是两位小姐姐的吗,我天天都住这儿的呢!”

返星少年伸手去接他们,就像曾经在神龙帝国云梦大峡谷神木卧龙广场万年古树中伸手接那只小鼯鼠,两只小松鼠居然真就跳到了少年的手上。惹得双胞胎幽林漫步、婳楼听虫两个女童开心地哇哇大叫。

夜色渐深,两岸野人们纷纷向他们一家道着晚安,陆续离去。

湖面泛起微光,整个世界仿佛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

不久,月亮开始陆续从东边天际升起,就像开启了迷人的光影秀。

两个女童吵嚷着要到返星少年这边的水柳树上的巢居中,她们的爸爸妈妈说着“哥哥累了,让他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一起玩。”不知不觉间,幽林山夫妇也与孩子一样称呼少年了。

夜渐深,天地愈发宁静。巢穴中留有两个女童平日里的气息。

月光如梦,水声如梦,少年睡在这里的感觉,也像在梦境中。

可今夜,仿佛回到人类家庭的返星少年,久久无法入睡。

为了能够多欣赏一会儿皎洁的月光和璀璨的星空,他久久地凝望着夜空,迟迟不愿将巢顶的盖子合上。夜风轻拂,星光闪烁,月光漂移在树枝间,这样美好的夜晚实在令人沉醉,他不舍得就这样结束这难得的宁静时刻,让巢顶那么快就隔绝这迷人的夜色。

这个全宇宙最孤独的孩子,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这样纯粹的心境去欣赏风景了。

夜里,幽林山夫妇没有多说话。很晚了,只听得妻子婳楼凭南低声道:“今后,我们要收敛一些,不要再那么奔放了。”幽林山没有声音,女人接着道:“那样刺激了别人的欲望,也将我们自身置于危险之中。”仍然听不到男人的声音,这位狂放不羁的诗人经过今天这场险些酿成全家灾祸的意外,应该是默默地同意了。

他或许还在深刻地反省思索之中:究竟是那群举止粗鲁、未经教化的智人更符合“野人”的定义,还是像自己这样随性所欲、尽情追求抒发感官刺激的诗人才是真正的野人?究竟是那些野人的行径更似野人,还是像自己这般所谓文明程度最高的诗人更像野人,甚至禽兽不如呢?毕竟正是像自己这样的所谓诗人,才激发起了那两个野人平日里未曾显露的原始野性啊。

半夜,刚刚入睡的少年,突然被尖叫声惊醒,他寒毛倒竖地一下爬起身,听见是诗人妻子婳楼凭南的叫声和两个女儿喊妈妈妈妈的声音。少年还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岸上远远传来野人的问讯:“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只听诗人幽林山颤抖的声音回答道:“没事,没事,婳楼凭南做噩梦了。”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树枝洒进巢穴时,返星少年仍在沉睡。昨夜他睡得太迟,快天亮时才真正睡沉过去,所以直到两个扎着小辫的女童晃晃悠悠地爬过连接两个巢穴的高空短桥,蹦蹦跳跳地出现在水柳树上的巢穴外,用稚嫩的声音喊着“哥哥起床啦,准备吃早餐啦”,他才从睡梦中悠悠转醒。

这种能够安然入睡的感觉对他而言实在太珍贵了——在漫长的逃亡日子里,他就像森林中时刻警惕的野兔,即便在睡梦中也要竖起耳朵,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险。多少个不眠之夜,他都是半梦半醒地度过,生怕在深睡时遭遇不测。而昨夜,或许是幽林山一家给了他久违的安全感,让他终于能够暂时放下戒备,享受一次完整的睡眠。

他不知道的是,幽林山一家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有少年在,他们一家也安心多了。

少年还未起身便听到诗人妻子婳楼凭南道:“这两个孩子,叫你们别吵醒哥哥,你们偏不听,哥哥还没睡好呢!”

返星少年立即在两个打开了巢穴顶盖的女童面前说道:“睡好了!睡好了!”

