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过那道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岩石裂缝,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隔膜,外界的厮杀声、呼啸的风声、乃至空气中弥漫的邪阵能量波动,骤然间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一股混合着万年尘埃、腐朽木石、以及某种淡淡矿物气息的陈旧味道,扑面而来。
李狗蛋稳住身形,第一时间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磐石般静立原地,神识如同水银泻地,向四周谨慎地蔓延开去。
首先感知到的,是绝对的黑暗。一种浓稠得化不开、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极致黑暗。即便是他以金丹修士的目力运足目力,也只能看到身前不足三尺的景象,再远处,便是无尽的虚无。空气凝滞而冰冷,带着地底深处特有的阴寒,但这种阴寒与圣殿邪阵的污秽不同,更像是一种纯粹的、万古不变的死寂与冰凉。
他指尖悄然凝聚出一小簇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丹火,勉强照亮了脚下。地面并非天然岩石,而是铺着厚重的青灰色石板,石板上刻满了细密而规整的防滑纹路,虽然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但依旧能感受到当年建造时的严谨与坚固。墙壁也是同样的青石垒砌,严丝合缝,工艺精湛。
这里是一条宽阔的甬道,高约两丈,宽可容三辆马车并行。甬道笔直地向前延伸,没入前方的黑暗,不知尽头在何方。与圣殿暴力挖掘、并布满了邪异符文的那条主甬道不同,这条甬道保存得相对完好,除了厚厚的积尘和角落里一些从穹顶剥落的碎屑,并无明显的破损痕迹。只是那股万载空幽的死寂之感,沉重得让人心悸。
李狗蛋迈开脚步,踏在不知沉积了多少岁月的尘埃上,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他走得很慢,神识在前方数十丈范围内细细扫描,警惕着可能存在的机关禁制。怀中的玄甲军令牌,在此地似乎变得温热了一些,与周围环境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前行约百步,甬道一侧的墙壁上,开始出现模糊的痕迹。他凑近了些,用衣袖轻轻拂去厚厚的灰尘。灰尘下,露出了色彩已然斑驳脱落、但轮廓依稀可辨的壁画。
第一幅壁画,描绘的是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无数穿着简易皮甲、神情坚毅的民夫,正喊着号子,用最原始的工具——镐、锹、撬棍,甚至就是双手,在山峦间艰难地开凿。他们汗流浃背,肌肉贲张,眼中却闪烁着一种近乎信仰的光芒。壁画的一角,还能看到几具倒下的身影,被同伴默默抬走,背景是苍茫的群山和昏黄的天空。没有恢弘的战场,没有闪耀的法宝,只有最原始的人力与自然的抗争,透出一股沉重而坚韧的力量。
“这是在……修筑这条后勤通道?”李狗蛋心中默然。玄甲军的威名震古烁今,但支撑这支无敌军团运转的,正是这些默默无闻的后勤民夫。他们的牺牲与付出,同样可歌可泣。
他继续向前,拂开第二幅壁画。这幅画面风格一变,展现的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雏形。先前开凿道路的民夫们,此刻变成了熟练的工匠,正在修士的指导下(壁画中修士的形象只是比常人多了些光晕),垒砌石墙、铺设地砖、刻画基础的稳固阵法。画面的一角,还有一个简陋的工棚,里面炉火熊熊,铁匠们正在奋力敲打,打造着工具和简单的兵器构件。整个画面充满了热火朝天的劳动气息,与外界(壁画背景暗示的泣血谷战场)的惨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三幅壁画,则描绘了通道建成后的运转场景。一辆辆由某种驯化妖兽牵引的、满载着巨大箱笼的板车,在通道内井然有序地前行。箱笼上刻着不同的符号,有的像是丹药瓶,有的像是灵草,有的则是矿石或成捆的箭矢。通道两侧,设有简单的休息点和物资分发处,一些受伤的军士在此接受包扎,补充给养。壁画中的玄甲军士,虽然大多只是背影或侧影,但那股肃杀、精干的气息,依旧透过斑驳的色彩传递出来。
李狗蛋一幅幅壁画看过去,心中的震撼难以言喻。这些壁画没有任何文字说明,却用最质朴的画面,无声地讲述着这支伟大军团的后勤故事。这里有汗水,有鲜血,有牺牲,更有一种众志成城、为了某个崇高目标而无私奉献的坚韧意志。这股意志,历经万载岁月,依旧在这死寂的通道中隐隐回荡,与圣殿那汲汲营营、充满掠夺与控制的邪异氛围,形成了天壤之别。
他仿佛能看到,万载之前,就是在这条通道里,无数默默无闻的人们,用他们的肩膀和脊梁,支撑起了前线将士的奋战。这里没有个人的英雄主义,只有集体的力量与信念。
“玄甲军……”李狗蛋喃喃低语,心中对这支传说中的军团,涌起了更深的敬意。与他们相比,如今修真界那些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所谓仙门大派,显得何等渺小。
随着不断深入,通道开始出现岔路。主道依旧宽阔笔直,通向未知的深处,而两侧则分出许多较为狭窄的支路,似乎通往不同的功能区域。李狗蛋根据壁画的暗示和怀中令牌越来越清晰的指引,选择了其中一条感觉上残留的“生机”与“温养”气息较浓的支路。
这条支路比主道狭窄许多,两侧开始出现一些石门。大多数石门都紧闭着,李狗蛋尝试推动,发现石门沉重无比,且表面有微弱的禁制光华一闪而逝,显然并非轻易能够打开。他也没有强行破门的打算,以免打草惊蛇。
偶尔,有一两扇石门是虚掩或有破损的。他小心地潜入其中,发现里面是一些类似营房、储物间或者小型工坊的地方。岁月是最无情的杀手,绝大多数木制、皮制的物品早已化为飞灰,只有一些石制、玉制或特殊金属打造的物件残留下来,但也灵性尽失,蒙尘万年。他在一个类似工具间的石室里,找到几把材质特殊、尚未完全锈蚀的刻刀和凿子;在一个角落的石柜里,发现了几块记录着某种基础炼器或阵法知识的玉简,但神识探入,大多内容也已模糊不清。
这些发现虽然价值不大,却像一块块拼图,让他对这座地下后勤基地的运作,有了更具体的认知。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实用、严谨、为战争服务的冰冷效率,但那份支撑这效率的信念,却如壁画所展示的那般,带着灼人的温度。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通道的尽头,隐约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这波动与他之前感应到的地脉温热和坚韧意志同源,但更加集中,更加……核心。
李狗蛋精神一振,放缓脚步,将隐匿功法运转到极致,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向着那能量波动的源头,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尘封的回廊,无声的画卷,正在将他引向这座玄甲军地宫,最深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