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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那位匆匆忙忙逃离岷山的返星少年,这次竟出人意料地在极短时间内就寻得了一处新的栖身之所。就在他踏上逃亡之路的第二天黄昏时分,历经一路向北又折向东的艰难跋涉后,他的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处与尘世完全隔绝的人间仙境——那便是羊峒智人部落王国。这片神秘而美丽的土地,历经三百万年的沧海桑田后,将会演变成后世闻名遐迩的九寨沟黄龙风景区,以彩池、雪山、峡谷、森林“四绝”着称于世。

少年驻足凝望,只见群山环抱中的羊峒智人部落王国,冰雪初融,万物复苏,碧水如玉,彩林似锦,恍若置身于天外仙境,呈现出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与先前逃亡时的紧张惶恐形成了鲜明对比。

初春的山间,积雪在暖阳的照耀下渐渐消融,化作涓涓细流,滋润着这片神奇的土地。五彩池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粼粼波光,池水清澈见底,呈现出梦幻般的蓝绿色调,宛如一块镶嵌在山间的翡翠。远处的雪山依旧巍峨耸立,与近处新绿的树木形成鲜明对比,构成一幅绝美的山水画卷。溪谷两旁,嫩绿的小草悄悄探出头来,野花也开始零星绽放,为这片静谧的天地增添了几分灵动与活力。偶尔可见几只早归的候鸟掠过水面,留下串串涟漪,更显得宁静而富有诗意。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芬芳,让人真切感受到大自然最本真的大美以及生命的律动。

然而,此地如梦似幻的美景,此刻对返星少年而言并不重要。真正打动他的,是一项重要发现,这对他意义重大。

他居然在这个野人生活的王国里,通过采集早春花粉的蜜蜂发现了那家在天水甸下通天河(即三百万年后的属都岗河)放蜂的一家人——诗人幽林山,即放蜂人,妻子婳楼凭南,双胞胎大女儿幽林漫步,双胞胎小女儿婳楼听虫。

当然,他暂时还没有让他们一家发现自己。

他曾经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复浮现归还这一家人赠送的睡袋的念头。然而,整整一个冬季的亡命生涯,让那原本温暖的睡袋在风霜雨雪的侵蚀下早已磨损不堪,布料变得单薄脆弱,拉链也失去了原有的功能。如今即便想要物归原主,这样一件破旧不堪的物品也已经失去了归还的意义和价值。

原本,返星少年刚刚逃命到这片陌生地域乍一看见成群结队出现的巨大野人时,内心充满了恐惧与不安。他瑟缩在树丛中,暗自揣测这些野人会不会像传说中的食人族一样凶残。然而当他突然发现了这一家人与野人们和谐自然地相处,看到他们互相交换食物、友好交谈的场景后,他心中的顾虑便如冰雪般渐渐消融了。他想到了一个多月来,自己在岷山上与黑白杀竹熊相亲相爱生活的情景。

是啊,野人比人类好啊,不用担心他们怀疑自己是外星人啊!

返星少年万万没有想到,在距离天水甸如此遥远的地方,命运竟会安排他再次遇见这一家人。那位才华横溢的养蜂男人依旧神采奕奕,他的妻子还是那般仙女般美丽动人,而那两个双胞胎女儿也依然像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娃娃一样可爱。不用多想,他们一定是循着早春绽放的鲜花来到此处的。因为这里不仅有冰雪融化后形成的丰沛水源,周边群山环绕的自然环境中更是山花烂漫、生机盎然。

作为放蜂人,每到春天来临之际,他们就会离开过冬的栖息地,追随着花开的足迹迁徙。他们在广袤的大地上随着花期不断移动:哪里的花朵绽放了,就把勤劳的蜜蜂带到哪里去采蜜。这样的过程真的就像一首庞大的交响诗。

然而这一切美好的景象都不是最重要的,最令人惊叹的是,放蜂人一家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居住在简易的帐篷里,而是选择在两棵相邻的参天水杉与水柳树上搭建了两个大小不一别具一格的高空巢居,很明显,水杉树上的大巢居是夫妻俩的,水柳树上的小巢居是一对双胞胎女儿的。这一独特的居住方式瞬间唤醒了少年不远的记忆,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在神龙帝国云梦大峡谷时,那段躲藏在万年古木树洞中的难忘时光。

只见这一家人通过精巧的云梯从树上缓缓而下,然后乘坐手工打造的独木舟轻盈地划过水面通往岸边。整个场景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简直就像是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悠然生活在与世隔绝的仙境之中。他们那么超凡脱俗,不仅让看到的人类羡慕,就是野人们和他们在一起时,看他们的眼神,也充满了羡慕,他们也许很想有一天,也能做这样的人类吧。

返星少年内心怀抱着一个强烈的渴望,他梦想着在某片幽深的水域中找到一棵参天大树。这棵树不仅要足够高大粗壮,更要生长在一片错综复杂的树群之中。他幻想着能像那家放蜂人一样,在这棵大树的枝干间搭建一个属于自己的高空巢居。这样的鸟居式睡眠方式,不仅能让他远离地面上那些危险的毒蛇猛兽,更重要的是可以完全隔绝自己的人类气息,真正融入这片原始的自然之中。

不过,少年心中构想的树屋与放蜂人一家的巢居有着明显的区别。放蜂人搭建的巢居是那么张扬醒目,远远就能看见,而少年想要的则是一个完全隐蔽的栖身之所。他理想中的巢居要足够隐秘,最好任何人都无法发现,只要能容纳他一个人安身就足够了。因此,这个巢居必须搭建在水域中央那些高大茂密的树群之中,要选择那些枝繁叶茂的树木,让巢居巧妙地隐藏在层层叠叠的枝叶之间。这样,即便有人远远地隔着水面眺望,也根本看不清树丛中隐藏着什么。