清晨时分,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洒向羊峒智人部落王国仙境,返星少年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树屋中起身。他探头望向岸边,只见袅袅炊烟已经升起,诗人幽林山正站在简易的炉灶前,熟练地翻动着锅中的食物。于是少年和婳楼凭南各带一个孩子,大人在小,孩子在上,两两一组,小心翼翼地顺着两架由藤蔓编织而成的云梯往下攀爬。晨露打湿了梯子,让他们的动作显得格外谨慎。

来到树下,一叶轻巧的竹筏正静静地停泊在两棵大树边。

返星少年自告奋勇要担任撑篙手,可这看似简单的活计却让他吃尽了苦头。竹篙在他手中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竹筏在清澈的溪湖中打着转儿,激起一圈圈涟漪。婳楼凭南搂着两个孩子坐在竹筏竹椅上,不但没有着急,反而把这当成了难得的游戏时光。两个孩子咯咯笑着,与岸上野人的笑声形成二重奏,她俩时而伸手拨弄冰冷的水面,时而指着岸边掠过的飞鸟。

此时,湖潭上下游的宁静也已被打破,更有不少早起的水鸟开始忙碌地觅食了。他们或在水面轻盈掠过,或潜入水中捕捉鱼虾,或站在岸边梳理羽毛,为即将开始的一天做准备。

晨光中,这些水鸟的身影倒映在平静的溪面、潭面、湖面上,构成了一幅幅意境悠远、生机勃勃的清晨画卷。

在一次次尝试与失败后,返星少年终于摸索出了撑篙的诀窍。

当竹筏终于平稳地驶向岸边时,几个一直在岸边看着这一幕的野人,都忍不住发出善意的笑声。他们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间,与晨光、溪水、炊烟交织成一幅生动的晨景。

返星少年下筏前,正要捧起溪湖水洗脸时,听到诗人幽林山的叫声:“水凉,我烧了热水,也给你备了一条新毛巾。”

返星少年嘴里说着“没事没事”,被婳楼凭南和两个小孩拉上了岸。

返星少年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洗过一次脸了。在逃亡的日子里,他常常不知道多久没洗脸了,躲避追捕的日夜让他远离了一切文明的痕迹,多少无水的日子,任由汗水在皮肤上干涸,任由风沙在脸上堆积。

此刻,当返星少年的双手浸入那盆温热的水中,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包裹着手掌与指节,再将那清澈的热水捧起,轻轻拍打在粗糙的脸颊上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顿时涌上心头。水珠顺着面庞滑落,带走了一直以来积攒的污垢,也带走了他心中那份对野人生活的渴望。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这才是真正属于人类的生活方式啊。

这个大半年来一直想要逃离人类文明、躲入原始丛林的返星少年,在温水的抚慰下,内心竟也生出了几分重新做人的渴望。

是啊,这才是作为人类该有的样子啊!

清晨的阳光刚刚洒满大地与溪流,早餐的余香还在空气中飘荡,返星少年便跟随着放蜂诗人幽林山一家踏上了前往羊峒智人部落王国的路。沿着溪畔滩地,或穿过郁郁葱葱的林间小道,仅仅一公里多的路程,他们很快就来到了王宫大门前。

巢哨和守卫们远远望见这一行人,脸上立刻绽放出热情的笑容,热情地打着招呼,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到来。没有任何盘问和阻拦,守卫们恭敬地让开了道路,这一家人和少年就这样顺利地进入了庄严的王宫。

当野人国王昉燮第一眼看到他们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怎么今天就来了,还这么早?我原以为你们至少要过两天才会到访呢!”

系着围巾的放蜂诗人幽林山肩上扛着修补工具,一只手里提着两罐金黄的蜂蜜,恭敬地回答道:“圣上,我是专程来为您修补那些损坏的蜂箱的。”

“哎呀,这个不急!其实损坏的蜂箱并不多。”国王昉燮摆了摆手,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说道:“我昨天那么说啊,主要是想找个合适的理由,好让你们一家人都能留下来,赶上这个花期。”说完,他亲切地牵起两个人类女童的小手,一边领着大家往别具一格的休息厅走去,一边热情地招呼道:“来来来,和我一起先吃点东西,喝点饮料,休息一下再说。”

穿着漂亮冬裙的诗人妻子婳楼凭南连忙说道:“圣上,我们都已经用过早餐了,实在不必再麻烦了。”

两个活泼的女童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奶声奶气地重复道:“是啊是啊,我们都吃过早餐了!”但话音刚落,她们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不过国王爷爷这里的东西特别好吃,我们还可以再吃一点点。”

