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蛋抱着苏清月,如同一道撕裂火海的疾电,在雕梁画栋化作焦炭、奇花异草沦为灰烬的断壁残垣间亡命奔窜。身后,持镜道人与阴鸷老者的怒吼与追击声,以及更多被惊动的妙音阁护卫的呼喝声,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王铁柱等人制造的大火与混乱确实起到了作用,很大程度上延缓了追兵的合围速度,但整个妙音阁毕竟经营多年,阵法禁制层层叠叠,更有高手不断从各处涌出,试图拦截。
“左边廊桥已断!右转,穿过后厨杂院!”苏清月伏在李狗蛋背上,强忍着高速移动带来的眩晕和神魂的虚弱,竭尽全力释放出微弱的神识,如同在狂风暴雨中点亮一盏残灯,为李狗蛋指引着相对安全的路径。她对妙音阁内部结构的熟悉,此刻成了最宝贵的财富。
李狗蛋一言不发,将所有灵力都用于奔逃和防御。他后背硬抗追兵法术余波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内腑被震得气血翻腾,但搂着苏清月的手臂却稳如磐石。板砖早已收回,此刻双手并用,或拳或掌,将偶尔从侧面、前方冒出的低阶护卫连人带法器轰飞,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他的目标很明确——西南角的那扇供杂役、货物进出的侧门!那是整个妙音阁防御相对最薄弱的地方,也是王铁柱事先反复确认过的接应点!
眼看侧门那斑驳的木墙和不起眼的小门已遥遥在望,甚至能隐约看到门外街道的景象,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在李狗蛋心中涌起。只要冲出这道门,凭借短距瞬移和对天枢城地下网络的些许了解,就有极大机会摆脱追踪!
然而,就在他距离侧门不足百丈,身形再次模糊,即将发动一次关键瞬移的刹那——
整个世界,仿佛被投入了无形无质、却又沉重如铅汞的琥珀之中。
时间,停滞了。
空间,凝固了。
熊熊燃烧的火焰,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形态,却不再跳动,连散发出的热量都仿佛被冻结。空气中飘飞的灰烬、崩溅的瓦砾,全都诡异地悬停在空中。远处追兵的呼喊、近处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乃至风的声音,一切声响,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层次最本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李狗蛋的每一个念头,每一寸血肉!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无形巨手捏住的蝼蚁,连挣扎的念头都难以生出!
元婴在丹田内发出惊恐的尖啸,周身奔腾的《混元功》灵力和暗金婴火,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蜷缩回体内,运行变得迟滞无比,那即将发动的瞬移神通,更是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打断、扼杀!
他怀中的苏清月,更是浑身一颤,闷哼一声,本就苍白的小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眼神涣散,几乎要昏厥过去。她丹田破碎,修为尽失,全靠坚韧的意志和神识支撑,在这等恐怖的威压之下,受到的冲击远比李狗蛋更甚!
李狗蛋猛地抬头,望向威压的源头——
侧门之前,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空地上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身着华美至极的宫装长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鸾凤和鸣图案,在凝滞的火光映照下,流淌着冰冷而奢华的光泽。她的容貌极美,是一种成熟到极致、魅惑到骨子里的美,凤眸流转间,似乎能勾魂夺魄。但此刻,这双美丽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俯瞰众生、视人命如草芥的绝对冰冷与漠然。
她就这样静静地悬浮在半空,周身没有任何灵光闪耀,也没有丝毫气势外放,但整个被“凝固”的世界,都以她为中心!她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如同化作了这片天地的规则本身!
化神期!
妙音阁阁主!她终于……亲自出手了!
李狗蛋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甚至不惜燃烧本命精元,疯狂催动《混元功》,试图挣脱这无形的束缚。土黄色的电弧在他体表艰难地闪烁了一下,便迅速湮灭。暗金色的婴火刚刚冒出个头,就如同被泼了冰水,瞬间缩回。双方的生命层次差距太大了!元婴与化神,看似一阶之差,实则是仙凡之别的开端!
在这股浩瀚如天威的压迫下,他连动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更别提反抗或者逃跑了!
美艳阁主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下方如同琥珀中昆虫般的李狗蛋,以及他怀中气息奄奄的苏清月。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两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李狗蛋身上,红唇轻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如果能动的话)人的神魂最深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淡漠:
“坏我妙音阁规矩,伤我客卿,焚我楼阁……”
每说一句,笼罩在李狗蛋身上的无形压力就加重一分,他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五脏六腑仿佛要被挤碎!苏清月更是直接喷出一小口鲜血,染红了李狗蛋的衣襟。
“……罪,当诛。”
冰冷的三个字,如同最终审判。
但紧接着,阁主的话音微微一顿,凤眸转向李狗蛋怀中的苏清月,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厌恶与某种奇异兴趣的光芒。
“念你修为不易,留下此女,自废修为,本座可饶你不死。”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赐予了天大的恩典。然而,这话语本身,比直接的杀戮更令人心寒。自废修为,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与慢性死亡何异?甚至可能生不如死!而留下苏清月,其下场可想而知!
“放……屁!”
李狗蛋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嘶哑得几乎变调的字眼。他双目赤红,嘴角因为巨大的压力而撕裂,鲜血汩汩流出,但他看向阁主的眼神,却充满了桀骜与不屈!让他放弃清月?自废修为?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他李狗蛋,从陨仙山脉的一个小混混走到今天,靠的就是一股不服输、不低头的狠劲和对身边人的守护之心!让他屈服?除非身死道消!
似乎感受到了李狗蛋那顽石般的意志,美艳阁主完美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冥顽不灵。”
她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心念微动。
“噗——!”
李狗蛋如遭重击,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人在空中,便大口喷出鲜血,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内脏的碎片!他死死抱着苏清月,用自己的后背撞塌了一堵尚未完全倒塌的墙壁,重重砸进一片燃烧的废墟之中!
化神修士,言出法随!仅仅一个念头,便险些将元婴中期的李狗蛋直接碾碎!
废墟里,李狗蛋挣扎着想要爬起,但浑身骨骼不知断了多少根,经脉剧痛,灵力几乎溃散。怀中的苏清月气息更加微弱,眼神开始涣散,却仍努力地伸出手,想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狗蛋……走……”她气若游丝。
走?往哪里走?
李狗蛋看着怀中爱人濒死的模样,感受着那如同整个天空都塌陷下来的恐怖威压,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暴怒,如同火山般在他心底喷发!不甘!他不甘心!好不容易救出清月,难道就要死在这里?
就在他意识都开始模糊,即将被那无处不在的化神威压彻底碾碎神魂的刹那——
一直贴身收藏,那截冰凉的古剑柄,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一股苍凉、古老、却带着一丝决绝的剑意,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骤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