少年还进一步设想,为了保持绝对的隐蔽性,他甚至不需要像放蜂人那样准备一只独木舟。一方面他手头没有任何工具,根本不可能制作出像样的独木舟;另一方面,他注意到放蜂人使用的那只独木舟看起来已经相当老旧,显然不是近期才制作的。少年猜测那可能是放蜂人很多年前就准备好的,每次来这片水域时就派上用场,平时则交给当地的野人保管。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野人们会对放蜂人一家如此友善——毕竟很多工具和物品,以野人们现有的技术水平还无法制造出来。

此时,他不禁想起在云上国铜仁大峡谷目睹的“独竹漂”奇景——只需脚踏一根楠竹,便能如履平地般在水面上漂行。如此一来,无论是返回巢居,还是上岸寻觅食物,一根楠竹远比独木舟更易于藏匿。关键在于,这门绝技究竟该如何掌握,这才是最为要紧的。

在如诗如画的仙境湖畔,一群身着兽皮、头戴花环的野人们,如同诗人那位痴情的妻子一般,用充满仰慕与虔诚的目光凝视着放蜂诗人。他们粗糙的面容上洋溢着孩童般纯真的崇拜,仿佛眼前这位放蜂吟游诗人就是上天派来的使者。

此时,清晨刚过的温暖阳光中,放蜂诗人幽林山停下吹奏的竹笛,轻轻抚摸着身旁的蜂箱,目光悠远地追随着远飞的蜜蜂,望向湖面泛起的粼粼波光,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清晨,我记得我为凭南创作的第一首诗,就是我那首感触至深的《心告诉我》。当时山间的野花刚刚绽放,蜜蜂在花丛间忙碌穿梭,就像此刻一样……”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整个山林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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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告诉我

它最想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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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告诉我

它为谁痛

心告诉我

它为谁忧

心告诉我

它为谁喜悦

心告诉我

它为谁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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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用种种状态告诉我

它最爱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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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蜂诗人幽林山在黄龙仙境般的山谷中,以梦幻般的语调完成了他的诗朗诵。他那如清泉般流淌的诗句在山谷间回荡,仿佛给这片神奇的土地注入了新的灵魂。可能已经听过无数遍的妻子婳楼凭南,此刻依然被深深打动,她每次都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丈夫,这次也不例外,并且与那些淳朴的野人们一起,发自内心地鼓掌欢呼。

声音在山谷中连绵起伏,惊飞了晨空里的鸟儿。

诗人幽林山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他深情地凝视着妻子仙女般纯净的脸庞,在那如月光般皎洁的面颊上轻轻印下一吻。

这个充满爱意的举动让在场的野人们更加激动,他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声音在七彩池水上空久久回荡。

突然,一个粗犷的声音从野人群中传来:“舌吻!舌吻!舌吻!”

这声呼喊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很快,更多的野人加入进来,他们拍着手,跺着脚,整齐划一地高喊着:“舌吻!舌吻!舌吻!”

这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呼喊声在黄龙迷人的七彩水面上荡漾开去,与池水中变幻的色彩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而热烈的画面。

在这个充满原始本真气息的时刻,野人部落王国的少女阿珠与大家一样,正专注地参与着听诗品情。她的心上人阿勥,一个健壮的年轻野人猎手,趁着众人不注意的间隙,悄悄靠近了她。在春光烂漫的光影中,阿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阿珠柔软的嘴唇上快速留下了一个甜蜜的轻吻。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阿珠先是一愣,随即娇嗔地翻了个白眼,用充满爱意却又带着几分羞涩的眼神瞪了调皮的男友一眼。

这充满青春气息的一幕,引得周围围观的野人们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就好像他们在和人类的爱侣比赛一样。

欢快的笑声在晴空中回荡片刻后,野人们又很快恢复了肃穆的气氛。大家都默契地安静下来,屏息凝神,静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神圣时刻。

在这静谧的清早时分,诗人幽林山深情凝视着妻子婳楼凭南那张因羞涩而泛着红晕的脸庞,他仿佛回到最初爱上妻子的日子,在朝阳的光辉中轻轻揽住妻子后脑,两张脸缓缓靠近。当他们的唇瓣终于相触时,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

婳楼凭南微微颤抖的睫毛下,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眸轻轻阖上,任由丈夫温柔地探索。渐渐地,两人的舌尖在湿润的口腔中缠绵交织,时而轻柔地触碰,时而热烈地缠绕,每一次交缠都传递着两颗心难以言表的爱意。

这对已有一双宝贝女儿的恩爱夫妻,此时就像他们刚刚坠入爱河时一样,女人面红耳赤,男人心跳加速。这深情的一吻不仅饱含着夫妻间最私密的柔情蜜意的公开化,更将两颗相爱的心紧紧相连,在早春阳光中谱写着最动人的浪漫诗篇。

激动万分的野人们看得如痴如醉,几乎陷入了疯狂的状态,他们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不要停!不要停!……”

那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在山谷间回荡不息,仿佛传到了远处的雪山。

野人少女阿珠的男朋友阿勥,忍不住好几次摸了摸阿珠的屁股蛋儿,阿珠笑着打了他的手好几次,引得一阵大笑。

这时,一个野女人佯装附耳声音却并不小地对阿珠说道:“你干嘛打他手呀,你就让他摸呗!”

附近的野人都听见了,阿珠男朋友阿勥也听见了。

阿珠鼓了那个年轻野女人一眼:“我看是你阿紫想给阿勥摸吧!”

谁知那个野女人却道:“这可是你阿珠自己说的啊,那我就真的让阿勥摸了,你别又生气!”

众野女人发出欢快的复杂的笑声,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表面是开玩笑实则真有几分动情野女人阿紫。

只见野女人阿紫此时神情恍惚,目光发饧,眼睛半睁半闭。她是真的被放蜂男人的诗句和他们夫妇间的舌吻撩拨出生理感觉来了,可见阿珠和众野女人直视着她,她羞得慌忙跑开了。

再美好的事情也终有疲惫之时,经过漫长而深情的拥吻后,放蜂人诗人幽林山似乎终于支撑不住了。为了巧妙地化解这份甜蜜的尴尬,又或许他本就别有用心,他故意借机转移话题,用略带喘息的声音说道:“我还要保留些力气,为你们朗诵其他的诗作呢。”

有野人还想看他们继续热吻,不想他们停下,就说:“朗诵诗歌还需要力气吗?”

