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穴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因疼痛而发出的压抑呻吟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灵石散发出的柔和微光勉强驱散了深沉的黑暗,却无法照亮每个人心头的沉重与迷茫。收获与损失如同天平的两端,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人难以衡量这次泣血谷之行究竟是得是失。
李玄真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双目紧闭,全力运转着《混元功》,试图从那贫瘠的戈壁灵气和刚刚服下的丹药中,榨取每一丝可能恢复的灵力。空荡的经脉如同久旱的河床,贪婪地吸收着那涓涓细流,带来的却不是舒爽,而是灵力流过破损经脉时产生的、如同锉刀刮骨般的尖锐疼痛。他的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在这里多恢复一分实力,活下去的希望就多一分。
王铁柱已经用找到的干净布条和木板,将自己骨折的胳膊勉强固定好,又给大黑后背那道恐怖的伤口涂抹了厚厚的止血生肌药膏。做完这一切,他也几乎虚脱,靠坐在大黑温暖的皮毛旁,眼神有些发直地看着地上那堆闪烁着灵光的“战利品”,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反而充满了后怕与担忧。二哈依旧昏迷,气息微弱但平稳,体内那股诡异的波动似乎与它的妖力达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不再激烈冲突。
就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一声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般的叹息,突兀地在李玄真的识海深处响起。
那叹息声轻得几乎像是幻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与疲惫,瞬间将李玄真从深沉的入定中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第一时间就投向了身旁那截布满裂纹、黯淡无光的古朴剑柄。
只见剑柄之上,那些密集的裂纹缝隙间,极其艰难地、微弱地渗出一点点几乎透明的光晕。这些光晕如同濒死之人的呼吸般明灭不定,挣扎着、摇曳着,最终极其勉强地,在剑柄上方寸许的空中,汇聚成一个淡薄到几乎看不见的、轮廓模糊的虚影。
那虚影比之前任何一次出现都要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它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一个大致的人形轮廓,微微晃动着,散发出一种极度虚弱、濒临溃散的意念波动。
是阿飘!它竟然苏醒了?虽然看起来状态差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彻底寂灭!
“阿飘?!”李玄真又惊又喜,下意识地低呼出声,声音因急切而更加沙哑。王铁柱也瞬间被吸引,紧张地看了过来。
“……吵…吵什么…”一道断断续续、微弱得如同蚊蚋、却依旧带着那股熟悉嫌弃语调的意念,艰难地传入李玄真的脑海,“差点…差点就真被你小子…抽干…彻底睡过去了…”
李玄真心中一紧,连忙内视自己的金丹,果然依旧黯淡空虚,但之前被疯狂抽取灵力时那种濒临碎裂的恐怖感觉似乎减轻了一些。他涩声道:“你…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阿飘的虚影晃动了一下,意念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没好气,“本源都快烧没了…就为了帮你砍那破剑…亏到姥姥家了…下次…下次再敢这么乱来…老娘…老娘就先掐死你…”
虽然被骂,但李玄真心中却莫名一松。还能骂人,说明问题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糟…至少没彻底消失。他苦笑道:“当时那不是没办法了吗…”
“哼…”阿飘的虚影似乎连维持稳定的力气都没有,微微涣散了一下才重新凝聚,“…清点完了?看你那副死了道侣般的哭丧脸…怎么?嫌收获少?”
李玄真沉默了一下,将地上的星辰金、虚空晶石指给它看,又特别提及了那枚九转还魂丹残丹和神秘的青铜阵盘碎片。
阿飘的意念在那几样东西上扫过,尤其是在九转还魂丹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虚弱:“…还魂丹残品…倒是好东西…吊命用的…关键时刻能顶大用…那碎盘子…看不透…来历恐怕比你想的还古老…小心收着…别乱碰…”
它的评价言简意赅,却让李玄真对这几样东西的价值有了更深的认知。
随即,李玄真忍不住又问出了那个纠结的问题:“我们…没拿到那‘镇魔碑’…被妖族或者天澜宗那个老东西抢走了吧?是不是…亏大了?”他总觉得,那才是秘境最核心的宝物。
听到“镇魔碑”三个字,阿飘的虚影猛地剧烈晃动起来,仿佛情绪产生了巨大的波动,连带着传递出的意念都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忌惮?