这番天真无邪的话语逗得国王和周围的侍从们都开怀大笑起来,就连一天来不曾真正笑开的婳楼凭南,在这一刻也难得地笑出了声。

野人国王昉燮的话果然没有半点虚假,经过仔细检查后发现,真正损坏的蜂箱数量确实寥寥无几,而且损毁程度都很轻微,大多只是需要简单加固或更换几块木板。在返星少年的协助下,经验丰富的放蜂诗人幽林山手法娴熟地进行着修理工作,他们配合默契,动作麻利,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所有蜂箱都修缮如新。

临别之际,热情好客的国王再三盛情邀请他们留在王宫享用午宴,还特意嘱咐侍从们准备最丰盛的佳肴和珍贵的蜂蜜酒。

然而幽林山夫妇婉言谢绝了这番美意,执意要立即启程继续他们的工作。

未曾想,诗人幽林山这次婉拒竟意外地帮了返星少年一个大忙。

因为当他们沿着溪流上游一路巡查蜂箱时,发现每一处蜂箱都完好无损地悬挂在大树上,或是在岩石下,箱体整洁,蜜蜂进出有序,这充分证明确实没有任何一个野人破坏过这些珍贵的蜂箱。

然而当他们继续前行了一公里后,返星少年突然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原来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费尽心思秘密搭建的树巢不知何时已被人彻底捣毁,精心挑选的木棍和树枝七零八落地散落在水中浅渚上,从残留的痕迹判断,大部分建筑材料很可能已经被溪水带走了。

少年的心跳骤然加速,胸口剧烈起伏,他原以为这个隐蔽的工程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野人们早就发现了他的小秘密。更令他不安的是,这个树巢他前晚才刚刚住过一夜,昨天早些时候还在盘算着如何进一步完善,比如加上防风顶盖之类的设计(因为这么多年蓝星不下雨,所以顶盖设计不需要防雨,幽林山诗人一家的两个高空巢居就是这样,没有考虑防雨),谁知转眼间就遭到了如此彻底的破坏。这分明就是要赶他走啊。

他立刻想到这一定是那两个对他怀有敌意的野人干的,或者是其中一人所为。最让他震惊的是,这两个野人,或其中一个,竟敢公然违抗国王的明确禁令,做出这等胆大包天的事。想到这里,少年不禁后怕起来,暗自庆幸昨晚没有在此过夜,否则独自一人睡在这里,说不定就会遭到他们的毒手。

正在这时,敏锐的诗人幽林山察觉到少年神色异常,关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返星少年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发现不仅幽林山和其妻子婳楼凭南都正用疑惑的目光注视着他,连附近的几个野人也投来探询的眼神。他急忙强作镇定,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什么,身体有点不舒服。”

婳楼凭南焦急道:“是不是昨晚受凉了?赶紧回去吃点药。”

返星少年连忙摇头:“没事,不事,不严重。”

然而,返星少年没想到的是,更糟糕的情况还在后面等着他。

当他们转向下游方向回去时,突然撞见一群野人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神情诡秘。这些人一发现诗人一家和少年走近,立即停止了交谈,但很快又按照礼节向他们问好。

奇怪的是,所有野人的眼神中都带着难以捉摸的深意,特别是看向少年时,那种审视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恍惚间觉得整片森林里的野人都变成了对他虎视眈眈的敌人。一年时间的逃亡生涯,让少年本能地就想到出事了。

果然。

一个身形瘦削的野人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凑近幽林山夫妇耳语道:“刚才王宫那边可热闹了,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人类军警,个个长矛大刀的。我们躲在暗处观察了好久,才打听到他们是在追查一个少年的下落。”他说到这里,眼神不自觉地瞟向站在不远处的返星少年,和其他几个野人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目光。“据说那是个从外星来的少年,可能是一名入侵蓝星的危险分子。”野人说完,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此时的返星少年内心翻江倒海,焦虑和恐惧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他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夺眶而出。这个可怜的少年刚刚才在幽林山夫妇家中体会到人间最珍贵的温暖——那是一个充满诗意的夜晚和阳光明媚的上午,除了云上国悬崖绝壁缝隙中老奶奶带给他的家的温暖,他这是第二次感受到了家的温馨。可转眼间,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就要被残酷的现实击碎,他又要独自面对蓝星人类的无情追捕,遭受各方袭来的疾风暴雨。最可悲的是,他连放声痛哭的权利都没有,只能将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憋在心里,任由它们在胸腔里翻腾。