诗人幽林山道:“谁说不需要力气了?热吻、朗诵诗歌,都需要力气。”

野人少女阿珠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俏皮地回应道:“也行吧,用诗作暂时休息一下也可以,只是过会要再继续亲吻!”

她的话语立刻引起了其他野人的共鸣,于是,这群率真的野人们又开始在阿珠男朋友阿勥的带领下整齐划一地拍手,那富有节奏感的掌声如同林间欢快的鼓点。

阿勥站在野人群中用力地鼓掌,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但眼神却不自觉地往远处飘去。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偷偷瞥见了那个跑到远处的野女人阿紫。就在这一瞬间,阿紫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都慌乱地别开了脸。阿勥感觉胸口一阵发紧,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膛;而远处的阿紫也下意识地按住胸口,感受着胸腔里那异常活跃的跳动。

这微妙的一幕,恰好被站在阿勥一旁的少女阿珠尽收眼底。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先是疑惑地望向阿勥,接着又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了远处的阿紫。阿珠的嘴角立刻浮现出一丝冷笑,毫不掩饰地对着阿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阿紫被这充满敌意的目光刺得浑身不自在,立即扭过头去,连余光都不敢再往这边瞟。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心思,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和敏锐的第六感,往往比任何言语都来得准确而强烈。阿珠看着阿紫仓皇躲避的样子,心里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诗人幽林山深吸一口气,神情渐渐变得深邃而忧郁,他缓缓说道:“那时,我与凭南相爱后面临一个问题,我们是来自两个相隔千里的国度。日复一日的相思之苦,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患得患失,就像一把双刃剑,与爱情的烈焰一起日夜煎熬着我的心灵。我时常恐惧,如此美好的感情,会不会在某个清晨醒来时,就化作了虚无缥缈的泡影,成为一场转瞬即逝的梦境。因此,我总是精心规划放蜂路线,优先追逐凭南所在国家的花期。在一次匆匆相见又不得不分离之后,在百感交集中,我写下了这首《刹那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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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为了等水

从不改变位置

水,为了爱山

到大海又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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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为水守住天上的云

水,为山去看大千世界,

坚守与前行,

只为初心不变,

每次相拥的时刻虽然短暂,

却刹那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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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们深深沉醉于放蜂诗人幽林山的诗作之中,那些饱含深情的文字让他们感受到了人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诗行间流淌的“诗与远方”意境,以及“人类诗意地栖居在蓝星上”的哲思,都让这些淳朴的野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每当这样的诗意时刻来临,总会点燃诗人幽林山和他美丽妻子婳楼凭南内心深处的激情。所以这天清晨,他们明明才刚刚离开湖巢踏足岸山,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匆匆登上独木舟,向着溪湖中央那两棵相依相偎的水杉和水柳划去,那里有他们精心搭建的树巢爱窝。

岸边的野人们望着他们急切离去的背影,都会意地相视而笑,知道他们心中又燃烧起了爱火,欲火焚身,需要马上灭火了。

他们于是哈哈笑着,在岸边望着溪湖中两棵大树上的巢居,不久就见那个有着大巢居的水杉树有节律地摇晃起来了,接着清冽甜美的空气传来了充满激情的哼哼声。

野人们听着都笑了,阿勥用火热的目光去看阿珠的脸,阿珠却回避着他,他看着周围的野人都看着他们在笑,他于是像那放蜂诗人一样,一把拖着阿珠就往一边跑去。

野人阿勥欲火攻心地带着野人少女阿珠刚刚来到一个偏僻处,强壮的阿勥就迫不及待地搂抱着阿珠又亲又摸,原本很配合他感觉很好的阿珠,却突然一把推开了心上人阿勥。

原来,在茂密的丛林中,野人少女阿珠正与阿勥亲密相处欲行鱼水之欢时,忽然从眼角余光中发现不远处树丛间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定睛仔细一看,那躲在灌木丛后大石旁探头探脑的,可不正是平日里就爱偷窥他们的阿紫。阿珠心中暗自思忖,不知这阿紫是尾随他们而来,还是刚才离开后恰巧先一步到了这个地方,正好撞见她和阿勥来此欲行好事。

阿勥显然也注意到了阿紫的存在,但他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又迫不及待地将注意力转回到阿珠身上,双手不安分地在阿珠身上游走。然而此时的阿珠却已性趣全无,她一反常态地抗拒起来,用力推开阿勥的手,转身就往丛林深处跑去。阿勥见状立即紧追不舍,嘴里还不停地呼唤着阿珠的名字。

令人玩味的是,阿珠逃跑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朝着阿紫藏身之处奔去。躲在暗处的阿紫起初惊慌失措,本能地想要转身逃走,但转念一想既然已经被发现,索性就大大方方地靠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

当阿珠跑到阿紫面前时,出人意料地并没有与她发生争执,只是冷冷地甩给她一个白眼。心虚的阿紫不敢直视阿珠的眼睛,可随后目光却不自觉地与紧随其后的阿勥四目相对,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竟隐隐流露出一丝暧昧的情愫,阿紫更似脉脉含情。

当阿勥经过阿紫身边时,顺手在她臀部拍了一记,这看似随意或恶作剧的动作却惹得阿紫故意发出了夸张的娇嗔声,所以待阿勥终于追上阿珠时,愤怒的阿珠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气呼呼地喊道:“去找你的阿紫吧,别来烦我了!”

阿勥却厚着脸皮对阿珠又抱又摸,又亲又啃,可阿珠就是坚持拒绝,让阿勥不能得手从愿,气得欲火攻心的阿勥呼呼喘气。

岸山上的返星少年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他听到湖心树巢上传来诗人妻子激情时的叫声,叫得那个惨,他心想这是干嘛呀?这么痛苦!一定是诗人欺负自己妻子了。少年心里很难过,心想,诗人妻子那么好,那么美,就像天仙一样,放蜂诗人不是一直对她很好吗,为什么要欺负得她嗷嗷直叫呢!