“…知足吧!小子!”它的意念陡然拔高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却充满了警示的意味,“‘镇魔碑’…那玩意牵扯的因果太大了!你以为那是普通的镇魔之宝?拿了对你不是机缘,是催命符!是天大的祸事!”
李玄真心中一凛:“什么意思?”
阿飘的虚影似乎陷入了某种沉重的回忆,传递出的意念也变得断断续续,却字句惊心:“…你以为…上古那一战…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是和你一样两条胳膊两条腿的修士?是那些张牙舞爪的妖兽?还是地底爬出来的魔头?”
“…不…不全是的…”它的意念中透出一种深深的恐惧,“那些…只是被波及的、被侵蚀的、或者…只是微不足道的爪牙…”
“真正的敌人…来自…天外!或者说…来自规则层面!”这几个字,它说得异常艰难,仿佛每吐露一个词,都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它们…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它们污染灵机…扭曲法则…吞噬界源…将一切有序归于彻底的…混乱与虚无!”
“你所见的秘境破碎…虚空撕裂…那不仅仅是力量碰撞的结果…更是规则被扭曲破坏后…世界本身的…崩溃!”
李玄真听得头皮发麻,心脏狂跳。天外?规则层面?污染?界源?这些词汇远远超出了他目前的认知范畴,却与他在那些零散记载中看到的只言片语隐隐对应,勾勒出一个无比恐怖、远超想象的敌人轮廓。
“那…那镇魔碑…”
“镇魔碑…是上古那些站出来的大能…集合了无数心血和牺牲…试图模仿…甚至窃取部分那种‘规则’力量…炼制出的…对抗之物…”阿飘的意念充满了苦涩,“但它镇的不是寻常魔头…它试图镇的…是那种规则层面的污染和侵蚀!”
“但…有用吗?”它的虚影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嗤笑,“杯水车薪…螳臂当车罢了…甚至…持有它的人…本身就会不断受到那种力量的反噬和侵蚀…最终…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甚至成为新的污染源…”
“所以!小子!”它的意念猛地聚焦在李玄真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警告,“没拿到那鬼东西!是你走了天大的狗屎运!别整天惦记着!”
李玄真背后已被冷汗浸湿,彻底熄了对于镇魔碑的任何念头,只剩下深深的寒意。他终于明白,为何阿飘之前对秘境如此忌惮,为何那些玄甲军战魂执念不散,他们面对的,竟然是如此令人绝望的敌人。
就在这时,阿飘的虚影忽然再次剧烈波动起来,它的“目光”似乎死死地“盯”住了李玄真,更准确地说,是感应着他体内缓缓运转的《混元功》。
“…但是…你…”它的意念变得极其怪异,混合着惊疑、困惑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你练的这功法…很不对劲…”
“《混元功》?”李玄真一愣。
“…对…混元…”阿飘的意念仿佛在颤抖,“…它…它似乎…竟然…能一定程度上…兼容…甚至…模拟…那种力量的性质…”
“什么?!”李玄真如遭雷击,差点跳起来!
“虽然极其微弱…本质似乎也不同…但那种…包罗万象、化归己用的特性…与记载中那种力量的某种表现…有可怕的相似之处…”阿飘的虚影变得极其不稳定,声音尖锐起来,“听着!小子!这是我最后的警告!千万!千万!不要试图去深度挖掘你这功法的这种特性!更不要尝试去主动接触、吸收、炼化任何可能带有那种‘规则污染’气息的东西!”
“那是绝对的禁忌!是玩火自焚!一旦踏出那一步,你会比死更惨!你会变成比魔修、比最邪恶的妖物还要恐怖的存在!你会成为…灾难本身!”
阿飘的警告如同惊雷,在李玄真的识海中疯狂炸响,震得他神魂摇曳,面色惨白如纸。
他从未想过,自己赖以生存、甚至颇为自得的《混元功》,竟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危险!兼容甚至模拟那毁灭了一个时代的力量?这简直是…
地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几乎消失了。只有阿飘那淡薄欲散的虚影和李玄真惊恐未定的脸庞,在灵石的微光下忽明忽暗。
巨大的收获背后,是更巨大的危机与责任。活下去,似乎不仅仅是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