那个野人见幽林山夫妇面露疑惑,又继续解释道:“后来那些军警听说这里没有他们要找的少年,这里少年是幽林老师家的弟弟,这才暂时离开了。不过他们临走时还特意警告所有智人,”野人说到这里,刻意压得更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说那个外星少年不仅是全人类的公敌,更是整个蓝星所有智慧生命的共同敌人。”野人说到这儿,顿了顿,“他们要求大家一旦发现可疑情况必须立即上报,追捕恶魔,人人有责。还说……还说谁要是能抓住那个外星少年,就是为蓝星立了大功。”

返星少年听到这番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不仅为自己的性命安危感到恐惧,更担心自己会给善良的诗人一家带来灭顶之灾。理智告诉他必须立刻逃离,可情感却让他难以割舍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情。他焦急地在心里盘算着:如果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突然逃跑,肯定会吓坏这一家人,说不定还会引起更大的怀疑。可是继续留在这里,每分每秒都在增加他们被牵连的危险。少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内心的煎熬几乎马上就要将他撕裂。

幽林山夫妇听完野人的叙述后,并未用怀疑的目光审视返星少年。经过前两次接触相处,尤其是昨天今天,这对善良的夫妇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彬彬有礼、拘谨腼腆的少年,与传闻中那个凶残可怕的外星入侵者联系在一起。在他们眼中,这个少年只是一个迷路的异乡人,需要帮助的可怜孩子,而昨天他的义举,更是一个勇敢的孩子,一个超级大英雄。试想,如此瘦弱的一个孩子,仅手持一根细长的木棍,谁敢像他一样在数百强壮的野人面前挺身而出,保护诗人的妻子和女儿?

然而少年自己却完全无法保持镇定。当他们一行人经过戒备森严的王宫时,面对全副武装的巢哨和目光如炬的守卫,少年内心的恐惧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冷汗浸透了内衫。幸好早春的凉意还很浓,厚重的衣物将他的战栗遮掩得严严实实,才没有太明显地引起周围野人的注意。少年只能暗自庆幸这寒冷的天气成了他最好的掩护,让他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内心的惶恐。

返星少年不知道怎么告别这一家人,怎么逃离这个地方。他心里清楚,一旦离开这里,很可能自己在蓝星上再也找不到如此温暖的避风港。可眼下形势危急,继续留下只会害了这一家人。他悄悄放慢脚步,想趁野人稍不注意时悄然溜走,但这显然不可能,只是他被黄金巨蟒吞食过后,智商严重受损,即使有所恢复,可考虑起问题来就像刚学下象棋的人,只会简单地想到一着棋,常常都只会直来直去,走一步看一步。

此时,返星少年只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像有千斤重,挪动得极其艰难,他感觉所有野人都发现了他的异常。这么明显的反应,其实何止是一直紧盯着他的野人们感觉不对劲,幽林山似乎也察觉到他的异样,他关切地等着,等他走近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问道:“孩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这一问让少年更加慌乱,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几名野人士兵正朝这边走来,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视。返星少年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试图躲避那些审视的目光。婳楼凭南温柔地拉着他站到自己身后,用身体为他挡住那些探寻的眼神。这份突如其来的保护让少年既感动又愧疚,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了,绝不能害了这一家人。

诗人幽林山突然轻声对妻子说了句什么,然后转向少年,神色异常认真:“孩子,不管你是什么人,来自哪里,我们都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们,我们会尽一切能力帮助你,就像你勇敢地帮助我们一样。”

诗人幽林山这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少年紧闭的心门。他望着这对善良的夫妇,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此时,已不需说话,少年在感动中本能地一点头,等于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个来自外星的少年。这在过去,是不敢想象的事。

在这个令人屏息的时刻,诗人幽林山和他的妻子婳楼凭南终于彻底明白,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极有可能就是那个令整个蓝星都为之震动的存在——那个被全人类、神龙族裔乃至所有拥有智慧的兽类生命共同通缉追捕的外星入侵者。这个认知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划破了他们平静生活的表象。