此时,湖心树巢中,春日阳光里,正紧搂着娇美妻子发射着激情的放蜂诗人一边用力,一边大声说道:“凭南,凭南,我幽林同要做这个星球上最伟大的诗人!”养蜂诗人即使在这样快乐的时刻,也仍然陶醉沉迷在自己的伟大理想中。

正因为他诗人的浪漫气质,才如此迷倒了妻子,所以每次都是鼓励他,此时,颤抖的声音更是断断续续地道:“山……山……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你……你……已经是……已经是这个星球上最伟大的诗人了,就差那些无知人认可了。”

“我不需要他们认可,有你的认可便已经足够!”诗人幽林山言未毕,又用他的身体与爱妻一起写起了诗来。

诗人妻子婳楼凭南哦哦啊啊叫着,仿佛在吟诵新的爱的诗篇。

这几日,那个总是躲躲藏藏的返星少年,终于在一番寻觅后,发现了一处理想的栖身之所。这是一处位于诗人一家上游的溪潭水域,距离诗人一家居住的树巢约有两公里远,而且比他们的位置更靠近巍峨的雪山了。清澈的溪水在这里汇聚成潭,周围环绕着郁郁葱葱的树林。少年看中了湖中央一块突出的小渚,面积约有两三丈见方,上面生长着几棵年代久远的柳树和榆树。这些古树枝干虬曲,树冠茂密,正是搭建隐蔽巢穴的绝佳地点。打算利用这些天然的优势,在树冠间巧妙地构筑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窝,既能遮风挡雨,又能避开外界的视线。于是他就开始了寻找木材的工作。

返星少年行走在山林溪涧之间,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在漫长岁月中倾倒的树木残骸。这些巨大的树干有的横卧在山坡上,有的半浸在溪水中,甚至还有些完全沉没在水底,数量之多令人咋舌。它们虽然倒下了,却形成了无比壮观迷人的景象,色彩尤其艳丽丰富,成为羊峒智人部落王国独特的风光。

然而面对这些庞然大物,少年只能望而兴叹——它们要么体积过于庞大,单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挪动分毫;要么因年代久远,木质已经腐朽不堪,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渣。少年深知,自己需要的不是这些看似壮观却毫无实用价值的巨木,而是那些被风雨自然折断、大小适中、质地依然坚实,且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就能徒手搬运的树木断枝。这样的材料才最适合他当前的处境和能力。

短短三四天的辛勤劳作之后,返星少年在小渚上的榆柳丛中精心搭建的空中巢居已初见雏形。这个由柳条捆绑编织粗树枝而成的树巢虽未完全竣工,但少年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在尚未完工的小树巢中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这一夜,他栖息在高耸入云的树巢之中,四周被茂密的枝叶温柔环抱。峡谷的夜风时而轻吟低语,时而呼啸而过,与身下和不远处潺潺的溪流声交织成一首大自然的摇篮曲。抬头仰望,浩瀚的夜空中繁星点点,皎洁的明月洒下银辉;尤其那十轮大小不一的月亮(一个大九个小)正自东向西缓缓移动,它们的光芒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树巢中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些零碎的光斑如同跳动的精灵,在少年眼前舞动变幻,编织出一幅梦幻般的画卷。此情此景令少年心驰神往,思绪随着夜风飘向远方,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奇妙的幻想和遐想,仿佛置身于一个神秘而美好的童话世界。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这样的心境了。

清晨时分,返星少年观察了一下周遭的野人情况后,拎着破旧的登山鞋,赤着脚丫,小心翼翼地蹚过清凉的溪水来到岸边,裤腿湿漉地站在湿润的河岸上,他转身回望,目光穿过碧波荡漾的潭水,落在那些掩映在榆柳枝叶间若隐若现的树巢上。这个隐蔽而温馨的小窝让他越看越欢喜,心中涌起无限的自豪与满足。

少年仔细打量着这个即将完工的杰作,发现只差几根合适的树枝就能完成顶面的支撑。想到这里,他立即穿上拎在手上破旧的登山鞋,马上行动起来。

少年沿着溪流向下游走去,希望能找到理想的材料。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身上,微风轻拂着他的脸庞。就在他专注寻找树枝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已经向下游走了一公里多。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欢快的声响,那是人类诗人吟诵的优美诗句与野人们无拘无束的笑声交织在一起的动人旋律。

那是诗人幽林山刚刚与妻子相爱不久,旷古未有的大旱灾降临了蓝星,无数曾经青翠欲滴的山川变成了荒原,他的放蜂营生也遭受了巨大打击,日常的放蜂地大多已经没有了鲜花供蜜蜂采集,他们的爱情面临重大考验,几乎即将走向终结。诗人幽林山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下写下了《沙漠绿洲·水与火的世界》,正是这首长诗,重新拯救了他们的爱情。

沙漠绿洲·水与火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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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万年了吧

我在这荒无人烟的大地上逃亡

有一万年了吧

我穿过日月星辰交相照明的千山万水

有一万年了吧

来到这丝雨不下寸草不生的沙漠

有一万年了吧

多想穿越这沙漠的海洋

到一个柳暗花明生机勃勃的彼岸啊

可我走啊走,走啊走

终于走不下去了

.

有一万年了吧

我站在原地

脚扎根进黄沙深处

长成了一棵终日只有黄沙与风暴

蓝天与白云、日月与星辰相伴的绿树

一棵万里无朋的孤独胡杨

我的生命

是多么顽强

三千年不死

既死,三千年不倒

既倒,三千年不朽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恒远,独怆然而吞声

茫茫浩宇苍穹下

只有我在风沙中泣诉那历史长河的悲壮沧桑

多少清晨与夜晚

望着迎着旭日与新月飞翔的沙漠鹰

我多想化身为一只沙漠雄鹰啊

我多想尽情地自由自在地翱翔

翱翔在那无垠的蓝天之上

或飞离这漫无边际的沙漠

到一个繁花似锦百鸟歌唱的天堂

可我的根须已扎进沙山千百尺

纵使风暴摇撼

却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只有我零星的瘦小的泪珠

偶尔滴落在干涸的黄沙中

更被风沙吹向远方

那些泪珠

滴落在黄沙中的

很快就被蒸发干了

被风沙吹向远方的

也不知最终到了哪儿

抑或半途早被风干了

.

