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的喧嚣与烤肉的余香渐渐散去，水帘洞内重归宁静，只余瀑布永不停歇的轰鸣。大黑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趴卧在干燥处，舔舐着厚重的熊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气息悠长平稳，显是伤势尽复且修为稳固。王铁柱收拾着残局，将啃剩的骨头和灰烬清理出去。二哈则贼头贼脑地试图从大黑嘴边偷捞一点肉渣，被大黑不耐烦地用鼻子拱开，滚到一边哼哼唧唧。
李玄真盘膝坐在洞内一角，并未立刻投入修炼。境界已然稳固，力量也已熟悉，一种大战过后、目标暂达的松弛感弥漫开来。他目光扫过洞内安然休憩的伙伴，心中踏实，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具骸骨与那触目惊心的血字。
“飞升是局，万灵为薪…”
这八个字如同冰冷的刻痕，深深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即便在突破的狂喜与庆祝的欢腾中也未曾真正淡去。它像一片永不散去的阴云，悬于道途尽头，让每一次修为的精进都带上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叛逆。他知道，自己未来的路，注定将与这修真界亘古流传的终极梦想背道而驰，甚至…要与之抗衡。
这念头太过骇人，足以令任何修士道心崩溃。但他李玄真骨子里那股混不吝的倔强与逆反，却被彻底激发。怕？有点。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愚弄、被设定好命运的愤怒，以及一种“老子偏要给你搅黄了”的狠劲。
他甩甩头，似乎想将这份沉重暂时压下。目光落在一旁的储物袋上。是时候清点一下此番冒险的真正收获了，那些实实在在、能握在手中的东西，或许能冲淡一些对虚无缥缈却恐怖未来的焦虑。
他将神识探入储物袋中。空间因他修为提升而似乎又拓宽了些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只盛放着地火灵髓的玉壶，依旧炽热逼人，能量澎湃，虽消耗不少，但余量依旧可观，是未来炼体、炼器乃至对敌的绝佳宝物。旁边是那枚冰魄石，散发着森森寒意，能镇魂定魄，克制心魔，亦是不可或缺的辅助奇物。
他的神识略过那些零散的灵石、符箓和杂物，最终停留在两件东西上。
一件是那本得自血煞门修士的《血煞筑基手册》。书页残破，散发着令人不适的血腥与怨念气息。他再次粗略翻阅，里面记载的以杀戮、吞噬生灵气血魂魄来筑基、甚至凝聚类似金丹的“煞丹”的法门，看得他眉头紧锁，心生厌恶。这完全是损人利己、断绝道途的邪魔之道。但…正如之前突破前翻阅时所感，其中一些关于灵力压缩、提纯，尤其是那种剑走偏锋、以极端情绪和能量强行凝聚力量核心的思路，却隐隐与他《混元功》海纳百川、却又需极致掌控的特质有某种暗合。不能练，却可作镜鉴，提醒他力量的不同形态与危险。“或许将来遇到修炼类似功法的魔头，能更了解其根底…”他心中暗忖，将其小心收起，列为需极度警惕的参考物。
另一件，则是那截锈迹斑斑、毫不起眼的古剑柄。
这是他最早期的“收获”之一，来自黑风寨的藏宝洞，一直被他当作一件或许有点年头、但实则无用的破烂，几乎遗忘在储物袋的最角落。此刻修为大进，神识敏锐远超以往，再次“看”到它时，心中莫名一动。
中品琉璃金丹的灵力，精纯而凝练，自带一种通透的洞察力。他下意识地分出一缕琉璃灵力，如同轻柔的水流，缓缓扫过这截古剑柄，并非要炼化或驱动它，只是想更清晰地感知其材质和内部结构，满足一下好奇心。
就在那缕独特而精纯的琉璃灵力触及剑柄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剑柄之上，覆盖了不知多少万年、厚重得仿佛与剑柄本身融为一体的暗沉锈迹，竟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声极其轻微、几近于无的“咔嚓”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而非现实空间。
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裂痕，突兀地出现在那厚厚的锈层之上！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微弱却无比古老的意念波动，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叹息，顺着那缕琉璃灵力，猛地传递到李玄真的神识之中！
那波动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苍凉、孤寂、以及…一种被深深埋藏、几乎磨灭殆尽的桀骜与不甘！
李玄真浑身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全部心神在那一刻被彻底吸引，所有杂念瞬间清空，神识高度集中，死死锁定那古剑柄，尤其是那道新生的细微裂痕！
他屏住呼吸，试图捕捉更多。那缕琉璃灵力更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古剑柄完全包裹，细细感知。
然而，那波动只出现了那一瞬，如同幻觉。之后，无论他如何探查，甚至尝试加大灵力的输入，那古剑柄都再无任何反应。锈迹依旧是那死气沉沉的锈迹，裂痕也静止不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突破后神识过于敏锐而产生的错觉。
洞内，只有瀑布的水声隆隆，以及大黑平稳的呼吸声。
李玄真缓缓收回神识和灵力，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储物袋粗糙的表面。
“幻觉？”他低声自语，目光惊疑不定。刚刚那一刻的感觉太过真实，那苍凉的意念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无法作伪的、沉重的时间质感。
他再次将古剑柄取出，托在掌心，肉眼仔细观察。那锈迹依旧，那道细微裂痕也确实存在，并非错觉。他用手指去触摸，触感粗糙冰冷，与寻常锈铁无异。
可方才那瞬间的意念波动……
“闷…死…本仙……”
他努力回忆着那模糊波动传递出的残缺信息，似乎有类似的意味，但又无法完全确定。
“本仙？”李玄真嘴角抽搐了一下，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这破烂玩意儿…里面难道还封了个什么东西？还是个自称‘仙’的？”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修真界光怪陆离，法宝有灵、古器藏魂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这剑柄若真是某种上古遗物，因其材质特殊或封印缘故，灵性深藏，直到今日被自己这特殊的琉璃金丹灵力偶然触及，才显露出一丝端倪…这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若真如此……
李玄真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先前因“飞升之局”而带来的沉重感，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未知的发现冲淡了不少。
管它里面是仙是魔是鬼是怪，总归是个“东西”！一个可能蕴藏着上古秘辛、强大功法、或者干脆就是个老爷爷（虽然口气大了点）的“东西”！
这可比面对那庞大无匹、虚无缥缈的“天道之局”要具体得多，也有趣得多了！
他将古剑柄举到眼前，对着透过水帘的微光仔细打量，仿佛要从那道细微的裂痕看进去一般。
“破烂？宝贝？”他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一抹惯有的、带着几分好奇与冒险意味的痞笑，“看来这一路，不会无聊了。得想办法…把你撬开看看才行。”
他将古剑柄小心地收回储物袋，却并未放入角落，而是放在了更容易取用的位置。
心中，已将这原本忽略的“破烂”，提升到了与地火灵髓、冰魄石、乃至那骸骨遗书同等重要的待探索事项行列。
北行之路，除了追寻那虚无缥缈的战场遗迹答案，似乎又多了一个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