诗人幽林山保持着惊人的镇定,他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在众多野人的簇拥下,他携家人带着这位返星少年从容地穿过羊峒智人部落王国王宫地界。面对巢哨和守卫询问的目光,他神态自若地带着两个孩子与他们打招呼,并很随意的样子说道:“这是我远道而来的弟弟,特意来看望我们。我们带他欣赏了这里的美景,参观了我们蜜蜂养殖的情况。看到部落王国各位对我们一家如此友善,他也就放心了。再过几日就要返程了,毕竟现在天气尚未酷热,学校很快就要召集学生返校上课。只有在极端恶劣的天气条件下,才会允许学生留在家中,由老师上门布置和检查作业。”

巢哨、守卫以及周围的野人们都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纷纷表示理解。

他们继续前行约一两公里,终于抵达了诗人幽林山一家居住的区域。此时,幽林山敏锐地察觉到少年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但他依然保持着若无其事的神态。他不动声色地安排少年与自己的妻儿一同登上竹筏,然后转身对岸上数百名野人说道:“今天我们一家的劳作已经告一段落,现在我要带弟弟好好欣赏这湖光山色。他说这里的景色实在太美了,临行前的几天想要尽情领略一番。”

这时,终于有野人打破了沉默:“欢迎以后常来做客啊!”

很快,更多的野人纷纷附和:“是啊,欢迎以后常来我们羊峒智人部落王国游玩!”

在此起彼伏的声中,竹筏正要缓缓驶离岸边,野人少女阿珠突然出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那独特的身影甜美的笑容格外引人注目。她灵活地穿过拥挤的人群,一边往前挤一边高高举起手中的东西挥舞着。待她走近,幽林山才看清她手中捧着的是两颗硕大饱满的肉树果,果皮泛着诱人的光泽。“这果子放了一个冬天了,送给你们家炒肉吃。”阿珠的声音清脆悦耳,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诗人幽林山一家见状,连忙上前致谢。幽林山和他的妻子、孩子们都深深地向阿珠鞠躬,脸上写满了感激之情。

“真是太感谢你了,阿珠。”幽林山的妻子温柔地说道,孩子们也在一旁开心地拍手。

野人少女阿珠爽朗地笑道:“不用这么客气!这些肉果树本来就是你们人类特意来为我们种下的,品种多得数不清,什么口味的都有。以后我随时可以换着不同的口味给你们送来。”她说话时眼睛闪闪发亮,充满了热情,好像完全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不愉快。只是她那个昨天光天化日之抢劫诗人裸体妻子的男友现在不知身在何处,是不是在反省后悔。

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研突破莫过于肉树果的诞生,这项划时代的发明彻底改变了生命之间的相处模式,为了完善这一伟大工程,蓝星人类持续了几万年将其当作第一使命,一直将全蓝星最顶尖最卓越最伟大的科学家接力加入其中,代代迭代升级,日臻完美。肉树果是一种通过生物工程技术培育出的特殊植物,它能够结出富含蛋白质和营养的果实,其口感和营养价值与各种真实肉类无异。这项技术的出现,不仅使得人类终于摆脱了必须通过捕杀其他生命来获取食物的生存方式,也让无数凶狠的野兽改变了狩猎其他动物的生存方式,毕竟摘一个原地不动的果子比追捕一个拼命奔跑的猎物容易多了。人类在一切可能的地方都种植了肉果树,如果不是因为干旱大量肉果树死亡,蓝星早已基本实现了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和谐共处。动物不再需要为人类的生存而牺牲,力量薄弱或食草动物也不再需要为凶悍的肉食动物付出生命,整个生态系统也因此变得更加平衡与可持续。肉树果不仅解决了食物来源的伦理问题,更为人类文明的发展开辟了一条最伟大的道路,让科技真正服务于生命的尊严与价值,尽显人性光辉。

诗人幽林山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过沉甸甸的肉树果,一边关切地说:“冬天食物本来就少,珠珠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国王和大家已经送了我们很多吃的了,我们那个大树巢有一半都堆满了食物,足够吃上一两个月了。”

阿珠摇摇头,认真地说:“别这么客气,我送来的也不全是我家的,这也是大家的一份心意。他们经常托我转送给你们呢。其实啊,他们都可以直接送来的。”说到这里,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诗人幽林山显然已经被深深感动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微微发红:“你们……你们真好!”他努力控制着激动的情绪,声音里满是真挚的情感。