这是什么样的日子

这是哪一年哪一月

这是春天还是秋天

这是夏季还是冬季

我只知道头一天黄昏时分

阴冷的天空突然飘起了茫茫大雪

很快,一望无际的视野

就成了沙雪交融的美景

入夜前,已是白茫茫一片的雪漠了

这是惊心动魄的大美

虽然我干涸的心灵对美的感应已然迟钝

但如此震撼的旷世之美

任尔是铁石心肠

也能将尔熔化

我激动得大半夜也没睡着

即使什么看不见了

我似乎仍在摸黑数着雪花

凌晨三四点

才顶着越来越厚的积雪睡去

可没睡上一个时辰

我却一觉醒来

觉得眼前明晃晃的

我以为是夜雪突然放光了

却突然发现是一轮月亮掉到了地上

就掉在了我的身前

仿佛我一弯腰

就能用双臂将它捧到我的胸口

就可以将我的脸贴到月亮上

我好生惊讶

不禁本能地抬头望去

只见十轮冰晶般明澈的皎月

仍悬挂在沙漠之夜高远的天穹上

映着漫天月光

仍可见月圆之夜的沙漠飞雪

我不由得轻呼一声

俯身再看时

只见地上硕大的月儿仍在

不同的只是

它在微微地晃动

我探下身去,就近细细察看

我陡然发现自己的影子也映在了地上

不是投影在沙雪上

而是倒映在月亮中

我想,我一定是又出现幻觉了

是啊,我总是出现幻觉

这么多年来

千秋万代的岁月光阴

我不都靠幻觉支撑着生活着么

可这幻觉实在太逼真

它的晃动亦如风中睡莲

不知过了多久

当然,对比万千岁月

也许不过一刹那吧

可这一刹那间,可这一刻里

却显得分秒明细

我看见这拂晓这黎明的渐变时分

我曾见过亿万次的太阳

再次从东方沙海的地平线上

婴儿心脏跳动般冉冉升起

红红的面颊

第一次显得那么温柔美好

让遍地的白雪变成了粉紫的曙红色

而那些背着阳光的雪丘一侧

则幽幽地闪着蓝光

要知道,多少的日子里

我有多么害怕太阳的出现

每当它清晨从东方升起

或是一天中的任何时候从天顶冒出来

我看到它的本能反应

也是我首要思考的

就是,什么时候

它会烘烤干我身上的所有水分

就像让这遍地积雪

几天时间就融化得无影无踪一样

就像蒸发干沙漠最后一滴雨雪

蒸发尽我最后一滴眼泪一样

啊,太阳,亿万生灵赞美的太阳

我却是多么害怕你

可我同时也知道

我像所有生命一样

又离不开你

如果没有了太阳

这个世界留给我的

就只有漫长的黑夜了

雪地上空婴儿肥脸一样颤动的旭日

显得那么吹弹得破鲜嫩欲滴

哪射透亿万里太空的光芒

突然都像最温柔的笑意

我是那么觉着

那燃烧的火苗像极了流淌的液体

我是那么觉着

这婴儿般娇嫩的太阳

更像极了一张少女羞红的脸

这么想时

我感觉视线有些迷蒙了

就好像视野里弥漫着一层雾气

是啊,应该是沙漠上遍地的积雪

在越来越暖和的空气中蒸腾起了水汽

太阳的光线越来越强烈

而阻挡它的雾气也越来越厚重

那云蒸霞蔚的景象何其壮观啊

这是多少年没有见过的景象啊

而随着红日的升高

我突然感觉地下也出现了一轮红日

就像黎明前的月亮一样

我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或者是因思致幻

可我揉揉眼睛

终于看清

远方的太阳仍在天上

身前的太阳仍在地上

不,不,不是在地上

而是在……在水里

我的天啊,太阳居然映射在水里

我的身前……居然有水

这片干涸千万年的沙漠

居然有了水

并且是一大片水

我想,难道是出现了海市蜃楼

难道从昨晚到今天,一切都是幻觉

难道是……

太长的干旱限定了我的想象力

我只看到了自己仰伏扭曲撕裂破碎的身影

倒映在一汪碧水之中

虽然我顶着积雪的样子看上去很美

可我知道积雪下的我是什么样

此时此刻,我已清楚地意识到

我的身前,出现了一个

比月牙泉还要大还要美的湖泊

原本千万年的荒漠,蓝天,枯树,红日

是多么苍凉,多么孤寂

可此情此景,却因着这一池碧水

一切,都瞬间改变了

我感觉我深扎在沙丘下的每一条根须

都在嗞嗞地汲取着水分

我感觉我枯干的身躯也开始滋润起来

我感觉我的眼里盛满了热泪

哦,那是因为感动激动啊

也是因为身体里有了水分啊

我忍不住把身子向湖水压得更低些

我向湖水中倒映出来的自己问道:

你是一棵树,还是一个人啊?

忽听得湖水里传出一个声音:你说呢?

我闻声骇然讶异了,可少顷忍不住又问:

你是一片湖,还是一个人啊?

只听得湖水里又传出一个声音:你说呢?

.

你这湖水

你这拯救生命的源泉

你从遥远到我不知道的地方

化着飞雪从天上来

而你究竟从哪里来

我已经不去想它了

只要知道你来自天上已经足够

白雪,终于融化干净了

黄沙,又完全裸露了出来

不同的是,这片沙漠

多了一片湖水

而这片湖水随着积雪的融化

更为宽广更为幽深起来

我不需要移动半步

弯腰就能畅饮这天雪之水

其实,我哪需要用嘴巴喝水

我的每一条根须,每一分每一秒

都在如饥似渴又无比幸福地畅饮着

你让我这棵干枯了数千年的朽木

重新长出了青枝绿叶

不,你让我这棵寂寞万年的胡杨树

重新变成了一个人

你让我变回了我自己

虽然,我仍然

保留着胡杨的性格与品质

.

