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市政厅的青铜穹顶在七月骄阳下泛着暗青色的光泽,恩斯特·斯特鲁维茨站在彩绘玻璃窗前,看着广场上攒动的人头。墨绿色天鹅绒窗帘在他身后轻轻摆动,将议长席上的哈布斯堡双头鹰纹章切割成细碎的光斑。
美泉宫孔雀厅的镀金座钟敲响第十下时,首相将黑色星期一的股市走势图缓缓卷起。维也纳证券交易所的残骸正躺在这卷羊皮纸里——1936年2月10日柏林股市崩盘的冲击波,让奥地利克朗汇率如同多瑙河浮冰般碎裂漂移。
先生们,现在不是擦拭银器的时候。他轻叩议会厅的波希米亚水晶吊灯,震落的尘埃在七月阳光中形成微型经济曲线,我们要把碎银熔铸成锚链。
1936年7月5日,奥地利帝国大选日
圣斯蒂芬大教堂的铜钟声里,斯特鲁维茨将竞选传单折成纸船放入多瑙河。纸船上墨印的财政紧缩即爱国标语,正随着河水漂向布达佩斯的渔港。在维也纳第三选区,纺织厂女工们用节省的面包钱购买邮票,将选票寄给远在加利西亚驻防的丈夫——这些盖着双头鹰邮戳的信封里,藏着缝衣针刻写的基督教社会党缩写。
“延迟的大选是我们的机遇。”基督教社会党人如是说着,本应在年初便举行的大选,由于种种原因拖延半年,而这,也正是他们得以稳操胜券的原因。
财政紧缩政策的实行也只能说是初具成效,但对于经济危机下的人民来说,这一点“成效”便是奥地利人的救命稻草。基督教社会党对于经济危机的稳健处理使奥地利相较于他们的德国朋友而言,情况那不是一般的好,人民也因为这个,而愿意投出自己手中的选票。
每个克朗都是射向赤色浪潮的子弹!斯特鲁维茨在格拉本大街的竞选演说中挥舞金怀表,表链上串着五枚不同年份的硬币,我们削减皇室开支30%,却将孤儿院预算提高至弗朗茨·约瑟夫时代的四倍!掌声惊飞了栖息在圣彼得教堂穹顶的渡鸦,它们翅膀下掠过举着匈牙利独立标语的抗议者,很快被皇家宪兵队的枪托砸成散落的纸片。
“帝国最忠诚而光荣的子民们!让我们回顾一下,那场危机的爆发与帝国的党和人民的出色应对!”斯特鲁维茨哈哈笑着说道。
当柏林证交所的尖顶坠入火海时,斯特鲁维茨正在美泉宫动物园喂养帝国最后的印度犀牛。财政部长的紧急来电被犀牛咀嚼苜蓿的声响打断三次:立即冻结外汇交易!首相将饲料桶扣在动物头顶,就像给这头犀牛戴上帝国的金笼头。
凌晨三点的内阁会议上,多瑙河关税同盟计划被烙上鹰徽火漆。这个将匈牙利小麦、波西米亚玻璃与达尔马提亚橄榄油捆绑销售的经济体,在三个月内让奥地利对德出口逆差缩减47%。当柏林市民排队领取救济汤时,维也纳面包房的橱窗挂出新告示:凭基督教社会党党证可获额外糖霜配额。
黄金储备法案通过时,连社会民主党人都投了赞成票。选举前夜的啤酒馆里,财政大臣醉醺醺地展示怀表内藏的微型金条,现在每个奥地利主妇的汤锅底,都藏着国家的黄金储备。
时间回到现在。
我们是冻结了皇室年金的30%,斯特鲁维茨在竞选演说中总爱敲打鎏金讲台,但给多瑙河航运公司注资了八百万克朗。此刻他望着台下挥舞的橡树叶党徽旗帜,想起那些彻夜修改预算案的夜晚:财政部大楼的煤气灯总在凌晨三点熄灭,官员们就着烛光核算数据,融化的蜡油在账本上凝成小小的山丘。
7月12日,基督教社会党的光荣胜利如约而至,而帝国在一战后所赢得的那块版图的割裂,却也完全不可避免。
美泉宫的镜厅被捷报染成金色。基督教社会党以58.7%得票率大胜,斯特鲁维茨的竞选经理将香槟倒进皇家瓷器厂停产后遗留的素胚花瓶。为帝国干杯!欢呼声震裂了天花板上描绘特蕾莎女皇加冕的湿壁画。
而此刻的威尼斯圣马可广场,意大利语《马梅利之歌》正撕裂亚得里亚海的薄雾。奥地利双头鹰旗被绑上石块沉入大运河,戴着但丁面具的青年用火把焚烧印有弗朗茨·约瑟夫头像的纸币。伦巴第钢铁大亨吉安尼·阿涅利站在总督府阳台,将哈布斯堡授予的爵位勋章砸向人群:从今天起,这里叫意大利共和国!
米兰证券交易所的钟声比维也纳早响了十五分钟。当斯特鲁维茨在连任演讲中提到必要时收缩帝国疆域以稳固核心时,都灵菲亚特工厂的流水线正将奥地利时期生产的斯泰尔卡车改装成装甲车。威尼斯船工们划着刚涂上绿白红三色的刚朵拉,在泻湖上拼出的拉丁文字样。
黄昏时,奥地利帝国终于无奈地宣布了对“意大利共和国”的妥协。
美泉宫后花园的玫瑰丛中,斯特鲁维茨首相将伦巴第-威尼西亚的割让文书埋进土坑。铁锹碰撞到1848年革命时期遗留的弹壳,不远处,皇家园林匠正把意大利柏树移植成匈牙利橡树。有时候,首相擦拭着金怀表玻璃上的裂痕,剪除病枝才能让帝国之树挺过寒冬。
三百公里外的威尼斯,第一任总统阿涅利在凤凰歌剧院点燃雪茄,烟圈掠过舞台上方残存的哈布斯堡鹰徽。台下,米兰银行家与威尼斯船主正用里拉金币玩扑克,赌注是新共和国首艘驱逐舰的命名权。运河畔的贫民窟里,老妇人们将奥地利时期的黑黄旗帜拆成纱线,编织成售卖游客的三色围巾。
当多瑙河畔的帝国议会仍在争论是否保留对新生意大利共和国的政治干涉时,亚得里亚海的风已卷着意大利语报纸掠过阿尔卑斯山脉。头版头条的墨迹未干:从波河到皮亚韦河,自由终得呼吸!
而远在巴黎,当玛格丽特从日报中得知这一消息时,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将手中报纸放下。
“很平常的结果啊……我还以为奥地利人不同寻常的延迟选举能给出什么好活呢……”她略微有些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