随后,幽林山转身撑起竹筏,熟练地将它驶离岸边。竹筏缓缓地向湖中央那两棵相依相偎的水柳和水杉树靠近,在平静的湖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水痕。阳光洒在湖面上,映照出粼粼波光,为这个温馨的场景增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将竹筏稳稳地系在水杉水柳两棵粗壮的树干之间后,幽林山示意妻子婳楼凭南与自己一同将双胞胎女儿带上树巢。他转身对坐在竹筏上的返星少年温声说道:“孩子,你且在此稍候。”说完,两果珍贵的肉树果依然安放在竹筏之上。

诗人幽林山亲自带着大女儿幽林漫步攀爬水杉树上挂着的藤条竹节云梯,而让妻子婳楼凭南领着小女儿婳楼听虫登上水柳树的云梯。待全家人都安全抵达高空的树巢后,诗人又小心翼翼地将大女儿通过两个树巢之间那座精巧的短木桥,护送到了水柳树上的小巢居,好让妻子能同时照看两个女儿。

安顿好孩子们,幽林山返回水杉树上的大巢居,开始在堆满食物和生活用品的树巢一边仔细挑选。他将三罐琥珀色的蜂蜜、各种精品美食,以及一套自己还很新的外衣、一套保暖的毛衣和一双结实的鞋子,分别装入两个厚实的布袋中。

就在这时,他的妻子婳楼凭南从水柳树巢扶着短桥的藤蔓护栏,弯着腰缓缓走来。两个女儿本想跟随,却被母亲轻声劝阻。

坐在水杉树上的巢穴中,看着丈夫认真整理行装的身影,婳楼凭南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离愁,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滑落。她低声啜泣道:“若是能多几日时光,我定要为他织两件合身的毛衣。”说话间,泪水顺着她姣好的面容滴落,在那件精美的冬裙上晕开点点深色。

诗人幽林山突然开口,声音温和而坚定:“莫要太过伤怀。缘分之事难以预料,就像天水河畔的匆匆一别,谁曾想数月之后,我们竟会在这般遥远之地重逢,他还救了我们全家。”

婳楼凭南默默颔首,目光流连在丈夫挑选的物品上。

幽林山继续说道:“我们诚心祝福这孩子,他必定会吉星高照,洪福齐天!”

妻子轻声应和,拭去泪水,突然起身从角落堆放的衣物中找出一条自己为丈夫编织的羊毛围巾,轻轻塞入其中一个布袋内。

幽林山见状说道:“很想再多他备一些东西,可物品太多,他一个少年也携带不便,有时反而会成为旅途的负担。所以古人常说要轻装简行。”

婳楼凭南柔声回应:“我明白的。”她的目光中满是不舍,却又带着理解的温柔。

收拾停当,诗人幽林山整理好衣襟,转身对妻子婳楼凭南柔声说道:“你和孩子们就在家里安心等着,我这就去送他上路。”

话音未落,婳楼凭南的身子突然向前一倾,作势要跟上来。

幽林山见状急忙伸手阻拦,语气坚定地说:“你可不能跟着去,你若执意要去,两个孩子肯定也要闹着同往。况且这下去容易,待会儿回来时,我一个人可拉不动你们这么多人。”

说着,他用温柔而坚定的目光示意妻子回到水柳树上的小巢穴中,那里两个年幼的女儿正趴在巢边,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张望着父母和下方少年及两岸野人的动静。

待妻子小心翼翼地弯腰走过那架悬在高空中的短桥,安全回到水柳树上的小巢穴与两个女儿在一起后,诗人幽林山这才将两个早已系在一起的布袋稳稳地挂在自己脖颈上。他深吸一口气,在两岸无数野人灼热的目光注视下,开始沿着水杉树上那架摇摇晃晃的云梯缓缓向下攀爬。

当诗人幽林山的双脚刚刚踏上竹筏的瞬间,岸上突然传来野人少女阿珠清脆的疑问声:“咦?不是说弟弟要过几天才走吗?怎么现在就要出发啦?”

幽林山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含糊其词地回应道:“他倒不一定现在就走,我只是先带他到下游去看看风景,看看情况。”

就在这时,树巢上突然传来两个女儿此起彼伏的哭闹声,她们吵着非要下来不可。

诗人妻子婳楼凭南怎么哄劝都无济于事,只得无奈地带着两个女儿往水柳树上的云梯爬去,同时朝下方喊道:“山,你快来接一下孩子。”

幽林山正要转身去接,却听见两个小女童异口同声地嚷道:“我们要哥哥来接!哥哥来接我们嘛!”