当你从水中出现的时候

你就是神话中的美人鱼

我问:你不是来自天上吗

怎么就变成一条鱼了

你反问:你确定是一条鱼吗

是啊,我哪能确定

我不能确定啊

我问:你是一个人,一个女人吗

你又反问:你能区分女人和鱼吗

你的话,让我久久沉吟了

你说:是啊,你有多少年没见过鱼了

你有多少年没见过女人了

你哪还分得清

你哪还说得清

什么是鱼

什么是女人

是啊,我已分不清

我已说不清

我只知道我心里无比喜爱这个存在

并不仅仅是有了一个说话的伴

并不仅仅因为你的声音像夜莺一样好听

你却说:可我却知道

你是一个男人

我再次惊讶:为什么

你说:你那么不加掩饰

整个人都充满了原始的蛮荒兽性

你的欲望从你的眼睛里从你的身上

如此赤裸如此张扬到扭曲地表现了出来

这让人类一眼就能将你看穿

我回忆良久,若有所记

似乎曾经正因为如此

才导致我远离了人类

这时,你无比柔媚地微笑了

你问:你看到了我什么

我说:我只看到了你的脸

你说:那当然,因为我的身子都在水下

我说:是的。水很透明的,怎么也……

你说:距离。角度。浪花。环境光源

我嗯了一声:你能近点吗

你说:近点又怎么样?许多人近在咫尺

甚至耳鬓厮磨,也什么都没看清

我说:那怎么会,是遮蔽了吗

你摇摇头:即使像你一样

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如果不用心,不理解

又能看到什么

我若有所悟

不敢贸然出声

你说:我看到了你的孤独

我看到了你的不食人间烟火

我看到了你与外面世界的格格不入

我想了想,点点头

这时,你的声音充满了悲怜

你说:在这旷古未有的大旱之年

我听见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唤我

正是你的声音,一直在呼唤我

几万年前就一直在呼唤我

我的心有几分不忍

可我不能接受你的生活

直到你变成了一棵树

直到你衰老枯干

绝望地仰望苍穹

我听见了你最后的叹息

我理解你的不为人知

所以,在你生命早已枯萎干涸之时

我来到了你的身边

我想让你明白

世界还有着它的另一面

干旱的蓝星

也有着它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我听得呆住了

这,就是天籁之声啊

你这时问道:现在,我问你

你这几天这么长久地看着我

你看到了什么

我说:我看到了你的美

你问:什么美

我说:天使一样的美

是啊,你这个女人

就像天使一样的美啊

你微笑了:你像世人一样

仍然只看到了表面

仍然仅仅停留在最肤浅的层面

就像人类无法参透

蓝星干旱背后隐藏的秘密

我疑虑地点点头:你从水里出来

让我看到更多,更全,我也就知道了

你却说:我让你看全也仍然只是表面

我说:可我现在渴望看全你,看清你

你说:我知道啊,几万年前

你第一次见到我就这样啊

这一点,你没变

我说:我变了

你问:什么变了

我说:渴望接近你了解你

你说:你从前就没有这个念头吗

我说:有,这些年来一直在回忆

你问:回忆什么

我说:回忆究竟是在哪个地方错过了你

你说:错过一个人,与地方没有关系

我懵懂无知望着你

你说:错过一个人,只与人有关系

我似醍醐灌顶:是我没把握好

你说:你把握过吗?你知道什么叫把握吗

我想了想:我知道,我只是没有说出来

你说:那有什么用,天上云燃烧得再旺

能点着地上的森林和草地吗

我说:可我一直是想点着的啊

为了点着你这把火

我都将自己长成了一棵树

一棵枯干了的一点就着的树

你说:那有什么用,你燃烧的只是自己啊

你就是把自己烧成了灰烬又能怎样

我焦急地道:我原本是想我俩一起燃烧啊

你说:你啊,你永远都只是在想

想了几万年,幻觉都当成了真实

却把眼前的真实给忽略了

我说:我也不想这样啊

我该怎么办

你说:你说你该怎么办

你心里怎么想的,就该怎么办啊

我心跳激烈得有些影响呼吸了

我说:我想接近你,我想亲近你啊

你笑了,你说:那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还打算像从前一样一站几万年吗

我愣愣地望着你:我不想啊

我再也不愿过那样的日子了

你冷眼看着我道:是啊,是再也不能了

那样,你的生命已无法让你再站一百年

我低下头:是的,如果你这次没来

我真的可能不久于人世了

你说:雪水也救不了你吗

我说:是的,因为我的心已死

你说:那现在呢

我说:现在,我的心怦怦跳

你说:它跳什么

我说:它想靠近你,想看清你

你说:那为什么不这样

我着急地道:我靠不近啊

你突然厉声说:

你就只知道让我上岸让你看吗

你就不知道下到水里来看我吗

我彻底魔怔了一会儿,哦了一声

我说:太久太久没有挪动过一次脚

千千万万年没挪动过一下位置

我完全忘了我是一个人

是一个能够行走的人

你笑了:是啊,你仅仅把自己

当成了一棵枯干的胡杨

你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

可还好意思说,为了别人长成了一棵树

我似乎明白了你话中的哲理

迎着你母亲鼓励婴儿学步一样慈怜的目光

我试探着迈出了第一步

然后第二步

再第三步

而第三步时

我就踩进了湖水里

你向我微笑着

露出了两排雪白的贝齿

双手如柔荑嫩柳一样向我摇曳着鼓励着

我踩着湖水踏出水花

踉踉跄跄地向你走去

越走,水越深

越走,水越深

忽然,脚底沙子一让,一步踏空

我整个人猛地扑倒进了水里

我顿时一阵慌乱,像掉进水里的鸟儿

双手像翅膀一样胡乱扑打起来

我听到了你银铃般的笑声

我受到了无比的安慰与鼓励

我开始平定下慌乱的心来

我这个一直在岸上生存的生命

第一次感受到

全身被湖水包围的温柔与美好

这时,却听见你说:你也能游泳的呀

我可怜的男人啊

你不仅仅是一个陆地生物啊

更不仅仅是一棵枯干的植物

你是能奔跑能游泳的男人啊

你试着游过来吧,我等你

.

