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真拖着几乎失去意识的王铁柱,在二哈那两点幽绿光芒的指引下,一头撞出了悬崖侧洞穴的出口!冰冷潮湿的夜风如同冰水泼面,瞬间激得他一个寒颤,也将几乎虚脱的王铁柱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外界并非安全港。夜幕低垂,林影幢幢,远处血煞门矿坑方向的喧嚣与灵压波动依稀可辨,如同背景里永不熄灭的地狱之火。危险并未远离,只是暂时被地形和黑暗隔开。
“不能停!”李玄真嘶哑地低吼,甚至来不及分辨方向,全凭二哈的引领和记忆中与大黑早已约定好的备用集合点——位于其领地深处的一处隐蔽瀑布——玩命狂奔。
他的灵力在之前的亡命奔逃和引爆符箓中消耗巨大,经脉传来隐隐的抽痛。王铁柱更是彻底成了累赘,双腿软得如同面条,全凭李玄真一股狠劲拖着拽着,在崎岖不平、盘根错节的林地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前行。他的身体不时刮过尖锐的灌木枝杈,留下道道血痕,却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粗重如同风箱的喘息。
二哈的状态同样糟糕。它鼻尖的幽绿光芒变得极其黯淡,甚至不时闪烁熄灭,显然连续预警和极限带路透支了它某种天赋力量。它跑动的姿势也不再轻灵,而是带着一种明显的疲惫和惊惧,时常不安地回头望向洞穴出口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带着恐惧的呜咽。它不仅感应着前方的路径,更时刻警惕着身后可能追来的恐怖气息,以及…那让它本能战栗的、弥漫在空气中的、属于大黑的浓重血腥味。
林间逃亡的路程变得无比漫长而折磨。每一次风吹草动,每一次远处隐约传来的兽吼或异响,都让他们的心脏骤然收紧。李玄真几乎将听觉和神识感知放大到了极限,任何一丝不谐的动静都可能意味着灭顶之灾。他紧咬着牙关,嘴角溢出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眼神却如同被困的野兽,充满了警惕、疲惫以及一丝不肯熄灭的执念——必须到达集合点!熊哥说过,它会尽力赶来!
王铁柱的体重越来越沉,李玄真感觉自己拽着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不断吸吮他气力的顽石。他自己的伤势也在隐隐作痛,被魔修掌风扫到的后背一片火辣。但他不敢停下,甚至不敢稍微放缓速度。脑海中不断闪回着洞穴内那最后一瞥——大黑浴血擎天、独战魔修的惨烈雄姿。那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脏抽搐,却也给了他压榨出最后一丝气力的疯狂动力。
就在他感觉灵力即将枯竭,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挣扎时,前方领路的二哈猛地停下了脚步!
这一次,它没有示警,没有吠叫,而是整个身体僵在原地,耳朵高高竖起,用力地、异常专注地嗅着空气中的某种味道。它鼻尖那原本黯淡的幽绿光芒,此刻如同残烛般剧烈地、高频地闪烁起来,光芒中透出的情绪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度复杂、混合着熟悉、担忧、焦虑甚至是一丝…微弱的希冀?
“二哈?”李玄真心头一紧,猛地停下脚步,将王铁柱护在身后,残存的灵力艰难地提起,警惕地扫视着前方黑暗的林地。难道是追兵绕前了?还是遇到了其他妖兽?
二哈没有回应他,反而朝着侧后方某个方向,发出了几声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带着试探和不确定的“呜呜”声,那声音弱得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紧接着,一种声音穿透了夜风的呜咽和远处隐约的喧嚣,隐隐约约地传来。
那是一种…沉重、缓慢、却极其有规律的声音。
咚…沙…咚…沙…
像是某种极其沉重的生物,正拖拽着伤躯,一步一步,艰难而固执地,踩过林间的落叶和松软泥土,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那脚步声踉跄而虚浮,中间不时夹杂着令人心悸的、压抑到极点的粗重喘息,以及某种液体滴落在地的、细微却清晰的“啪嗒”声。
李玄真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脚步声…这喘息…
二哈猛地抬起头,鼻尖绿光爆发出最后一丝明亮的光芒,它不再犹豫,转身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发出了短促而急切的低吠:“嗷!嗷呜!(这边!是它!很虚弱!血!很多血!)”
希望如同绝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李玄真一直紧绷的神经!他再也顾不得隐藏行迹,拖着王铁柱,跟着二哈,疯狂地拨开挡路的藤蔓和枝杈,冲向那片声音传来的黑暗!
月光艰难地穿透浓密的树冠,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
就在一片狼藉的林间空地上,他们看到了那个身影。
是大黑!
它几乎是从密林深处“挪”出来的。原本雄壮如山、披覆着钢针般黑毛的庞大身躯,此刻几乎被暗金色和污黑的血液彻底浸透!厚实的皮毛纠结粘连在一起,多处露出了可怕的、深可见骨的创伤,尤其是腹部那道巨大的撕裂伤,虽然似乎被某种粗糙的方式(或许是泥土或许是它自己的妖力勉强封堵)处理过,依旧在不断渗着惨烈的液体,随着它的移动,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它的右前肢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彻底折断,无力地垂落。左眼上方一道可怕的爪痕几乎掀开了它的头皮,让它半边脸都糊满了凝固的血痂。它走路的姿势完全变了形,全靠三条腿和一股顽强的意志在支撑,每一次迈步,庞大的身躯都会剧烈摇晃,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散架,轰然倒地。
它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原本狂暴雄浑的妖力波动此刻如同风中残烛,只剩下最本能的、维系生命不熄的微弱火苗。那双曾经燃烧着暴虐战火的赤红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痛苦,只是凭借着某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执念,死死地盯着前方,盯着李玄真他们出现的方位。
当它的目光,透过模糊的血色和涣散的瞳孔,终于捕捉到踉跄冲来的李玄真和王铁柱,看到同样伤痕累累却完好无损的两人时…
那巨大的、饱受摧残的熊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
一声微弱得几近于无、却带着如山重负终于卸下般的、极致疲惫又无比安心的低吼,从它淌血的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
“嗬……”
仿佛这声低吼耗尽了它最后支撑着不倒下的全部力量,那庞大的、伤痕累累的身躯再也无法维持站立,如同被砍伐的古木,带着令人心碎的沉重声响,缓缓地、却又无可挽回地,向着地面轰然倾倒下去,溅起一片尘埃和落叶。
“熊哥!!”
李玄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如同离弦之箭般扑了过去,甚至忘了身后几乎瘫软的王铁柱。
绝境之后,伤痕累累的重逢,没有欢呼,只有沉重到窒息的庆幸与汹涌而来的、刻骨的悲痛。