一直静立一旁的返星少年闻言立即转身,快步走向云梯。

当两个小女孩终于下到竹筏上后,立刻一左一右紧紧攥住少年的手不放。

虽然小女孩们对少年的称呼让两岸的野人们心生疑惑,但看着她们对少年如此亲昵依赖的模样,又都释然了。他们暗自思忖:这必定是多年共同生活才能培养出的深厚感情,看来确实是一家人无疑,所以那个少年怎么可能是传言中的刚刚来到蓝星一年的外星人呢?

诗人幽林山强作镇定地扬起笑脸,与阿珠等一众野人挥手致意,随后稳稳地撑起竹筏,缓缓驶离那两棵如家般温暖的大树,顺着平静的溪流向下游漂去。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两岸竟聚集着的数不清的野人并没有离去,也没有停下,他们或奔跑或跳跃,一路跟随着竹筏前行,场面蔚为壮观。

这突如其来的阵仗让幽林山夫妇和返星少年都绷紧了神经,手心不自觉地沁出了冷汗。

幽林山努力保持着平静的语气,朝两岸喊道:“诸位乡亲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你们不必如此相随,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要紧。”

然而话音未落,两岸的野人们便异口同声地回应:“我们闲来无事,正好陪你们玩耍解闷呢。”

这整齐划一的回答让幽林山心头一紧,却又无计可施,只得任由这群热情的野人继续相伴而行。

说来也巧,这些看似带来不少麻烦的野人竟在关键时刻派上了大用场。每当竹筏行至水浅处时,眼看就要搁浅,幽林山和少年正准备脱鞋下水推筏,一群群野人总是蜂拥而至。他们默契地围住竹筏,数十双有力的手臂同时发力,竟将乘坐着大小五个人的整只竹筏稳稳托起,轻松越过浅滩,继续在深水区平稳前行。这意外的帮助让幽林山既惊讶又感激,紧绷的心弦也稍稍放松了些许。

一两个时辰的光景悄然流逝,竹筏顺着蜿蜒的溪谷缓缓向下游漂去,不知不觉间竟已行进了约莫一二十公里的路程。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即便已经远离了出发地如此之远,那些执着的野人依然紧追不舍,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然而此刻,竹筏已然抵达了那闻名遐迩的梯状五彩池群,前方水道被层层叠叠的钙化池所阻隔,竹筏再也无法继续前行,这场水上之旅只能在此画上句点。

面对这般进退维谷的处境,诗人幽林山心中暗自焦急,却又不愿在野人面前显露分毫。他灵机一动,决定先佯装要带少年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只见他轻轻牵起少年的手,走下竹筏,缓步池边,指着眼前如梦似幻的池群娓娓道来:“眼前这片令人叹为观止的池子群,世人皆称之为五彩池。你且细看,这些池水呈现出何等绚丽的色彩啊!以明黄、湛蓝、雪白、翠绿为基调,各种色泽相互交融、彼此浸染,宛如上天打翻的调色盘。这般奇景的成因,乃是池水中富含大量碳酸钙所致。这些碳酸钙在漫长的沉积过程中,与各类有机物和无机物结合,形成了千姿百态的钙化体。当日光照射其上,经过层层折射与变幻,便造就了眼前这般瑰丽多姿、流光溢彩的绝美景象。”

就在诗人讲解之际,不远处两位天真烂漫的女童在母亲的陪伴下,正欢快地撩拨着五彩池中的清水嬉戏。在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之中,大小三位佳人临水而立,衣袂飘飘,恍若从仙境中走来的仙子,为这方天地更添几分超凡脱俗的韵味。

诗人幽林山一边讲解,一边暗中观察周围的环境和野人们的动向。他深知,此刻不能表现出丝毫慌乱,否则只会让局势更加难以控制。他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低声说道:“我们虽被阻于此,但这五彩池群也并非绝路。你看那池水清澈见底,仿佛能洗净世间一切尘埃。或许,这正是上天赐予我们的转机。”

少年抬头望向诗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并未多问。而此时,野人们似乎也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他们停下脚步,三五成群地站在五彩池边,低声交谈着,也给这一方风景带来别样壮观的景象。