当我游向你的过程

我奇怪的是,这湖水并不冷

所以,当我停在你跟前时

第一句话就是:下雪天

怎么不是那么冷

你笑了,说:这些不合理的现象

你就不用管了,就留给科学家吧

我说:我是担心你泡在水里会冻着

你又笑了:怎么会,现在是秋天啊

我迷惑了:秋天,也下雪吗

你说:天地间,有什么不可能

我就是被寒流吹来的

在天上吹了几千里

也没冻死在天上

我说:那是为什么啊

你说:因为现在科学发达

我穿了防寒衣啊

我说:可好像你什么也没穿啊

你说:现在需要穿什么,冷吗

我说:不冷,很温暖,像温泉

你说:这不就对了,何况

在卫星探测中,我早就了解这儿情况

也预测到了周遭环境将发生的变化

尤其是知道了你的现状

也正是你糟糕透顶的情况

让我变得焦急莫名

这焦急像一团烈火在我胸口熊熊燃烧

让我四肢百骸都滚烫发烧

所以,寒流中,我一点也不觉得冷

我异常惊异:怎么就到寒流上去了

你笑了:傻子就是傻子,几万年也一样

我羞愧地垂下了头

你伸出手来,在我有些溅湿的头发上

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这一下,就像上帝之吻一样

让我的灵魂幸福得出窍

你说:我只是借助寒流这条捷径

没有寒流,我照样也能到来啊

我用眼睛问询着

你说:你几万年的呼号与叹息

早在宇宙空间中形成了独有的信息磁场

当我感应到这个磁场后

我心中最柔软的一块被你拨动了

我早就周密地计划来找到你拯救你

所以,寒流与大雪只是凑巧

只是锦上添花

没有它们

我照样准确无误地来到这儿出现在这儿

待会儿,我就让你看看沙丘后的飞行器

我驾飞行器而来,怎么可能冻着呢

我说:你刚才说是寒流吹来的

你在我额上亲了一口:你缺乏幽默啊

过去是这样,现在更没有正常人的感觉了

我立即说:我有!我有

我全都想起来了

几万年前,我就疯狂地爱你

当我失去你之后

也就失去了生活在人类的希望

你说:你只要还活着

你的思维观念就一定要改

你想想看,你虽然身体远离了人类

可你的心不一直在呼唤人类吗

而我,虽然身体生活在人类之中

我的心不也常常飞出了凡尘

翱翔于天地万物之间吗

若非如此,我怎能接收到你的信息

又怎可能为之所感动

所以,不管身体存活在何处

只要把心安放在我们向往的地方就足矣

其实,我们的生命都不过几百年

你那几万年的经历都不过是一种幻觉

你变成一棵树就更是一种幻想

你始终都是一个人

只是离群索居地生活在一个自我世界里

如果不是如此,你怎么能这么快

感受到我是一个女人

听你这么说,我仿佛从梦中醒来

是啊,你就是我朝思暮想

渴望已久的女人啊

.

在远离人类的沙漠一隅

我和遗世独立的你

就像两个原始人或者天体运动的人一样

自然赤裸地生活在一起

而我们都是在人类生活中循规蹈矩的人

从没如此放任过自己的身体与心灵

你是那么聪慧绝伦,有许多小发明

再加上我超级的动手能力

我们在冬天到来之前

已从附近搬运拖拽过来了无数的干树枝

在湖边我曾经作为一棵胡杨的地方

搭建起了一个漂亮至极的独特木屋

这是多么愉快的劳动啊

因为有你在身边

有你的参与有你的创意

任何一个细微的行动、举动

都似乎变得有了莫大的意义与价值

而你在劳动中的身姿轮廓状态

每分每秒无疑不美

成了惊世骇俗的壁纸

你的眸子,清澈而又迷离

像我们的仙子湖一样翠蓝而透明

你的长发,随形而变化多端

像北极光像天瀑般飘摇于天幕

当我们固定住最后一根枯树枝后

你第一次拥抱了我

当我的胸口贴着你的胸脯时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顿时弥漫全身

我听见了自己击鼓般的心跳声

你紧盯着我的眼睛,问:你怎么了

我激动得声音颤动,话也不连贯了

我说:好舒服,怎么会这么样

你神秘地笑了:你真是个诗痴

还有许多更舒服的你不知道呢

而木屋刚搭建好

我们就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沙漠之雨

当我们拥抱在木屋中,听着雨声

彼此甜蜜地注视着,笑出声来时

心中充满了多么幸福的感觉啊

我知道,沙漠的春天来了

爱情的春天来了

沙漠的沙丘像金色的海浪一样起伏着

两个疯狂的人儿就像一叶小舟

在这巨浪上颠簸起伏着

甚至沉没窒息

再起死回生

那,就是爱的节律

.

听到这里,看着一对恩爱夫妻忘情神态,年轻力壮的野人阿勥心中涌动起更强烈的冲动,他按捺不住尾随着多日不理睬他的野人少女阿珠,不顾众目睽睽之下,便猴急地想与阿珠亲热,更是强行把她拉到一个略略隐蔽的地方,就要行鸾凤之好。他不顾野人少女阿珠的反抗,强行搂抱亲吻抚摸,阿珠愤愤拒绝着:“你自己找阿紫去!你自己找阿紫去!”

野人阿勥突然怒道:“我真找阿紫去了,你别后悔!”

野人少女阿珠哼了一声道:“鬼才后悔!”说罢,几步冲下山坡,跳进明镜似的溪水中,往对岸游去,几个好伙伴也随即跟上她,往溪对岸游去。他们的身影,在这天堂迷人的水面上划出一道道明亮的波纹。

谁也没想到,兜了一大圈,欲火中烧没有得到发泄的野人阿勥,真的去找别的女人了,只是他找的不是那个为他春心荡漾野女人阿紫,而是一个人类女人——就是那个放蜂诗人的妻子——婳楼凭南。

当放蜂诗人幽林山正与他的妻子婳楼凭南赤身裸体在他们的巢居中忘我的欢爱时,野人阿勥突然偷偷游过湖水,爬到了水杉树上。

那对陷入疯狂爱恋的男女此刻仍沉浸在激情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他们误以为自身树木剧烈地摇晃,是因为他们炽热的爱情撼动了整片森林。就在这意乱情迷之际,野人阿勥宛如天神降临般突然出现,他以惊人的力量将赤裸尖叫的女人一把掳起,并将男人一脚踹开。

被踢翻在巢穴中的男人惊恐万分的目光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助,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

阿勥单手挟持着不断挣扎的人类女子,矫健的身躯配合双腿的力量,以惊人的速度从树上下滑一段,距离水面尚有一米多便一跃而下,然后如游鱼般灵巧地穿过泛着春意的湖水,迅速向岸边游去。

放蜂诗人幽林山这时才如梦初醒,他赤裸的身体从树上的巢穴中猛然站起,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爱妻的名字:“凭南——凭南——凭南——”这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峡谷间,惊动了早已目睹这一切却保持沉默的野人群落。

一个野人匆忙跑去找到阿珠,急切地报告:“你男友真的去找别的女人了!”

野人少女阿珠先是一愣,随即故作镇定地说:“随他去吧!”

但那个报信的野女人紧接着补充道:“可他找的不是阿紫!”

阿珠闻言眉头紧锁,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沉默不语。

报信的野女人继续道:“他掳走的是那个人类女子!”

阿珠顿时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追问:“阿喜,你说什么?”

阿喜急切地解释:“阿勥没有去找阿紫,而是爬上湖心的大树,把放蜂诗人幽林山的妻子婳楼凭南给抢走了!”

阿珠听完如遭雷击,痛心疾首地喊道:“他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话音未落,她就跪倒在地,同时向周围的野人们发出求助:“你们快跟我一起去阻止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

几个野人犹豫片刻后,终于有几个跟上了她。

阿珠带领着几个野人同伴一边狂奔,一边朝溪谷对岸大声呼喊:“你们快帮我拦住阿勥那个畜生啊——你们一定要拦住阿勥那个畜生啊——”

喊叫声中,她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奋力向对岸游去。

然而溪谷对岸的野人们并未出手相助,最后反倒是一个人类少年挺身而出,拦住了野人阿勥的去路——他就是手持木杖、被岷山上的黑白杀竹熊称为福宝的返星少年。

面对身形魁梧、力量惊人的野人阿勥,返星少年虽然浑身颤抖,却依然坚定地挥舞着手中的木杖,声音发颤却充满勇气地呵斥道:“不准抢劫人类——我绝不允许你抢劫人类——”

野人阿勥怒目道:“你如果不想死,就给我让开点!”

在野人怀中的人类女人婳楼凭南一下认出了拦住去路的人类少年,她为自己在这个少年面前寸丝不挂而羞臊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在放蜂诗人幽林山跌跌撞撞的脚步后面,他两个年幼的双胞胎女儿幽林漫步、婳楼听虫也拼命叫着妈妈在追赶着,突然,两个孩子被一个野人抓住了。她们各自的小宠物——两只小松鼠吓得一下蹿到了树上。

两个原本叫着“妈妈妈妈”的孩子,一下又惊呼起“爸爸爸爸”,诗人幽林山回头一看,顿时绝望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返星少年见此情形,顾不得野人阿勥抢走人类女人婳楼凭南了,她只有放弃她,拼命向那个抱着两个孩子飞跑的野人冲去。在他快累得半死的时候,终于追上了那个野人。

返星少年没有用木杖指向野人,而是用它拄地支撑着身体,他累得都快站立不稳了。

那个野人反而骂人类少年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人?滚!不然,我马上让你死!”

返星少年道:“你不能将她们带走,她们还是小孩子,离开父母亲,会害怕的。”

抱着两个孩子的野人道:“你小子管什么闲事?”

返星少年道:“你们和他们一家是多年朋友,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

抱着两个孩子的野人奇怪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和他们一家是多年朋友?”

返星少年道:“如果不是多年朋友,他们一家怎么敢来到你们部落王国来放蜂?你们平时怎么能相处得那么融洽,亲如一家?”

“少年说得对!”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畜生,快把孩子放下!”

抱着两个女童的野人循声看去,一下瘫软了,手一松软,两个女童重重地掉落到地面上。随即,他跪在地面上,俯首乞求道:“圣上,阿甯知错了,圣上请恕罪!”

野人部落王国国王昉燮当即给了阿甯两记耳光。

返星少年恭恭敬敬地给野人国王昉燮施大礼致谢,然后一手一个牵着女童去寻找孩子的爸爸妈妈,当他们看到孩子爸爸——放蜂诗人幽林山时,只见阿珠等一群野女人已经将诗人那一丝不挂的妻子婳楼凭南围了起来。

听见两个女儿叫妈妈爸爸时,劫后余生的放蜂诗人幽林山和妻子婳楼凭南欣喜地望着自己女儿和救回两个孩子的返星少年——他们在刚才紧张的过程中都早已经认出了这位少年——他们曾经在天水甸下通天河边给他送过一小罐蜂蜜和一件睡袋。

此时,在这人间天堂般的地方,刚刚避开了一场差点因自己诗句引发的人间悲剧的养蜂诗人惊魂甫定,却又冲着返星少年吟诵起了新的诗句来。

少年,你是一个奇迹,来到人间

少年,你是一个天使,降临凡尘

曾与你在天水河畔共饮一锅水

曾目送你的瘦弱的身影走向天水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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