眼见实在无法摆脱这群热情过度的野人让少年偷偷离去,诗人幽林山内心挣扎许久,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对围拢在四周的野人们说道:“真是没想到今日竟会随波逐流漂到这么远的地方。方才听弟弟说,从这里返回去,路程反倒比来时近了约莫一二十里,所以决定就此返程。我就在这里送他启程,诸位也请回吧。”

说罢,诗人幽林山弯下腰,将竹筏上那两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小心翼翼地挂在脖颈上,又伸出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住少年的一只手,少年另一只手紧攥木杖,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摇晃的竹筏,踏上了岸边那条蜿蜒曲折的山间小径,朝着下游方向缓步前行。

谁知两个年幼的女儿见状立即号啕大哭,拼命挣扎着要跟上去。诗人妻子婳楼凭南左右为难,最终只得一手牵着一个哭闹不休的小丫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丈夫与少年身后。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群野人竟也纷纷跟了上来,丝毫没有要离开或停下的意思。

野人少女阿珠从人群中轻盈地跃出,不由分说地从诗人幽林山脖颈上取下那两个沉甸甸的布袋,轻松地拎在自己有力的手中,语气坚定地说:“让我一起送他一程吧。”

其余野人见状也都默默跟上,形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送行队伍。

就这样又沿着溪流向下游走了约莫一公里路,诗人幽林山见实在无法摆脱野人们真挚的送别之情,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与少年多说什么体己话,只得从阿珠手中接过那两个布袋,重新挂在少年略显单薄的脖颈上,声音哽咽地嘱咐道:“路上千万要小心,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去。”

此时,诗人妻子婳楼凭南早已泪流满面,不停地挥动着颤抖的手臂。两个年幼的女儿更是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声“哥哥”的呼唤在幽静的山谷中回荡,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簌簌落下。

返星少年也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可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能沉默着向放蜂诗人一家深深鞠躬告别,后来想起什么,也挥手向热情的野人们告别。

当两个小女孩挣脱母亲的手冲到返星少年面前时,背着行囊、挂着两个大布袋的少年突然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力气,竟同时将两个哭成泪人的小丫头抱了起来,在她们沾满泪水的小脸蛋上各亲了一下,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她们放回地面。

两个女童幽林漫步和婳楼听虫抽噎着反复哭喊:“哥哥一定要再来看我们!哥哥一定要再来看我们啊!”

返星少年泪眼蒙眬,只能不停地点头回应。

这时,站在一旁的阿珠和许多野人也都不约而同地流下了感动的泪水,整个送别的场景既温馨又令人心碎。

返星少年那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在苍茫天地间显得格外渺小孤寂,就像一只失去同伴的孤雁,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独自前行。

诗人幽林山凝望着少年远去的方向,忽然瞥见几个野人正悄悄尾随其后,连忙高声喝止:“诸位且留步,不劳再远送!这孩子再走不过几个时辰就能到达官道,那里车马往来频繁,他自可搭乘驴车马车继续赶路。”

那几个野人闻言立即止步,恭敬地站在原地。

诗人幽林山仍不放心,又仔细环视四周,确认再无野人暗中跟随,这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

他转身牵起一个孩子的小手,妻子也牵着另一个孩子,一家四口开始踏上归途。数百名野人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们,形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诗人仍不时回头张望,直到完全确定没有野人偷偷溜去追赶少年,这才放下心来,与野人们有说有笑地继续前行。

不多时,他们回到了五彩池畔停泊竹筏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淳朴的野人再次展现出令人感动的善意。

诗人幽林山原本正发愁要如何拖着载有妻女的竹筏逆流而上二十余里,这对他来说简直是难以完成的重任。然而野人们却争先恐后地涌上前来,一个接一个主动请缨要帮忙拉纤。他们力大无穷,轮流推拉着竹筏在清澈的溪流中前行,诗人甚至自己都无需下筏,就这样与妻女一起坐着,被野人们簇拥着向上游进发。

在这如诗如画的仙境中,人类与智人和谐共处的温馨场景,谱写了一曲最动人的生命乐章。野人们粗犷有力的号子声与潺潺流水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在诉说着两个种族之间最纯粹的情谊。

竹筏轻盈地划过层层碧波,两岸奇花异草随风摇曳,这温馨的一幕将成为诗人心中永恒的回忆,也将让他的诗作真正绽放无穷的人性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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